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皋皇历六零九年,七月十二号,北征最后一战。 人间大军压城城欲摧,云霄之上,宛杀和仙派的一场大战斗得天昏地暗。 突然间,一声惊雷,天翻云涌,闪电卷着层层乌云从云霄之上劈来,一时间天旋地转,仿佛那片星光就要倾塌一般。 众人大惊,那乌云像猛兽张开了血口,吞吞吐吐之间,吐出一层层的浓云,吞进一个个眼前的躯体,不论仙魔。 于叶涛和杨寒而言,有好一些仙域领袖已经是他们很难再见到的前辈,就像九天君,当时对付赵依的便是九天君,而和冰狱正面对抗的,也就只能让弦舜禅师动手了。 在画面中,这些前辈面对突如其来的天乱,竟然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子们被卷入浓云之中,不知所踪。 而当时的魔域宛杀,除了赵依一人露出面容,其余魔女皆是一模一样的装扮,红装面带红鸢面具,而魔兵自然也是清一色的玄衣。 等到愁云过去,天地一片肃静,只有所剩无几的人看着已经消失在云层里的同伴,霎时悲愤到说不出话来。 宛杀也被卷进了好些女子,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法力不弱的惟娥也成了牺牲品。 宛杀大殿上,凤鸣座椅前的人慢慢地来回踱步,不安的两手放在背后,绞得发白。 门口,幽火一现,冰狱停下脚步连忙转头看去,见数道红光落在大殿入口,三个面戴红鸢面具的红衣女子伫立原地。 瞧着只有三人回来复命,冰狱心里一沉,再度不安,那三个红衣女子皆束发纶巾,若非是认识她们,很难发现她们都是女子。 冰狱敛眉,一阵悲怆从心底里生出,疲劳地开口道:"进来。" 三女子闻言踌躇片刻,不敢抗命,其中一女子抬脚往前走之后,接连两个女子跟着,身后一众魔女也跟着。 "参见师尊!" "参见魔皇!" 众女子跪下,冰狱挥了挥手,众女子便起身来,皆是低头沉默着,不肯说话。空气中一片凝重的氛围,冰狱见状沉痛地闭上默哀片刻,才睁开眼看向她们。 冰狱沙哑了声音,"孩子们,面具拿下来吧,让为师看看。" 弟子们闻言面面相觑,冰冷的面具下,谁也认不出谁,第一个女子把面具摘下时,冰狱定睛期待地等待着,面具后的第一张脸——婧媛。 婧媛见着冰狱暗沉下去的眼眸,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冰狱心一沉,转移目光看向第二个。 第二个面具摘下——凤脱,冰狱一颤,攥紧了拳头,直到第三个面具揭开——拜姝。 冰狱跌坐回凤椅上,许久才颤声问:"惟娥和依依呢?" 三女子知道赵依在冰狱心中无可取代,心中难免不悦于冰狱偏心,可一想赵依和惟娥跟了她两千年,感情自然是深厚,何况当下宛杀一时间损失赵依和惟娥两员大将,势力顿时弱了不少,也好在仙界也损伤不少,已经和宛杀握手言和,立了条约,不日便可以歃血立下和议的事实。 婧媛咬唇不语,看向凤脱,凤脱面对着冰狱清冷的目光,还有一左一右殷切的目光,咬咬牙道:"师尊,那道天雷之后,惟娥就不见了。" 冰狱闻言心里凉了一大截,缓缓阖上双目,一抹难以消除的沉痛落在眉间,久久不散。 座下女子众女子等了许久,皆是一片寂静,好一会冰狱才睁开双眼,面露一个老人的沧桑,眼底道不明的一抹忧伤,连声音都变得柔弱了起来,"依依呢?" 凤脱敛眉,低声道:"大姐失踪,不知去向。" 冰狱眉眼一抬,仿若看到了曙光,霎时目光里多了一点神采,"在何处失踪?" 凤脱十分肯定道:"儋州。" 冰狱皱了皱眉头,嗫嚅道:"人间?"而后,想起什么似的,话语都变得强硬了起来,"找,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依依找回来。" 东皋帝国疆域。 正午的阳光落在地上,好像要把土地烘烤成焦炭一般,江边,一道光芒闪过,天际裂开一条缝隙,一粒刺眼的光点从天际飞下,在空中燃烧成一团更炽热的火花,却在快要落到地面之时,火光收敛,只见一道红光形态变化莫测,好一会变成了一个妙龄少女,眉间的火印还在吐着火星子。 少女双脚落地,手轻抚心口,顿时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抬眸惊诧地环湖四周陌生景色。见女子一袭冷艳的红裳,将四月里的花蕊都比了下去,也艳过十月里的红枫。 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周围美景都显得黯淡无光,但少女白皙的肌肤此刻有些偏于苍白,神色也比较疲累,见着前方一条清澈见底的江水,她缓缓地呼吸了两下,稳定了心神才迈步款款走向江水。 画屏外,众人不禁,这个时候的赵依真的美艳不可方物,一双桃花眼光是看着前方就已经令人沉醉,可想而知东方宸煕每日看着这样一张面容,如何能不沦陷其中。 画面中。 绣花鞋停在了江边,江水缓缓流过圆石上,赵依蹲下身子,纤纤玉手伸到江水中,捧起一手心的水,奈何手中的水在离开了江面之后,一部分在她指缝中流泻,手心里余留的水也以漏沙的速度在她手心蒸发。 看着空空的手掌心,赵依颓然望向潺潺流淌的一条大江,心里莫名多了一丝悲楚,幽幽叹了一口气,只能无奈站起。 看看远山,看看夏日头顶上燥热的阳光,赵依抬手抚在额上,遮住刺眼的光芒,顿时从脚心传来一阵一阵撼动,赵依有些迷惑地看向四周,未见人已经感觉地面的晃动,对于一片陌生的景色,还有即将出现的陌生的人,受了伤的赵依瞧了瞧四周,无处可躲,索性摇身一变,竟把自己变成了一株桃树。 然而,夏日里的七月份,天朗气清,江水河畔,怎么会有一株桃树? 好一会,声响近了,铜铃声,银铃声,还有马蹄声,还有豪迈的歌声,在一阵嘈杂中,一队浩浩汤汤的人马终于路过。 那个男人注视她良久,她亦是好奇地看着他,原来人间儋州竟会有让人看着觉得十分舒心的男子,好不好看,俊不俊俏不那么重要,但是他的眉眼让她看一眼便喜欢了。 他在桃树树干上见到了一块小印记,是一团火苗,他笑了笑,越发感兴趣了打量了一下这株桃树,却并不知道她也在打量他,大军过后,她幻化为人形,夕阳沉沦在西方天际,她伫立夕阳余晖下,看着远去的军队,不知不觉,心思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军营。 夜色沉沉,他坐在营帐后方的杂草堆里,仰头望着夜空,满天星辰,微风拂去一天的燥热,清凉如许。 她在他不远处看着他的侧面,越看越是目光之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道弧度,又一次感叹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什么人?" 他抬眸转头向她看了过来,她微微一惊,身影霎时如云雾一般消散,无影无踪,留给他的只有一片漆黑的夜。 东方宸煕起身走到她方才站的位置,心下疑虑,怀疑是否是敌军前来探虚实,回营帐之后和将军讨论了一番,决定就今晚攻城。 谁能想到已经在城外十里安营扎寨的敌军会乘着月色前来攻城。 那一夜,城门下,火光照亮天边,硝烟弥漫的战场里,死守城门的士兵血流成河,就连夜空也仿佛被晕染成了血色。 城门下,有那么一群士兵,穿着金甲,头戴银盔,他们所向披靡,他们提刀挥剑砍向敌人,一路踩着敌人的尸首来到城门下。 城门禁闭,围城之上,另一群士兵冷汗涔涔,握着长矛瑟瑟发抖,站在城门上中间的那个人,披散着碎发,身子摇摇欲坠,在疾风中显得瘦骨嶙峋,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却只有三十七岁的年龄,他背脊挺拔,不肯向城门下的金甲兵低头折腰。 “大王,投吧……” 他身后,一众将军已经跪地恳求投降,面对再次崛起的东皋帝国,天下已经没有那一国可以和它对抗了。 “为了百姓,为了少主,大王,投吧~” “投吧,大王~” 一众手无寸铁的文臣也在百姓的哀嚎之中来到了城门口,跪地央求他开城门投诚,他的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滑落,却从未失去他的傲气,一直望着远方,温柔的月光此时显得那么刺眼,好像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城门下的土地那么猩红,只有黑夜是纯粹的,是干净的,他心痛极了,脸部扭曲抽搐,却哭不出声音来。 "哈哈哈……" 悲壮的笑声传来,厮杀的将士更是心中惶恐,这一道道笑声在他们耳边回荡,让人更是悲恸,更想守护他们的家园,守护城门上这个快要疯掉的男人。 "开城门吧~" 那是他最后一次说话,城门上,一个身穿黄色蟒袍的男人纵身一跃,身影就像这令人眼花缭乱的火光,飘飘然落了下来。 而后,城门大开,东皋帝国的铁甲兵入城。 她踏着迟钝又沉重的步伐,走在烽火狼烟的城门下,看着尸体上熊熊燃烧的大火,心在那一刻像被人捅了一刀。 裙裾沾了鲜血,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血迹,今夜的血色比她看过的任何一次流血都要多,她开始有点不喜欢那个男人了,可今夜的一切却是她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