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如其来的阴风,赵依一时识别不出是何原因,顿时心添一丝惶惶不安,但见叶涛朝她走过来,赵依心头骤暖,不经意间又热泪盈眶,能一时间让她悲令其喜的人恐怕也只有叶涛了。 他走过来,赵依的恐惧与彷徨皆消散殆尽,忘却了周围怒号的阴风,忘却了方才一切不悦,赵依扑进了叶涛的怀里,他却始料未及。 靠在他温暖的胸膛,赵依又潸然泪下,抽泣声一声声传入叶涛耳畔,令其心疼。 叶涛低头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赵依脸上抚过,温柔地擦拭她的泪光,却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赵依止住了低泣,头埋在他胸膛中,诚心道歉:“涛,对不起,别生我的气好吗?” 叶涛之前的怒气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惟有宠溺的笑容留在脸上,“下次不许做傻事,不许挡在别人身前。” 赵依抬眸,脸上洋溢着恬淡的笑容,幸福且从容,“好,我以后只站你身前。” “身后!” 叶涛铿锵有力的声音强调了一遍,赵依连连点头,笑容明媚,“好!” “所以,现在依依先回去吧。” 话锋一转,叶涛还是浅笑,赵依的笑容却在凝滞,听明白了他的话,赵依笃定地摇头,果断道:“不要。” 叶涛面色转而凝重,欲开口,被赵依伸出的手心覆住了嘴角,赵依道:“嘘,你不许说了,即便黄土白骨,我也守你如故。” “好。” 心中感慨万千,叶涛理不清思绪,只道一字,赵依颔首微笑,于她而言,这就足够了。 阴风又一次摧残海岸,两人皆望向滨海,这次见着远处海水里卷起了一阵漩涡。 赵依脑海里闪过杨仙向滨海投入一粒真气凝珠的画面,忽然变得警惕了起来。 “涛,海里似乎苏醒了某种力量。” 赵依不确定力量冒出水面的会是什么东西,可海底暗流汹涌,漩涡鸣人,致使鱼群逃窜。 “还是水?” 叶涛凝神细听海中声音,目露疑光,海底只有无尽的水在汹涌澎湃,没有别的生息。 “水?” 赵依困惑地看向叶涛,面面相觑片刻,两人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愕然。 “潮风!” “大师兄!” 叶涛赵依异口同声,其中掺杂了一声杨寒的声音。 二人回望来路,却见城主府上闹事的人成群结队赶来,竟然都想来凑凑热闹。 叶涛和赵依向他们靠近,身后是潮起潮落、涛声四起的滨海,见叶涛一脸担忧,杨寒自然不敢懈怠,连忙问:“大师兄,发生何事?”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叶涛也问出口,目光扫过人群,见他们还不慌不忙交头接耳,水咕噜又一次响起来,这次带着催命般的呜鸣,叶涛不安地催促着,“杨寒,快遣散人群。” 滨海中央一阵雷鸣般的声响,淹没了叶涛的声音,一道洪水猛兽声自海底传来,低沉呜咽,忽而又轰隆隆轰隆隆作响,像是山谷滚落的巨石。 众人皆被这道声响震慑住,纷纷望向滨海,霎时铁青了脸。海面被震起的波纹一圈逐着一圈,不住地向四周散去。 “这是什么声音?” “滨海怎么了?” 嘈杂的声音响起,一一被水声吞没,耳畔只有咕隆的水声在萦绕,不见其影,却闻其声,更是令人心惊胆战,身处一片恐慌之中。 霎时间,波光粼粼,流光潋滟的海面浊浪排空,不尽的狂潮奔流上岸,如洪如猛兽喷涌而来,卷席海岸船只,不等众人拔腿落荒而逃,海浪已然奔到眼前。 叶涛挥动手中青凌剑,挥剑斩出一道白虹,横亘在人群和海浪之间,逼退了向前涌动的海浪。 这一次的浪潮退回滨海,叶涛回头对杨寒道:“快带他们离开!” 说罢,滨海深处传来婴儿嘤嘤的笑声,片刻之间又换成了老妇人的沧桑的笑声,一老一少,犹如人就在耳旁欢笑,令人不寒而栗。 司马南昭面色苍白,不等杨寒作提示,他已经朝着众人大喊:“快回城主府!” 受惊吓的百姓这时候才恍惚拾回魂魄,顿时撒腿逃离,杨寒和叶涛见状倒也放心了许多,杨寒赶忙叮嘱宁荟:“荟儿,城主府地势高,你带周边百姓一块到城主府去吧!” 宁荟不忍离开杨寒,闻言便犹豫不肯离开,叶涛恳求道:“小荟,帮我照顾好依依,先带她回去吧!” 宁荟这才回想起赵依的情况,不舍地看了杨寒一眼,沉痛点头,赵依却是不依,听叶涛又赶走自己,赵依脸色倏忽之间晦明晦暗,气恼道“涛,我说过我不走。” 滨海出现了一个新漩涡,一个足以吞噬整个天滨城的漩涡,这一次是海啸。 杨寒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滚动的滨海,好像整片滨海都躁动了起来,“他想水淹天滨城。” 叶涛看向赵依和宁荟,虽皱眉语气却依旧温柔,“小荟,带依依走!” 宁荟不能犹豫,拉过赵依的手,心切道:“赵姐姐,就当帮我一个忙。” 赵依虽是不情愿,却不得不跟着宁荟的步子一点一点远离海岸。 叶涛见人也走了,便了无牵挂,沉着应战。 俄而海面中央海水沸腾,一道水柱冲天而去,竟是一条纹理清晰的浑身水成的怪物,见它蜿蜒曲折向上,速快如风,好一会露出了半截身子便在空中盘旋了起来,宛若游龙戏水。 待它面朝海岸,巨大的头颅张嘴便见海水自其口中汩汩流淌,对着叶涛杨寒二人呼出一口咸水,一声憨息声势震天,又引得滨海水晃动了一阵,见其形若龙,角若鹿,浑身背脊长着钩刺,庞大的躯体皆由水构成,唯独眼睛像是镶嵌了两颗星辰,巨口下方两三滴水珠不住地下滴,倒像是它的一撮髯须。 杨寒和叶涛相视无言,潮风最可怕的是它不伤不疼,不死不灭。 有些许人还没撤退,闻声看向海岸,见着一头水做的“巨龙”伏出海面,居高临下俯视众生,心头一片毛骨悚然。 “赵姐姐,那是什么?” 已经回到城区的宁荟也不禁回头张望,疑从心生,日光下的潮风看着倒是可爱。 赵依驻足,看着潮风,心不在焉,“潮风,他外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控水的能力,它若想淹了天滨海,是须臾间的事。”说罢赵依又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双手,愤恨感油然而生,恨自己现在帮不了他们什么。 宁荟握住赵依的手,瞬间引走她的思绪,“赵姐姐,不能阻止吗?” “可断水!” 宁荟来不及喜悦于希望的曙光,又听赵依戚戚然道:“只是伤不了它,断水谈何容易。” 宁荟也陷入困境,一时愁容满面,另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你控火的能力较之于潮风,又如何?” 子衿正一步一步靠近赵依和宁荟,她依旧是戴着赵依的皮囊生活,此时坦然在赵依面前露面,竟没有一丝愧疚。 宁荟微微一笑,“子衿姑娘。” 赵依别过头去,瞬间昔日种种,又回过头来佯装自己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讲话。 “我控火能力自然是弱于潮风,不过联合涛和杨寒,对付它应该不成问题,可现在问题在于……” 赵依别有深意看着对面自己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楚,惟幸运叶涛认出了真假。 “没有躯体,我的法力被削弱了许多。” “那怎么样能把你的躯体还给你,我都愿意!” 没料到子衿的反应,倒让宁荟和赵依皆是瞠目结舌,一时间哑然无声。 片刻,赵依回过神道:“我是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赵依毅然决然道:“我夺舍!” “不行!” “不行!” 宁荟子衿异口同声,子衿更是连忙退离几步,坦然道来,“你会被反噬的!” “赵姐姐,我们想别的办法,一定有别的办法,我不想你再身陷困境。” 赵依颓败苦笑,“紫蕴长老都没办法,我还能期望什么,现在夺舍是唯一的方法!” 三人面面相觑,痛苦、焦虑、不安,似乎浸在一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恍然间,赵依从子衿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懊悔,心想这就够了。 一声哼哧从潮风潮湿的鼻翼中喷出,于潮风而言,这不过是一把鼻涕,漫过堤坝的浪花却多了一层。 瞧着刺眼的日光,潮风不禁感慨万分,俨然一个老头抬眸盯着日光,喃喃自语,“暑光,久违了!” 杨寒和叶涛一左一右转头探看四周情况,海边树木甚少,若潮风再一次水漫天滨,该如何应付? “日月将淹兮,一切将不复存在!” 潮风语气狂妄,俯瞰天滨城,房屋俨然,星罗棋布;树林阴翳,飞禽走兽躁动不安,仿佛预知到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叶涛震怒,握紧了手中跃跃然欲脱手的青凌剑,怀着一颗侥幸的心劝诫道:“潮风,自作孽不可活,劝你一句,尽早收手!” 潮风闻言哀哀戚戚道:“深海底下无边的黑暗、寂寞、孤独,这样被囚禁的时光太漫长,漫长得本座忘却了昼夜,忘却了日光,忘却了人间。” 忽然语调一变,惋惜又深感悲痛,哂笑道“罢了,你们两娃不能感同身受,何须道也!” “我懂!” 一道莞尔动听的女声传来,二人和潮风皆看向来人,便见着赵依和宁荟信步走来,中间又多了一个女子,却也是赵依的模样。 “依依?” 叶涛看着赵依眸中氤氲的化不开的阴郁愁绪,目光空洞已不知心绪到了何处,她的过去到底有什么?让她这般难以忘怀,叶涛如鲠在喉,不忍催促她离开。 赵依眼帘轻磕,抬眸看着潮风,坚定道:“我明白你的感受,只是施与你痛苦的并不是滨海,也不是天滨城的人,不该报复于他们。” 潮风闻言却是一阵狂笑,笑容诡异道:“借永生瓶之力,镇压无度,岂能无罪?苍天明鉴,本座重见天日,宵小小辈该食其恶果。” 众人闻言皆摇头兴叹,他自食恶果,倒成了旁人的不是。 “你又何苦?”赵依苦口婆心,潮风依然猖獗,“天滨城即将夷为平地,这里会成为一片汪洋,一片只属于本座的蔚蓝深海。” 赵依仍抱着一丝希望,欲言又止,宁荟握紧了她的手,却觉得赵依此刻身体异常滚烫,赵依却冲她摇头,看着赵依眼中的恳求,宁荟违心地装作若无其事,“赵姐姐,与一个沉醉在梦境里的灵魂交流,无异于对牛弹琴,赵姐姐不必费心。” 潮风不禁哑然失笑,竟然跟着宁荟呢喃呓语,“的确是梦境~” “既是浮粱一梦,梦碎堪醒之时就别再沉睡了!” 叶涛话语刚落,顿时感觉周围空气骤冷,气氛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