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山河叹 墨瑶1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玥姬的手掌劈向秋素雅的头部时,一条长鞭猛然挥就而来,重重抽在她的手背上,顿时令她皮开肉绽。 玥姬吃痛,捂着手背回过头去,但见唐天政慢条斯理地卷起了长鞭,狠狠扔在小高的胸前,随即漠然瞪视着她。 “玥姬,你想谋害本王的准王妃吗?” “准王妃……”玥姬流着泪苦笑,声音哽咽,“她是你的准王妃,那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唐天政不理会她,径直走到秋素雅面前,看着她红肿的半边脸,神情微微有变。 打成这样,估计半个月都消不了肿。 心头的怒火顿时窜了起来,他回头瞪着玥姬,眸中杀气骤闪:“本王是不是告诫过你?任何人都不得动她!你把本王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玥姬缓缓转过身来,抑制不住嚎啕大哭:“为什么?明明好好的……王爷为何说变就变?为什么……” 对于女人的一哭二闹唐天政向来厌恶至极,当下也没什么好脸色,厉声道:“本王想娶谁便娶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玥姬笑了,泪光中,满脸的凄楚:“所以……王爷是不打算要我了?” 他不理会,转头去看秋素雅,却见她跪坐在阿珠的身边,神情呆滞。 玥姬下手极狠,那一脚直接踹在了阿珠的要害上,不过转瞬,她已经命丧黄泉。 怜心,司琴,阿珠…… 三个好姐妹相继因她而死。 若说她不是灾星,恐怕都没人信。 呵……灾星…… 秋素雅突然醒悟过来,满腔的悲愤瞬间化作了一股力量,她站起身,朝着玥姬径直走去,随手推开挡在前面的唐天政,一步一步,杀气升腾。 突兀的转变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小高,整个人都像被石化般,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她走到玥姬的面前。 “高公公,把地上的鞭子捡起来!” 是秋素雅的声音,冷厉的命令口吻。 小高居然战战兢兢,真的蹲下身把长鞭捡了起来,不等她吩咐,已经屁颠屁颠地给她递了过去。 玥姬看着这一幕,满脸的讥诮嘲弄,反倒把唐天政一人晾在了不远处,和秋素雅认认真真地对峙起来。 “怎么,一个孕妇,还想和我单打独斗吗?” “孕妇又怎样?你还不是要为了一个男人跟个孕妇争?玥姬我真是看不起你!不就是个男人吗?自己掌握不了他的心,反过来找一个孕妇的麻烦!”秋素雅淡淡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长鞭,满口讥讽,“好啊!既然你那么想要他,那就吃我三鞭,我把他让给你啊!” 这话一出,唐天政差点没气晕,小高连忙赶过去轻抚他的胸膛:“王爷息怒!息怒!” 哪里有时间容他息怒,那厢早已大打出手。 “蠢女人!找死!”唐天政暗骂一声,不顾一切朝二人冲了过去。 片刻间,两人已过百招,玥姬显然胜券在握,不但轻易躲过了秋素雅的袭击,甚至放出尖刀反扑而上。 不得不说,她的尖刀既快又准,差点就赶在唐天政之前伤到了秋素雅,然而事与愿违,那把刀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唐天政紧握在了掌心里。 看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淌,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秋素雅惊愕地发现,被他毒血殃及到的花草,几乎都萎靡枯败。 不敢想象一个人的血竟能拥有这么强烈的毒性,她真庆幸在他凌辱自己的时候没有发狂地咬他一口,否则…… 对面的玥姬突然扑通跪地,像是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一脸的慌张:“王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唐天政扔了手里的尖刀,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在秋素雅身上,挑眉谑笑:“蠢女人,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本王这血,倒是可以借你饮上一口。” 这玩笑可开不得,秋素雅连连后退,却见他低头在血手上舔了一口,被鲜血染红的薄唇勾起一抹轻笑,妖魅而冷艳的笑容瞬间令天地失色。 曼珠沙华,不祥之美。 她大抵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半个时辰后,她被拉进了卧房,唐天政把受伤的手伸到她面前,意思很明确。 秋素雅愣了半天,不知该如何下手。 “我还以为你是这府中胆子最大的。怎么?连替本王包扎一下都不敢?”唐天政挑眉看着她,明显在刻意刁难。 无奈,她只能拿起桌上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起来,动作缓慢轻柔,倒不似因为惧怕,而是担心弄疼了他。 唐天政岂会因为这点皮肉之伤喊疼?不过看她专心致志的模样,倒觉得赏心悦目,声音也破天荒地柔和起来:“阿珠我已命人将其厚葬,此事到此为止,你也别再去找玥姬拼命了!”说罢,又笑骂了一句,“蠢女人。” 秋素雅不动声色,耐心地将他的伤口包扎完毕,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再蠢也没有王爷蠢。” 脸色微微一变,唐天政看了她一眼,将手收了回去,漫不经心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当着本王的面动手,不就是明摆着看本王如何相救?” 心思被猜透,秋素雅倒也不紧张,起身朝他裣袵一拜,语调柔婉:“多谢王爷搭救,不甚感激。” “感激?呵,看不出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么一流,都快赶上本王了!” 她盈盈一笑,看得出这个男人心情极佳,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不知王爷准备何时娶我?” 这问题一出,唐天政笑了,笑容透着一抹讥讽:“说你蠢,你还真是蠢。本王扬言要娶你,不过是想把事情闹大,好让那些满腹怨念的百姓看清你的真面目,这不是更有趣吗?” 一切了然于胸,她轻笑,语气不以为然:“所以,王爷根本没打算娶我,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任人唾骂?” 唐天政慵懒地靠着椅背,语气不急不缓:“不,我要娶,不但要八抬大轿的娶,还要昭告天下,让南曌和赤炎的王亲贵族都来观赏。让全天下的人好好看看,太子墨玹钟爱一生的女人是如何取悦本王的!那一定很有意思!” “你……”咬着牙,她不怒反笑,“好啊!我等着!” 说罢,她转身朝外走去,临出门时,唇角一勾,轻描淡写地丢了一句话:“阿政,我喜欢你睁眼说瞎话的样子。” 阿政…… 唐天政皱眉,脸色阴沉。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这么叫他了,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盛夏来临,烈日炙烤着大地。 殷都街道上熙熙攘攘,不少人在皇榜前流连驻足,各种尖酸刻薄的话语不绝于耳。 “哼!这太子妃可真是不要脸!夫君尸骨未寒,她竟然要嫁给敌国王爷!” “听说还身怀六甲呢!算算日子,那会儿正是夜瞿亡国前夕,这不知廉耻的女人……” “多少妃嫔佳丽沦落为军妓生不如死,她倒好,捡了个大便宜,咱们的太子爷真是白瞎了!” 众人附和着:“就是就是!简直恬不知耻水性杨花!” 人群中,一道黑影穿行而过,墨色的斗笠遮住了他的真面目,转眼就从闹市口来到无人的小巷,又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大弯,最后走进了一座偏僻的院落。 一进院子,立刻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迎了上来,年龄稍长的上前问:“二爷,您去哪儿了?可把兄弟们担心死了!” 黑影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肃穆的脸,一双瞳仁杀气骤闪,隐忍的恨意堪堪爆发。 几个人一看,惊得面面相觑。 黑虎寨苏二爷,那是除了大当家敖战,没人敢招惹的狠角色!虽然他的来历足以给身边的任何人带来杀身之祸,但绿林好汉向来不拘小节,管他豪门贵胄还是朝廷钦犯,一旦歃血为盟,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拿酒来!” 苏皓一声令下,立刻有小弟捧上来一坛酒,他二话不说,拍开泥封,仰头就灌。 “啪”的一声,酒坛被重重地摔在墙角,他终于怒不可遏地吼了三个字:“秋-素-雅!” 这一声怒吼顿时惊得树间鸟雀扑簌簌飞窜。 远在祁王府的秋素雅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口水不小心溅到了对面男人的脸上。 “呃……对,对不起啊……” 唐天淇抹了把脸,依旧笑脸盈盈:“没事,你再好好想想,无字天书到底藏哪儿了?” 无字天书……无字天书…… 秋素雅这几天都快被这四个字折磨成耳鸣了,这天杀的唐天淇竟然像个要糖果的小孩儿一样死缠着她不放! 最可气的是,唐天政那厮竟然放任不管,美其名曰敬爱兄长,实则就是想看她的笑话。 什么无字天书,早就被当今太子当废物扔了。包括风雅阁里的那些古物,无一例外均被丢弃。连那撞阁楼都被烧成了平地,到哪儿去找无字天书? 可她又不敢说出实情,万一惹恼了这位雷厉风行的六王爷,今后恐怕又要多一道绊脚石。 “秋姑娘!哦不,弟妹!算六哥求你了,你就把无字天书的下落告诉我吧!我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来烦你!”唐天淇举双手发誓,一双星眸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秋素雅还是一副为难的神情,无奈地摇摇头,只能把戏演到底:“六王爷,我真的不记得了。自从阿珠死后,我就一直萎靡不振,好多事情都糊里糊涂的,我真的……对不住您……” 唐天淇一拳轰在石桌上,照他的脾气,那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女人。可今夕不同往日了,秋素雅不再是地位卑微的婢女,她可是老七要娶的女人!再怎么样,他也不能不给老七面子。 “一本破册子,至于这么死缠烂打吗?”唐天政不期而至,言语间尽是玩味。 唐天淇见他走来,急不可待迎上去,激动的恨不得抱大腿:“老七你总算肯出面了!快快快!快治治弟妹的失忆症!赶紧让她想起无字天书的下落!” 唐天政怀抱着一把檀木七弦琴,漫步走到一棵树下席地而坐,颇有雅兴地拨弄着琴弦。 空灵的琴音流淌在耳边,伴随着他醇厚的嗓音,漫不经心:“本王治不了,六哥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怎么就治不了呢?你不是药王周伯策的高徒吗?”唐天淇蹲在他面前,两道剑眉纠结在一起,万分痛苦地看着他,“老七你行行好你就帮帮我吧!大恩大德哪怕要六哥给你当牛做马都成啊!我只要无字天书……” 说罢,他悲痛地掩面而泣。 琴音突然欢快,如泉水叮咚。 唐天政指间飞舞,俊眸闪过一丝狡黠:“哦?六哥此话当真?” 不远处的凉亭内,秋素雅愣是被茶水呛了一口,皱眉朝二人望去,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疑惑。 那厢唐天淇像着了魔似的,感慨万千:“老七,你知道吗?我六岁那年就梦想得到这本无字天书,整整二十年了,它几次与我擦肩而过,你知道那种炙热虔诚而又求之不得的苦心吗?” 琴音渐变得哀婉低沉,淡淡的愁思缱绻如缕。 唐天政温柔挑动着琴弦,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不知这无字天书是何由来?” 这问题问得实在太合唐天淇心意了,一激动,随口便答:“一千年前,女皇留给挚爱的千古绝书,全篇无字,只有有缘人才能窥其真章,乃无价之宝!” 唐天政不以为然,反倒言语戏谑:“是吗?我怎么感觉六哥看上的不是这无字天书,而是女皇南宫璃呢?” 这话一出,唐天淇一掌拍在七弦琴上,琴音戛然而止,他恼羞成怒:“不许亵渎我的女神!” 唐天政被扫了雅兴,不但不怒,反而开怀大笑,气得唐天淇脸色通红,攥起他的衣襟就吼:“说了半天你到底是治还是不治?” 秋素雅坐在凉亭内,只当一出好戏,一边品茶嗑瓜子,一边静心观赏,好不惬意。 彼时,唐天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居然答应了。 居然……答应了…… 秋素雅只觉得下巴一阵痉挛,眼看着那厮连哄带骗地把唐天淇给送走了,不禁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人生如戏,唐天政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如果不是早就被他虐得身心交瘁,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好儿郎。 呸! 一口瓜子壳吐在地上,秋素雅刚翻了个白眼,就见唐天政又折返了回来,径直朝着凉亭走来。 她连忙端正了坐姿,举止温婉地泡着茶,唇角噙一抹浅然笑意,秀丽清雅,如出水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