入秋后不久,宁青便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吃了好些药都未见好转。 才过了一个多月,宁青便形容枯槁,面色惨白,连床都下不得了。 城里的大夫请了一遍,皆频频摇摇头说已病入膏肓。 燕府老夫人已经悄然准备她的身后事了。 宁青病的这些日子,柳氏忠心耿耿,一直在旁伺候着。 柳氏拿着汤药,将宁青搀扶起来,喂她喝药。 只是还未喝几口,宁青便咳嗽不止,吐了一口黑血。 “小……小姐……”柳氏大惊失色,痛哭流涕。 谁会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原本好端端的人就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宁青看了看手帕上的血迹,眼眸死灰…… 她宁青出身微寒,不过是乡绅小户的庶出女儿。 生母卑贱,是个通房妾侍,因受嫡母迫害,生下她未过两年便去了。 父亲在世时,嫡母尚会对她装模作样。 可至从十岁时爹爹病故,她在宁府便失去了庇护,处处受人压制,频频被嫡母和几个嫡出的姐姐欺辱。 虽出身卑微,但她却心比天高。 从小立志要为自己谋得荣耀权势傍身,成为人上人。 只有如此才不必看人脸色,受人凌辱践踏。 只可惜,她既无可依靠的家世背景,又无人脉资源。 又生得长相平平,无法凭借美貌姿色蛊惑皇亲贵胄。 这一路走来,她宁青能成为国之砥柱燕大将军的嫡妻,靠的全是她自己谋略和胆识。 当年燕府是何等的落魄,又是判臣罪子。 母子二人入住吴家沟最下贱的贫民窟,以缝补卖字为生,常常入不敷出,挨饿受冻。 即便如此,她仍毅然决然的嫁了过去,没少受嫡母嫡姐的鄙夷嘲笑。 但她心里却明清的很。 燕琪相貌堂堂,胸有沟壑,绝不可能做一辈子的穷苦书生。 只要西宫太后没死,燕府便留有一线生机,为此她毫不犹豫的押上她此生最大的赌注。 如今世人只看到了她出身卑微却座上了燕府嫡妻之位,皆说她好福气,夸赞燕将军重情重义。 却不知她新婚初夜便被婢女夺了夫君,未过多久夫君从军。 她一人伺候燕老夫人,守在吴家沟那样的贫民窟,一等就是七年,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这么在无尽的等待中逝去了。 燕琪功成名就回来了,她一朝成了昊天城贵族们争相奉迎的将军夫人。 可那些个贵妇打从心里瞧不起她,认为她出身卑贱,又无才无貌,配不得俊朗风姿的燕大将军。 以为她只是运气好,命好而已。 运气?命? 呵~ 她们又怎会,她区区乡绅小户的卑微庶女,能得到如今这样的荣耀和尊贵,靠的从来不是运气和所谓的“命”。 凭的全是自己的算计和手段。 她用一场人生豪赌和七年艰辛岁月才好不容易得来了燕府嫡妻之位,这一切本就是她应得的。 咳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压迫胸肺,近乎让她窒息。 “小姐……小姐……” 柳氏忙帮她拍背顺气,哭的两眼昏花。 宁青神色稍缓,看着那药碗,眼眸突兀的一亮,怒吼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啪嗒一声,将药碗狠狠摔到了地上,手上一直带着的一串佛珠也一并甩了出去,和着汤药摔个稀巴烂。 “呜呜呜……我不甘心啊~我才过了几日舒服日子,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宁青歇斯底里捂着胸口恸哭道。 “小姐……呜呜呜……”柳氏亦是泣不成声。 她是看着宁青长大的,自是知道她这一路吃了多少苦。 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是油尽灯枯,终是无福消受啊~ “那是什么……”宁青泪眼模糊,指着地上的一串东西道。 柳氏擦干眼泪,将地上的佛珠捡了起来。 这串佛珠是宁青嫁过来的时候燕老夫人送的,说是当年燕府来了个得道高人,赠了老夫人这串佛珠驱邪保平安。 燕府被抄,所有奇珍异宝,首饰衣物皆被查收,独独留下了这串其貌不扬的木珠。 当时宁青过门,燕家贫寒,燕老夫人便将随身带着的佛珠送给了宁青。 可谁曾到就是这串佛珠,竟然救了宁青一命。 “小……小姐……这木珠子……” 柳氏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瞪着眼睛看了许久,大惊失色道:“这木竟然发黑腐烂了。” 这木珠不过是沾了些汤药,便瞬间黑成木炭,可知这汤药的毒性有多强。 宁青这病来的凶猛,本不过是偶感风寒,起初大夫也说喝几盅汤药便会好转。 可谁知这药越喝越严重,如今想这汤药里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宁青手里握着那串黑成木炭的佛珠,死寂的眸子暗暗闪烁,立即写了一封信递给柳氏道:“你务必亲手将这信件交给她。” 未过几日,宁青的娘家听说宁青病了,带了几个人过来探望。 却不知里头有个自称半仙半道的药师,是远近驰名的神医。 那神医替宁青把了脉又看了她经常喝的药方和汤药,说这药方没问题,只是这汤药里却多了一味五行子。 五行子,无色无味,却是慢性剧毒,服用不超两月,便会暴病而亡。 这五行子的毒本身并不难解,只是宁青中毒已久,病入骨髓,再难清除。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那些个人参灵芝常年吊着,说不定还可以延长几年寿命。 “谁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胆敢谋害将军夫人,要是被我逮到的话非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生不如死。”宁府嫡母道。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往日里她虽不待见宁青,但如今却和宁青成了利益共同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燕府虽大,但婢女侍从就那么几人,燕琪长居军营,这宅子里的主人也不过就她和燕老夫人。 自上次从宫里回来后不久,燕老夫人便又去了趟宫中,只说是陪西宫喝茶聊天。 但打那次回来以后,燕老夫人便对她格外冷淡。 宁青又想起那次觐见西宫时的见面礼:一支只有葬礼上才佩戴的白色绢花簪子。 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脊背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