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当了!”婵九怒道。 “什么上当?”寒山问。 婵九说:“茫山峒里的老头是个骗子,他骗我们跑到这儿来杀了一晚上虫子,还把虫子老窝给捣了,结果它们就是普通的会咬人的难看大虫子,压根儿不是什么护宝食人蛊!你说对不对?护宝这两个字,是从那个老头嘴里说出来的吧?” 寒山刚才也一直在打量石室,此时指着对面的石壁说,“或许他不是骗子,你看。” 石壁上有一块东西,但不是镶嵌在上面的,而是用挂的。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吐的丝,结成密密的网,将那块东西蒙住盖好,粘在石壁上。但从这边看过去,那块东西的轮廓依然清晰,毫无疑问是圆形。 “不是,那是虫卵。”婵九没好气地说。 “什么虫卵这么大,而且只有一颗?”寒山走过去,把丝网拨开,细细查看。 丝网显然远不如编织缚仙网的千年妖蛛丝坚韧,寒山只是稍一用力,丝网便应声而断,那东西落到了寒山手中。 婵九凑过去看,寒山将丝网清理干净,只见那是一块黑色泛着青色、似玉非玉的大圆珠子,约有拳头大小,珠子里面似乎隐隐光华流动,但显然不讨婵九喜欢。 “……虫卵。”她一口咬定。 寒山说:“那我扔掉了。” “不要不要!”一听说要扔,婵九连忙抢过大黑圆珠子,再怎么说也为它整整忙活一天呢,怎么能说扔就扔呐?顶着寒山的白眼,她将珠子小心地藏进怀里。 这洞的结构相当简单,就是一个大石室,一个小石室,石室之间有一个狭窄隘口。两人又找了一圈,再也没找到什么可以称之为宝贝的东西,连豁了口的陶碗也没有。护宝食人蛊死了一地,看来它们这个巢穴确实是被寒山和婵九捣烂了。 两人在洞中再也无事可做,便御剑飞出,在洞外也没有停留,而是直接飞回了茫山峒。 已经是上午时分,废弃村寨茫山峒中依然死一般寂静,那个胆小又啰嗦的老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两人直奔水井,想把这一身的粘液虫血烂泥冲干净。其实剑仙有个“净”字口诀,能够清理自身,但寒山见婵九手脚麻利地打水,洗脸洗头洗脚,换衣服,洗衣服,做得一头的劲儿,反而不好意思念了。等婵九在水井边忙活完了,他也随意地打水冲了一下,然后换了身衣服。 两人最后回到了老头的木屋,婵九掏出大黑圆珠子来看:“这到底是什么呀?” 寒山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婵九唉声叹气,说:“白费了一天,杀了那么多虫子,我还被咬伤了脚,结果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最后还是不知道云雾岭怎么走。” 寒山说:“你还记得蛊虫巢穴外面的山顶上有一条路么?我们沿着那条路再走走看吧,一路上总能再遇到人。” “下回遇到寨子,再也不进去了!”婵九抱怨,“瞧我们揽的都是什么破烂活计!”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倒是分外小心,用一块手绢把大黑圆珠子裹好,然后塞进怀里。寒山突然想起锁妖环,连忙掏出,用小皮袋子装好,还是还给他。 婵九说累了,躺在木屋中睡了两三个时辰,寒山就在一边陪她,打坐行功。 她睡醒了后,迷迷糊糊地揉眼睛,问寒山:“你是不是法力又增加了?当初我刚遇见你的时候,或者你刚到华山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厉害吧?” 寒山点头承认:“我现在的法力大约是天劫前的四倍。” “四倍?你为什么这么清楚?”婵九问。 寒山微微一笑说:“我也是猜的。我以前一共练出七把剑,但是现在有二十九把。” 婵九愣了片刻:“……你不是九把吗?” “是二十九把。”寒山说,“但我一是觉得九把剑够用了,二是怕吓着你,所以一直没把剑全部分化。” “……”婵九扑上去掐他的脖子:“臭寒山!你这个王八蛋!!!” “******昨天晚上杀虫子,你要是把二十九把剑全掏出来,姑娘就不用拼死拼活跑那么多圈啦!你他妈害死我了!混账王八蛋!我弄死你!”她挥动双手噼里啪啦地打他。 寒山笑着躲:“哪有那么简单?剑虽然已经练出来了,但我操纵剑的念力还是不够,所以现在二十九把剑齐上,也不一定比九把剑威力更大。” 婵九住了手,黑着脸威胁:“下回记得一起用。” 寒山答应说:“好好好,我尽力。” 婵九还没消气,出门欺负了一会儿花花草草,回来问:“这么说你知道幻九阶段怎么练功了?” “不知道。”寒山说,“我只是隐隐约约感到一些,幻九阶段的修行一定和剑的数量有关。最明显的,剑阵,就是在一瞬间幻化出无数的剑,因此才威力巨大。” “可惜你一天只能用一次。”婵九说。 “是啊,可惜。”寒山笑道。 婵九拍着他的肩膀说:“剑侠,你慢慢想吧,总有一天能想通的。现在我们上路吧!” 寒山问道:“你不休息了?” “不了,找到农辰要紧。”婵九拍着怀里的大黑圆珠子说,“说不定他也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漫漫长路,用来形容眼前的情形并不过分。 那条山顶上的土路其实极短,而且是通往一大块废弃的田地,过了田地以后,就再也没有路了,但出现在前方的是南州无边无际的茂密原始山林。 寒山和婵九这次偷了懒,他们是走一阵,御剑一阵,平地上怕被人看见就走,遇到山林就在树梢上御剑。 这一天很快结束,他们已经翻过了一座屏风似的小山,在荒郊野外露宿,依旧不知道云雾岭在何方。 婵九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闲扯了几句就在寒山身边睡着了,她睡觉时保持了狐狸的姿势,蜷成一团,假装自己还有毛茸茸的尾巴,然后用来当被子盖。 寒山并不像她那样每天都需要睡眠,但为了不打扰她,也盘坐行功,这一入定就是两个多时辰。 真气在周身流转三圈后,他睁开眼睛,仰头望着深蓝色幽深的天空。满天星子,清风徐来,寒山突然意识到婵九是他五百年来最亲近的一个人。 自从投入玉清真人门下,两次幼年上山,和父母的缘分可谓极薄。在玉虚峰上,从没有一个师弟或师妹——即使是相熟的白辰、青芝和红菱——能够形影不离地陪伴他这么久。每天不知道要说多少废话,有时笑,有时生气,有时无语,有时无奈,在过去他一直认为自己不存在这些情绪。 ……当然还有吸精气。 他故意不去想,但是无法不去想。 婵九说那是吸精气,至始至终坦坦荡荡、毫不遮掩;寒山也认可,但他知道那已经不单纯是吸精气了,他们唇齿缠绵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婵九并没有多吸一口。婵九不说,他也不提,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他在想当初见到婵九的那一份……惊艳(好吧,他不愿意承认,那就说惊悚好了)。 他只不过是在白雪覆盖的小城池里见到了一个正在祸害凡人的狐狸精,却没想到和狐狸精的缘分这么深……不但和他深,和他身后那几个吵吵嚷嚷、咋咋呼呼、痞里痞气的家伙们缘分也深! 现在细细一想,他那漫长的五百年过得还真是清净。 不过,清净不就是寂寞的同义词么? 寒山摇头苦笑,想到如果玉清真人还在世,说不定要埋怨他堕入魔道,可是真人自己不也和妖怪交往甚密么?他也将相生阴阳镜交给了妖怪玉梨三。 想到七宝,寒山又皱起了眉头,必须赶紧找到农辰,问出绛珠灵芝的下落,然后迅速去天山找玉梨三。万一去晚了,相生阴阳镜落到剑魔手中,可就糟糕了。 “绛珠灵芝,相生阴阳镜,紫僵蚕,寒月……”他喃喃自语,“这些东西除了能增加三百年功力外,还有什么用呢?为何剑魔非得到他们不可?” 婵九翻个身,揉揉眼睛,又睡着了。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睡着了还能发出嘿嘿嘿的奸笑声,不过寒山勉强能猜出来,她不是梦到正捧着各种奇珍异宝,就是梦到和柳七一起欺负什么人,或者干什么缺德事儿。 在初遇在那个小县城里,她趴在积满雪的房顶上,不顾身底下寒气侵人,坚持观看刘家的大老婆单挑二老婆,看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开心不已啊! 他拍拍婵九的脸,柔声说:“打架的时候让着对方一点,说不定对方身上有宝贝。” 婵九睡梦中竟然听见了他这句话,哼哼唧唧地说:“嗯……有道理……” 寒山闲着无事,开始练剑。 他的一把剑已经分化出二十九把,这世上能和他比肩的剑仙必定寥寥无几。他只试过一次把二十九把剑全部召唤出来,总觉得剑太多反而难以操纵。剑仙用剑,讲究剑随意动,可大可小,可隐可现,可远攻和近守,有时候只是心念一闪或眼神一扫,剑便飞过去了。 二十九把剑,已经相当于一个小型剑阵,寒山要将其完美控制很不容易。他不明白幻九阶段的修行方式,不知道是不是也和火九、雷九那样,是一层一层像台阶式的吗?他也不知道面对十把以上的剑时是否有特殊的口诀或方法,只好选择动用全部的念力来操纵二十九把剑。 效果不尽如人意,他练了两个时辰,大约只有十九把剑听他的指挥,另外十把好似戏台上跑龙套的,就是飞来飞去的好看,有架势有派头,可惜没有一点儿实际用途。 不管怎样,他又多了十把剑可用。 婵九睡醒了之后,望着他耍剑,评价说:“寒山,你就像一只刺猬,脑袋上后背上全是尖尖的东西!” 寒山脚下一跌,心想什么叫做刺猬?你说我是搁剑的架子也比刺猬好啊! 他讪讪收了剑,婵九问他:“今天往哪儿走?” 他也不知道,于是婵九举着美人蟒骨环跑去追野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