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中,有声音无奈道:“至于如此吗,不是我说你,老老实实呆在苏家,本本分分的过日子,有吴木心辅佐,大可以缓缓经营苏家,一辈子安享太平,世道再乱,也乱不到你的头上。” “又或是寻求长生之法,以解你六十年寿命之困境,到时候每日打坐问道,修身养性,自在逍遥。无论哪一种,都远好过于你如今境地。恕我直言,过多杀戮会助长你的心魔孽障,你自己也应该有所发现,你整晚的灵台心境,出了问题。” 苏青黄点头笑道:“我知道,若是这一夜继续杀将下去,会为日后大道再增添一层险阻,可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如果为了追求那所谓虚无缥缈的通途大道,给自己硬定下如此多的规矩约束,连伸展手脚都不得痛快,又何尝不是一种心魔。没有一往无前之心境,做事瞻前顾后,束手束脚,那种道路,根本没有走下去的必要,因为从一开始,它就是断的。” “今日把性命留在这里的,无论主营还是分营,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鹿山营之人,无主次之分。我作为长官,理当给他们一个交代。” 识海中,那人反驳道:“狗屁长官,不过是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临时货。你先前分明有机会破困而出,却为了那些与你不过月余交情的人深陷险地,在我看来实在是傻到不能再傻的行为。” “你自己不也常挂在嘴边,什么人死如灯灭,你要是真死在这里,谁又会给你一个交代。” “会有的。”苏青黄笑道,“会有的。”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你我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啊,老兄。” 底下一队距离他越来越近,藏在树上借听风吟,已经可以依稀听到他们嘈杂声音,苏青黄在几棵树上身如老猿游荡,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之所以选定这支队伍,是因为他们的大头领二头领还有黑袍之人,都不在其中,这里领头的是两位淬体二境。另外两支,离着它尚有一段距离,在短时间内解决掉他们,打出一个缺口,苏青黄自认机会还是有的。 所以苏青黄将身子潜藏于灌木从中,待得先头探哨二人稍稍脱离队伍走近,黑暗中,一枪刺出。 以有心算无心,二人不过是普通人,哪里抵挡得住。 长枪盘肠,先干净利落解决一人,还不等另一人呼救,他又使出双手擒拿之法,死死缠住其脖颈,捂住口鼻,不消片刻,那人便没了声息。 将二人尸体拖于荒草之中,小心掩藏好后,苏青黄顺了壶酒解渴,重新蛰伏。 他此刻姿势,像极了一只发现心仪猎物的山猫,不出则已,一出,就是势如雷霆,一击破敌。 耳畔闻得沙沙声,又有人踩着枯叶而来,听声音,这次队伍有十来人,他们站位紧密,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像是在瞻前顾后。 还要一个多时辰,山里才能见到第一缕熙光,但这黎明前的黑暗才是最让人心悸的。至少之前的那几声惨叫,足以让今日在场之人心里留下终生难以磨灭的阴影。这时候双方都在心里撑着一口气,就像是互相角力的二者,谁先松口,便意味着垮掉,而后身亡。 冯叔同,作为队中唯二的武修,因为修为境界略高一筹,所以一直隐隐以三头领自居,言语间也不是那么客气。 其他人皆是敢怒不敢言,但如今个个都成了山上的土匪,就别拿军中那一套规矩出来压人了,谁的拳头大,谁说话的声音就高,你要不服,手底下见真章。 所以这冯叔同借着这点小地位,站在队 伍的最中心处指手画脚,真要出了意外,起码还有个垫背的不是。 “前面放哨的两个干什么呢,怎么还没有回来。”冯叔同不满道。 作为队伍中另一个武修的马简回道:“不清楚,想来是还在搜查吧,他们二人身上都带了报信用的烟火,就是真出了状况,发个信号的时间还是有的。” 冯叔同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的警戒四周,略显烦躁说道:“最好是这样,要让我发现他两在别的地方偷懒,我饶不了他。” 马简一笑置之,心里腹诽着这位还真把自己当成三当家了,不说别的,真遇上了一直在山里撺掇的那位,听说还是气元境界的武修,说不定你小子第一个撒腿就逃。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在明面上说的。 言谈间,这支队伍在林子里已经走得越来越深,眼见着周围连虫鸣都愈见稀疏,冯叔同腿肚子直转筋,终于抵不住心间的恐惧,下令队伍不能再往前走,而是原地休息。 背靠一棵满缠青萝的古树,上面有绿苔丛生,带着丝丝湿润凉意,同汗水染透衣衫,更让冯叔同遍体生寒。 此时真是进退两难之境,前有那位到现在还没有现出身形的神秘之人,已经暗中干掉了他们十几个兄弟,后面是大头领的虎视眈眈,谁敢退后,立斩不饶,所以只能暂时停在此处,实在没胆子再向前了。 越想越憋屈的冯叔同,终于压不住心底那团火,骂骂咧咧的问道:“那两人是死了还是咋的,就是死了,临死前也要吱一声吧,搞的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心吓唬老子是吧。” 随后看了周围一圈,粗略一数,又发现了不对,扯着嗓子问道:“他娘的是不是少一个人啊,小朱子死哪去了。” 马简愣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小朱子说是肚子坏了,去一边方便去,马上就回来。” 冯叔同听了,心里咯噔一声,赶紧问道:“那狗东西去了哪里方便?” 马简随手一指,“我让他去下风口去,省的味道飘过来。” “不好。”冯叔同轻呼一声,立刻将周围人聚拢,向着所指方向亦步亦趋的过去。 等到了跟前才发现,树下,根本空无一人。 所有人鸦雀无声,恐惧的对望着,原来那人,竟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嗒。 有带着些许温热的液体自上方落下,刚好滴在了树下人的额头上。 冯叔同想到了什么,神情僵硬,缓缓向额头处摸去,再放到眼前,入眼处,是满手鲜血。 “他在上面。”冯叔同大喊一声,手中钢刀挽起一个刀花,看也不看的向上方刺出。 一具尸体落下,不是别人,正是小朱子,其脸上一片青灰之色,眼球凸出,明显是窒息而死。 “你在哪,到底在哪?”冯叔同胡乱挥舞着,近乎崩溃。 身后又有惨叫声起,冯叔同猛然转身。视线中,他于今夜终于见到了,那让他们一整夜心惊胆寒之人的真正面目。 不,还不算是,因为那人的脸上,带着一副面具,有如修罗。 “杀。”冯叔同一声厉喝,钢刀向前,以常人无法躲闪之速度朝苏青黄胸口刺入,不仅是正面,他身旁两侧,同样有人袭来。 苏青黄立于原地,不闪不避,手中长枪盘起,出手已是杀招。 “狂风扫叶。” 手中长枪夹着炙热灵气,挟无可匹敌之势横扫四方。 兵匪手中钢刀 ,皆是东赵军队中的制式军械,哪抵挡的住有灵气加持的长枪。一击之下,登时有钢刀断裂之声,更有断裂处因上面劲气,反转刺入体内,所以惨叫声此起彼伏,有四人当场毙命。 冯叔同大骇,那一枪中的力道实在炙热,气元境的武修他不是不知道,就是大头领也断然不会有如此精纯之,不行,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心慌之下,冯叔同立刻后退,打算先行逃离再徐徐图之,只是其余人甚至连阻挡眼前这位杀神的脚步都做不到,三招两式间,己方剩下的唯有马简与他两人。 “老马,咱们一起上。要不然,真是一点生路都没了。” “好。”马简点头。 “上。”冯叔同小声说道,马简听令,当下冲了上去,可半途中忽然觉得不对劲,等到回头向后望去,才发现这天杀的冯叔同竟然临阵脱逃,朝着外面飞速遁走。 “你个混蛋,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马简心里发狠道,头顶上,已有长枪发出淡淡光芒,感受其中力道,甚至连周遭空气在其牵引下变得不安,隐隐透着一种燥热。 马简绝望的闭上双目,他的耳朵,清楚听到了自己头骨碎裂之声,然后失去意识知觉,身子扑通一声,迎面倒在了地上。 至于一开始就抱着逃跑打算的冯叔同,借着马简用性命拖延出来的时间,早已脚下生风,玩命的向前逃窜。 苏青黄解决完身前人,立刻起身向前追赶,奈何因为两者已拉开一些距离,想要一下子追上去真得费上许多功夫。尤其是冯叔同因为从小在山野长大,走山路自有一番心得,行进间只比苏青黄慢上一步。 若让他逃脱,苏青黄的位置必会暴露,引来层层追捕,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只是越心急越追不上,眼看他将要逃出去。 忽然,山口处狂风大作,这风来得端是诡异,直阻碍停滞住了冯叔同的脚步,也是趁着这片刻功夫,一杆长枪从身后刺中。冯叔同瞪大双目,不甘心的望着从腹中伸出的带血枪尖。 “为什么。”冯叔同口有鲜血,身子缓缓倒下。 苏青黄来到了他的身边,将长枪抽出,冷眼看着他,默然说道:“从你们选择做了逃兵,成为兵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东赵的气运眷顾。” “我不信。”冯叔同闭目,气绝。 苏青黄仰头轻笑,感受着手心处微微炙热之感,解下腰间酒壶,将其中酒水撒向空中,一片酒雾弥漫。 “兄弟,且先满饮此杯,来日定当携金樽,与君同醉。” “走好。” …… 趁着对方队伍还没有合拢的当口,苏青黄全捡荒僻到几乎无路可走的小路而去,虽说绕了很多路,但一路间只碰到零星几人,所以无人察觉到踪迹,等过了前面那个路口,他就算是完全越了过去。 只是。 苏青黄忽的脚步停下,苦笑的望向旁边寂静林中,常人根本察觉不到任何异样,但星眼之中,一切虚妄皆无所遁形。 “出来吧。”苏青黄轻声说道,全身紧绷。 “好,好,真是英雄出少年,这青郡之中,有好久没出过如此的年轻人了。”有声音尖厉响起。 阴影中,一全身埋于黑袍中人鼓掌而出,唯一能够见到的,只有那双枯瘦到皮包骨的白色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