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火的台阶下,耶夫张开双臂,以完全的姿态面向上方的的老人。 “王啊。。” “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 蒙帕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生物,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是却不知为何无法开口。 声音被扼死在喉咙里。 声音,嗯,这可是个好东西。 语言寄宿在它身上,能够将神明扼杀,将神秘说破。 蒙帕斯从荒野边陲走来,他的语言将拦路的恶神放逐。 现在他回到自己的国,回到自己的宫殿,回到千年来自己居住的地方,却感受到了一丝陌生。 是因为倒塌的廊柱吗? 是因为外面的喊杀吗? 是因为眼前的神灵吗? 不。。 我。。 我是。。。 耶夫放下自己的手臂,棕色的长袍披散下来,遮挡住背部直至脚跟——与其说是衣袍,不如说是破布。 它的脸上是一个洞。 球形的头部有一个巨大的洞,大到可以让一个成年男子将头塞进去的程度。 切面光滑,充满几何美感。 空洞,虚无。 这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它理应无法发出声音,理应无法将语言寄宿在其上。 火纪有一种名为【无魂游荡者】的奇异生物,也是这样的脸,不过很显然和耶夫有所不同。 “你看我。” 耶夫冷不丁地开口,它抖落自己身上的破布。 空洞,依旧是空洞,那里什么都没有。 蒙帕斯回过神来,再度看向它脑袋的位置,那里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 眼前的“神灵”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了一袭破布。 去哪了? “你觉得我去哪里了?” 蒙帕斯的左眼中突然显出一丝惊骇。 他的右眼转向了左边——只有右眼。 右边的嘴角翘起。 右半身体不受控制了? “你。。你这是什么把戏!” 老人的声音头一次充满了气急败坏的慌张。 “你以为这样就能动摇我的心神吗?邪神?!!” 蒙帕斯抬起左手,就要将左边身体砍掉,却见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那是自己的右手。 “你还不明白吗?” 低沉的声音充满煽动力。 “鼻托罗和阿索向你巧取豪夺,而我没有。” “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我没有任何索取?” “你的言语也对我无用。” “这不可能!” “这当然可能。” “因为在这里的,只有蒙帕斯。” “耶夫?那只是你自己编的拙劣笑话罢了,人——或者,我应该叫你什么,不是人的某种东西吗?” “蒙帕斯,你就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耶夫。” “是你自己不甘心离开,才会让自己回到这里,没有人可以挡在你面前,因为他们都被撕碎,流放。” 老人左半边的身体不住地挣扎着,试图将自己的右半边身体撕碎。 “这可真是可悲啊,蒙帕斯,你说是不是?” 耶夫——不,右半边身体承受着左边狂风暴雨的打击,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区区一个人类,它怎么能走到这里?” “人类会花万年去铸造一把刀吗?” “你的记忆里那个小小的村庄,还记得吗?” “你从那里出来,是的,至少你是这么认为的,也只有你会这么想,你怎么会有能力逃脱自己的心理暗示呢?” ——“撕拉——” 右嘴被划过的指甲撕开,伤口崎岖不平,鲜血顺着豁口大片地浸润而下。 鲜血是多么真实的东西?它滚烫,它炽热,它是崩腾在人的血管里的生命,是红色的生命。 人才有这种东西。 所以蒙帕斯的嘴角立马就长好了。 这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恢复如初。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悲!真是可悲!蒙帕斯,你已经明白了,不是吗?你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那样贫瘠的人类聚落是诞生不了你这样的生物的。” “人是不可能将神灵的脊椎骨抽出来的。” “人是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平定战争,将一片片大陆犁过来犁过去的!人是不会生而拥有这样的力量的!它们必须经过后天的学习——而你不同,蒙帕斯,你随时可以做到这些,因为你压根就不是人类。” “你。。从来都不是人。” “你也永远成为不了它们的国王。” “只要你坐在那张位子上一天,这些被你收集过来的人类,这些愚蠢的短命种就会感到惴惴不安,它们吃饭睡觉大小便都会想到,统治自己的是一个不是人的什么东西!” “或者它们原本生活在人类的制下,过着牲畜一样的生活,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不是人的东西做他们的主人。——可无论是什么,它们都时刻面对着生死温饱。” “你很好,蒙帕斯,你解决掉了它们最大的问题,它们的双手空了。” “一代又一代,这样和平环境下成长出来的,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人,这样双手空着的人。” “它们永远不会去弄清楚,是谁给了它们家园,它们只会记得,你根本不是人。” “空着的双手,只为武器准备,只为了推翻你。” ——“不是。。” 蒙帕斯左半边的嘴发出快要死掉的声音。 来自自我认知的巨大偏差正撕扯着他的内心,这让他几欲发狂。 “不是?你想怎么反驳?用你那可笑的自我欺骗吗?还是说它们推翻你是为了你好?别说笑了蒙帕斯,你的梦想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付诸一矩!” “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 蒙帕斯的右眼中充斥着血丝,红的发肿。 “这样的一代人,是无法在如此的时代活下去的,失去了你的庇护,这些不合格品一定会被淘汰,也算是为你出了一口气对不对,蒙帕斯?” “够了!” 左手突然暴起,伸手一撮,将右边身体击碎成糜状物。 然而没用。 血肉下一刻自动回归,那可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那和自己的一样的可憎的声音。。 “蒙帕斯!” “想想吧!” “你究竟是谁!” “你从哪里来!” “是谁给了你这个名字??!” 老人的动作一滞,就好像耶夫的鬼话成为了催化反应的机关。 我是谁? 我是。。我不是蒙帕斯吗? 可是。。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