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山河叹 帝王9
"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迎接又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果然,王后一进门,顿时脸色大变。 “儿臣拜见母后。”秋素雅及时下跪行礼,端庄温婉恰到好处。 王后却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直接问身后的靳严,态度严厉:“怎么回事?她不是被关在廷尉大牢吗?” 靳严忙上前应答:“回娘娘,是太子下的口谕。” “是吗?”王后虽然心中不悦,但这话她却不得不信。 辛苦抚养长大的儿子,如今眼里只有这个小妖女,哪个母亲能释怀?当即便恶狠狠瞪了过去,冷声道:“这里不需要你,滚出去!” 秋素雅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今晚她是断然不会走的,于是俯首哀求:“母后,儿臣不说话,只在一旁待着。求母后,让儿臣留下来吧!” 王后哼了一声,懒得再瞧她一眼,随口说了句:“跪一边儿去!看见你就烦!” 秋素雅隐心中坦然,默默地跪到了卧榻的一侧,在这个位置上,她正好能看见墨玹的侧脸。如此,便足够了。 不为什么,只想在他苏醒的那一刻,让他第一眼就看到自己,不是卑微,更不是委曲求全,那是一种渴望,一种期盼。 靳严看着这一幕,却是有些心酸,静静地退了出去。 “玹儿……”王后坐到床畔,全然对秋素雅视若无睹,只是一门心思地守着儿子,柔声呢喃,“孩子,你父王说的真没错,你就是天神下凡,有仙灵护佑着呢,母后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落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秋素雅,心中暗喜:光有太子殿下宠着又有什么用?惹得王后娘娘不开心,你以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也省得我费心思对付你! 心里虽恶毒地想着,表面上却还装出一副贤淑的模样,轻声道:“母后,您这三天都没好好吃过一口饭,要是再熬夜,岂不要把身子给拖挎了?要不,您还是回去歇着吧,让儿臣留下来伺候殿下,您看可好?” 王后笑睇她一眼,轻拍她的手背:“还是我的落儿体贴人,不像某些不懂事的,专跟母后作对!” 这话明显是在拐着弯说秋素雅的不是,谁知素雅并不恼,一直专心致志地望着墨玹,只盼着他能早点儿醒过来。 王后见她没什么反应,眼下也不想和她待在一间屋子里,遂决定回去补个回笼觉,明天一早再来。 苏落计谋得逞,满脸堆笑地将她送到门口,裣衽而拜:“恭送母后。” 王后这一走,秋素雅心里别提有多舒坦,正打算起身坐回到床边,苏落却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姐姐,母后临走之前让你起来了吗?” 一听这话,秋素雅微微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随即起身,讪讪一笑:“母后不是走了吗?她又看不见,没事儿的!” 苏落勾唇,笑得妩媚动人,却是不怀好意:“我劝姐姐还是在一边儿跪着,免得又惹得母后不悦。” “你不说我不说,母后又不会知道!” 秋素雅也是说的实在话,可说完再看苏落脸上的表情,顿时就觉得气氛不对了。 “苏落,你……” “请姐姐跪下。” 话里面虽然加了个“请”字,却是命令的口吻。这一刻,秋素雅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笑容僵在脸上,并没有如她所愿重新跪下来,而是固执地走到床边,背对着她,一张脸慢慢沉了下来。 看来还是她太天真了,不过苏落这丫头也不聪明,甚至可以说是蠢,如果换做是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露出真面目。 难道是压抑得久了,又见她不受王后待见,这就忍不住给她下马威了?当她好欺负是不是? 秋素雅真想给她泼一盆冰水清醒清醒。 然而就在这时,床上的墨玹发出了一声低吟,竟然醒了过来。 “太子哥哥!”秋素雅也顾不得苏落在场,急忙冲到跟前,惊喜不已,“你醒了!” 墨玹转头看着她,气若游丝:“雅……” “是我是我!”秋素雅一时激动,想握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赶忙把手缩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墨玹依旧十分虚弱,他发现全身都好像瘫了,羸弱无力,动弹不得,这种感觉简直比死还难受。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还能开口说话,还能看见自己的妻子。 “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秋素雅紧张地观察着他,生怕他又一命呜呼。 墨玹费力地摇摇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你……好吗……” “我很好,很好。”说这话时,秋素雅顿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尤其不能在太子哥哥面前哭。 墨玹还是摇头,眼泪反而从他眼眶里流了出来,只说了一个字:“水……” “水?”秋素雅顿时明白过来,起身就要去倒水,可走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的这双手根本没有能力去倒水。 墨玹如愿看到了她的一双手,已经了然。 苏落倒是反应快,趁着秋素雅呆愣的间隙,早就倒了一杯水跑了过去,到了床边却没有直接给他喝,而是自己喝了一口,俯身去喂。 一口接着一口,墨玹想抗拒都来不及,偏偏这一幕让秋素雅尽收眼底。 一杯水刚喝完,墨玹却瞪着苏落,厉声道:“滚!” 苏落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得到如此回报,满脸委屈地看着他。 一直以来,她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夫君,想尽一切办法去讨好他,取悦他。可是他呢?不但不领情,甚至还一次又一次地践踏她的尊严。 可作为一个侧妃,她又能怎么样呢? “殿下息怒!”苏落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跪在地上,俯首认错,“臣妾该死!冲撞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责罚?这可有些过了,毕竟她是做了一个妾室该做的事。 墨玹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喝过水之后,他已经感觉有了一丝气力,还得谢谢她。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声音倒显得温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嗯。”苏落乖巧地应了一声,起身又朝他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秋素雅看在眼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苏落走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秋素雅才迟钝地坐回到床边,却发现墨玹闭着眼睛,她试着唤了一声:“太子哥哥……” “叫夫君。” 谁知墨玹突然开口,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只好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夫……君。” 心里却在咕哝着:都被别人吻了,还好意思让我叫…… 墨玹睁开眼睛,语气十分严肃:“你别误会,我和苏落清清白白。” “哦。” 秋素雅嘴上应着,心里继续咕哝:新婚第一夜就去宠幸她了,这会儿跟我说清白?你当我是鬼? 墨玹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有些不是滋味,又加强了语气:“你相信我吗?” 秋素雅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相信相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墨玹这才露出久违的笑容,目光触及到她僵直的双手,心口一阵猝痛,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秋素雅见状忙伸手去扶他,结果却抽回手疼得直抽气。 墨玹最终还是没能坐得起来,喘息了好久才平复,柔声细语:“我替母后向你道歉。雅儿,别怪她,好吗?” 这回,秋素雅很诚恳地点头:“我知道,是我以前太不懂事,让母后失望了。不过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闯祸了,好好为人妻,孝敬母后。” 墨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当下目瞪口呆。 素雅垂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以前给太子哥哥添了不少麻烦,对不起。” 墨玹噗嗤笑了,随即又严肃道:“说了多少遍了?要叫夫君!嗯?” “人家一时改不过来嘛!”秋素雅心里苦恼极了,要她整天把夫君二字挂在嘴边,那得多不好意思。 墨玹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娇羞个什么劲,连肌肤之亲都有了,叫个夫君难道还能吃了她? “好了,这事容后再议,还是来谈谈晋王的事吧。”墨玹突然转移了话题,虽然说起话来很是费力,但此刻他不得不说,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地昏睡过去。 “晋王?”考虑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秋素雅皱着眉,“这时候提什么晋王啊?我听靳公公说,太……夫君现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不宜操劳,还是等找到绿医仙,把病治好了再说吧。” 墨玹摇摇头,言辞笃定:“我正是为了绿医仙。雅儿,你过会儿去吩咐靳严,尽快让礼部在殷都城内张贴皇榜,我要用千金诱那绿医仙现身。” “什么?”秋素雅很是意外,“可是,我听说那绿医仙从不轻易出山,更不会为了名利特意出山,何况她也不一定在殷都,想让她揭皇榜,岂不笑话?” 墨玹真的笑了,只是笑容透着一丝戏谑:“傻丫头,我要的不是真的绿医仙。” “不是真的绿医仙?”秋素雅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太子哥哥想瓮中捉鳖!” “知我者,莫若雅儿。”墨玹轻泛一笑,目光中透露着杀伐狠戾,“没错,只要知道我没死,他们就会方寸大乱,毕竟我已经有了地下宫殿的证据,我活着,对他们是个威胁。如今我张贴皇榜,遍寻绿医仙,那个愚蠢的女人一定会冒险前来取我性命,到时候,东宫内外重重埋伏,她插翅难逃!” 想起那个从背后放尖刀的凶狠女人,秋素雅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沉声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薄唇勾起冷冽的弧度,他眸中杀气骤闪,口吻却轻松得像在谈今日的天气:“她让我在鬼门关遛了一圈,我总得请她和阎王爷下盘棋吧?母后不是逼着廷尉大人尽快破案吗?这案子,我替他破!” “嗯!”秋素雅郑重点头,心头一狠,咬牙切齿,“她把太子哥哥伤成这样,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墨玹无力地闭上眼睛,忍无可忍再次提醒:“叫-夫-君!” “呃……哦。” 翌日一早,礼部已经在殷都城内贴上了皇榜,一瞬间万人空巷,百姓们都想看看传说中的绿医仙会不会真的前来揭榜。 离皇榜最近的一间酒楼里,一个十三四的少年趴在二楼的窗台朝下张望,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清,随即从携带的包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物件,双手捧着放在眼前,继续朝下看,这才看出个究竟,顿时乐了。 “卧槽!这太子爷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用这损招也想钓小爷的师父?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一旁的酒客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着他,嘴角直抽抽。 少年丝毫不以为然,把黑色物件放回包里,又将包重新背回身上,伸手就拍桌子,吵吵嚷嚷:“哎哎哎!服务员!结账!” 小二把帕子挥到肩上,如临大敌似的朝他一步步接近,小心翼翼地说:“这位少侠,一共是二两银子!” “二两?你抢劫啊?”少年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不料掌心陡然一痛,他憋屈极了,只好在怀里摸了摸,最后只摸到两个铜板,讪讪笑了,“哥们儿,能不能便宜点?” 下一刻,酒楼内乒乒砰砰一阵骚乱,某少年顶着一头乱发挤出人群,撒欢地朝门外冲,一路疾奔。 这一跑,直接跑到了东宫附近。 “我去!不会那么巧吧?”少年瞪大了眼睛,居然看见一个绿衫女子被领进了宫门内,简直不能直视。 “不会真是师父吧?不是说好我到殷都来玩几天,她留在童家村救村民的吗?不行!我得去确认一下!要是有人敢冒充我师父,一定要把她抓回去给师父定夺!”少年自言自语了半天,随即心一横,朝东宫大门走去。 “什么人!”东宫守卫立刻上前拦住了他。 少年抱拳作了个揖,嬉皮笑脸道:“二位叔叔好!在下楚炀!楚霸王的楚,隋炀帝的炀!刚刚进去的正是在下的师父!望二位叔叔行个方便,让我进去!不甚感激!” 两名守卫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竟然真的让开了一条道,楚炀心里琢磨着,该不会有诈吧? 不管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于是,在一名小内侍的引领下,楚炀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东宫,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绿衫女子,他二话不说,直接上去拍她的肩膀。 那女子转过身来时,楚炀差点吓瘫。 “师父?真……真的是你?” 女子警惕地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继续朝着目的地走。 楚炀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嘴里喃喃道:“纳尼?传说中的易容术?” 靳严一直将绿衫女子往东宫大殿引,他看得出来,这女子警惕性颇高,途中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竖起耳朵,双眸炯亮。 有些意外的是,她居然还带着个小徒弟。 素闻绿医仙神通广大,唯一的缺陷就是不会说话,如此,靳严也不好多问,毕竟他的任务就是把人带过去,后头的事就交给血影卫了。 “周姑娘请稍等,待奴才进去禀报殿下,再迎姑娘进殿。”靳严十分客套地朝她微笑,转身往殿内走去。 楚炀急赶慢赶,总算赶到了绿衫女子的身边,站在那儿却不动,只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她,心说:小样!装得还挺像!你就不怕小爷告你个冒牌货? 霎时间,四面八方暗流涌动。亭台,长廊,屋顶以及大殿左右的汉白玉阶,一大波铁甲护卫队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 一下子变成众矢之的,楚炀和绿衫女子都吓了一跳。 “妈呀!真有诈?” 楚炀话音未落,战事一触即发。 绿衫女子临危不乱,随手一挥,三把尖刀齐刷刷飞了出去,敌方顿时倒下去三人,楚炀看她本事不赖,连忙抱头躲在她的身后,嗷嗷大叫:“别打啦!别打啦!” 身边突然多了个碍事的小子,绿衫女子气急败坏,一脚便将他踹到了几丈开外,全身心投入战斗。 楚炀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摔,直接摔到了领头的人手上。 卫承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忍着一肚子的笑,命人把他给捆了,一边捆他还在一边嚷嚷着:“大哥大哥!你搞错了!我跟那女的不是一伙的!我冤枉!冤枉哪!” 卫承手握大刀,静观大战,冷眼瞟了他一眼:“你不是绿医仙的徒弟吗?怎么不是一伙的?听着,想活命就别说话,一会儿到了殿下面前,自会有你申冤的机会!” 楚炀听着,连连点头,眼看自己被捆成了个粽子,心里是叫苦不迭:本来是到殷都来旅游的,这下好了,成阶下囚了,真是比窦娥还冤哪!我他妈没事瞎凑什么热闹? 那厢,双方依旧打得如火如荼,卫承没想到这谋害太子的女贼身手如此了得,还好,除了东宫血影卫,还有赵天鸣的禁卫军做后盾,这厮坚持不了多久自会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