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是虚障?太大了吧?”阿困有些害怕地开口,他比佑仟璟大了两岁,是今年夏天刚上船的实习生,因为能力不出众没有资格考取业狩所以决定在基层工作老实做人,但是现在正在怀疑人生。 罗成橼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它是,而且比你的智商还真实。仔细点,不是我吓你,别看这虚障身形巨大,它们的攻击速度可比下四级那些要快多了,一不留神脑袋就可能搬家,知道了吗?” 阿困吓到结巴:“比、比下四级?那、那它是……” 咯啦—— 没等有人回答他,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所有人抬起头望去,只见那白茧的头部缓缓睁开了两条缝,缝隙中没有焦距的赤瞳流转着黑色雾气,还在缓慢成型的晶柱突然转向,以其锋芒直指向众人。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 “快张开防御网!你们几个业导炮准备!” 嗡! 一张半透明的红色屏障出现在佑仟璟头顶,这东西从船正上方的天空中张开,直接罩住了整个船只,破空而来的晶柱全砸在了屏障上,如雨水落在湖面,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一时间,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他们的防御布置得不错。】 现在是夸奖的时候吗? 佑仟璟哭笑不得,天帷巨兽辉黎夜的业余爱好就是编织结界屏障,这时候也不忘从专业角度观察。 【然而这种纯粹靠业力不用器具最为支点的屏障是撑不了多久的,受创时容易因为震动产生连锁反应导致崩解。】 佑仟璟没结过大型防御屏障,所以不太懂。 他透过那被撞得不断震颤出光晕的屏障看向天空中悬浮着的虚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黎夜,你有觉得这虚障好像在哪见过吗?】 【什么?并没有,不过你可以用“数据库”查一查。】 数据库,这是佑仟璟所复制的众多神迹中的一个,能够将日常中所接触的一切信息解析、整合成数据入库,之后可以从庞大的库中进行搜索。 也对。 佑仟璟头顶的业轮燃起了一簇小小的业火,体内原本沉睡着的业力复苏,胸腔中涌动着一股暖流:“开启‘数据库’,解析。” 话音刚落,从他胸口处传来一阵悸动,视野中那只巨茧的身体突然变成近乎透明的色块,围绕在那东西周围的晶柱和上头的晶石板呈现出瘆人的血色。 佑仟璟的神迹“万象森罗”可以复制渊境所有神迹,但他没有就那么荤素不忌地全给复制过来,基本都挑发动起来隐蔽的功能型,那些夸张的兽化变形、范围伤害的神迹都没有要。 一是怕将自己的万象森罗给暴露了,二是不想用这些容易损伤身体的神迹。 佑仟璟从小就长得好看,虽然五年的时光让他差不多褪去了稚气,看上去不再像可爱的女娃娃,长成一副翩翩少年样,可他身材还是太纤细了。 看上去就是那种一拳出去可能把自己整骨折的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佑仟璟虽然获得了神迹,但身体素质并没有得到提升,力气和同龄人比起来小得可怜。 有些人嘴上说着蛮力不可取,靠脑子取胜才是真正的胜利,实际上是因为用不出蛮力。 佑仟璟开启数据库后本以为会看到那些信息如抽丝剥茧般给慢慢罗列出来的景象,谁知道视野中的色块晃了两下后,想要的信息却从库中跳了出来。 海晶茧,祸桀,侍神司二部抓捕对象…… 怎么已经有记录了,还这么长? 佑仟璟扫了一眼那一长串的文字,视线落在某个时间点上。 “现世时间……呃嗯?” 佑仟璟被那个数字惊到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那虽然不动如山却在不断积蓄力量准备发起下一波进攻的虚障。 【怎么了?它有哪里不对吗?】 【这虚障……】 “船长!屏障要破了!”防卫组里一个男人咬着牙冲罗成橼喊道,为了要维持结界消耗了过多业力导致他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似的。 船尾上空的屏障不断发出“滋啦”声响,眼看着就要崩解。 罗成橼大手一挥:“快!举起你们手里的业导炮,全部瞄准后方即将出现缺口,发射!” 那些被注入业导炮中的业力经过浓缩和炼化变作无比炽热的光束迸发而出,直直地射向了骤然炸裂的缺口。 佑仟璟站在高处,看着下方爆射而出的十几条光束咂了咂嘴,这样的火力,堪比一支专业业狩团队的配置了,可见这个商队实力不错。 可能是出于本能,那虚障感受到了危险,狭长的双目微睁开来,原本毫无章法乱射的晶柱全都集中怼到已经被打出的缺口上。 轰! 两股力量在半空中发生对撞,巨大的震荡波将船推出去数米,若不是有尚未被完全破坏的结界保护着,这股夹杂着无数晶柱碎片的冲击力至少能将船粉碎,打入海底。 而虚障显然也遭受了不小的伤害,凝聚众人力量发射的业导炮所包含的威力要比它未完全成型的晶柱大得多,那些光束震碎了晶柱直接击中了它头部的甲壳,竟留下了不大不小一个焦灼的黑洞。 “干得漂亮!”罗成橼冲人群喊道:“照着这个势头继续,这王八蛋给我们的船凿了几个洞我们就给它回几个!” 佑仟璟挑眉,你要说这一船人运气好吧,他们摊上了他这个用精神网引来虚障的麻烦,说他们运气背吧,可刚刚那一击又恰好打在了那虚障的弱点附近。 佑仟璟在用数据库对其进行分析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了它眉心处有一团规律跳动着的赤红色,那就是虚障体内如众多生物那样赖以生存的动力源——心脏。 那名为“海晶茧”的虚障在遭到众人的一波攻击后明显动摇了起来,一声凄厉尖锐的哀嚎从它身体里迸出,贯彻云霄,还在海面上炸起了数道水柱。 与此同时缠在它身上的那些红线忽地钻入海中,钻了结界的空子,疯狂地缠上行驶中的货船,迅速缩短了之前震荡中被拉开的距离。 船因为红线的拉扯剧烈摇晃着,把它上面的罗成橼等人晃得只想呕吐,站在桅杆上的佑仟璟更是,几次都险些被甩飞。 【黎夜,可以出手了吗?】 【确定好心脏的位置了吗?】 佑仟璟应了一声。 【行,那上吧!】 虚障出现前十几分钟,在西大陆婆罗礼的临海城市摩迦所设观测站里,金发男人将视线从面前泛着幽幽蓝光的巨大屏幕上移开,抬起胳膊做着伸展动作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靠上椅背。 这时身后有人打开了这间总监控室的大门,沉重的步伐昭示着来者并不愉快的心情。 “训话终于结束了吗,小尤?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文件要处理,不快点的话估计要加班到半夜了。”金发男人捻起一只赤丹果塞进嘴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 “你怎么还有心思吃东西的,那份报告还是被打回来了,坐标数据要改。”******的男人将身后的大门关上,“啪”一声将一份报告甩到金发男人面前,拉开座椅一屁股坐了下去扫了眼桌上成堆的文件,“这份报告原本该由你上交的,最后却是我成了遭两个小时斥责的替罪羊。还有,阿兹芙罗亚先生,我遭难的这两个小时,你吃掉了几乎所有的甜点,却一点活都没干。” “嗷噢!别、用、那个讨厌的姓氏称呼我!”杰罗姆因为生气差点被尚未嚼碎的果实噎住,他烦躁地揉乱了自己那头金发,“如果你还想跟我做朋友的话。” “严格来说,我们不是朋友,只是不幸被分到一个办公场所的同事。”尤焕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将地上堆成一堆的文件抱上桌面,“而且你还是一个只会添麻烦、喜欢让别人擦屁股的蠢蛋,杰罗姆。” “呜哇……你这冷血的人,我受伤了,被同僚语言攻击导致心绞痛可以去报工伤吗?我想请半个月病假。”杰罗姆双手一伸,下巴搁在桌面上,一副无赖样,还差点按到控制台上的按钮,完全没有作为观测员的自觉。 这一年多相处下来,尤焕也已经见惯了杰罗姆这副鬼样子。只能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快给我起来,如果不想做的话,有的是代替的人。” 话音刚落,杰罗姆像泥鳅一样从桌上弹了起来。 “哇,别提那些臭小鬼了行吗?”杰罗姆一脸嫌恶,“你也知道那几个新来的有什么样的嘴脸吧?我上次叫他帮忙送个文件,就去十层办公室,他说这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不干,还义正言辞地跟我讲了十万个理由。都是从弗洛艾多毕业的,我们当年有像他们这么眼高于顶,这么盛气凌人吗?没吧,没吧!” 尤焕想说“你有”,但被杰罗姆紧盯着又说不出口。 “讲真,要是时光能倒退的话,那时候打死我都不会冲着可以摸鱼当个狗屁的观测员,你看我们薪酬多低,别说驻扎队了,连接流动悬赏任务的‘散人’都比不上,还要一天到晚窝在这个房间里面对冷冰冰的监控器,真气人。” 杰罗姆又塞了一只赤丹果进嘴里,随即从面前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来:“上学那会还背什么行为守则,结果现在却在按上面的要求上报虚假数据,不觉得搞笑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进驻扎队。” “说到底,报告被打回来还不都是因为那只荒昳十三柱星的虚障,十三柱星啊!派遣队每个人的分成是多少来着?0.01%,这就够吃一年的了。” 尤焕翻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想想死伤人数再说话吧。” “死伤人数?呃,多少来着,我没记。” “我们这边接近八成,泊亚那边更惨,似乎收尸的人手都不足。” 克罗姆讪笑着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想到把自己给呛着了,像个神经质一样在那眼角带泪地手舞足蹈。 “我们的同届里,在这毕业后的一年里已经没了十几个,你现在还觉得观测员这个工作不好吗?” “我就说说而已,你这人真是死板。”克罗姆“切”了一声,“或许当初你应该选择留在弗洛艾多任教,跟那个药学教授司木头一起,你俩肯定很投缘,无趣的地方都这么像。” 尤焕的手顿了一下,他扫了杰罗姆一眼,视线落在监控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上。 克罗姆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不过话说回来,那只荒昳级的虚障明明就是在南边的辖区现身的,但是因为靠近界限所以也被我们监测到了。再加上泊亚那些家伙行动力低,我们的派遣队先行一步,所以……不是我们上报的坐标有误,而是上面想要拿下那只虚障的所有权罢了。” 尤焕没有理他,克罗姆见得不到回应,想凑过去一探对方究竟在看什么文件看得这么入迷。 谁知道他这一动,堆在控制台前面那点空位的文件全倒了下去,不知道砸到了什么按钮,几块分屏黑了下去。 尤焕:“……你消停一会能死?” 克罗姆极其无辜:“真的冤枉,我什么都没有碰到啊!” “在我没有把你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之前,闭嘴吧。” 两人将散乱的文件收拾起来堆到地上,然后对着黑了几块的监控屏幕沉默。 “我去抽个烟,回来之前你必须把它们给我修好。” 克罗姆哀嚎:“开什么玩笑!我哪里会搞这个?全部关掉重启吗?” “这我管不着,反正我回来的时候必须要看到所有显示屏都是亮着的,不然今天所有的文件都是你的了。” “你还是人吗?” 尤焕一脚踢开座椅,冲克罗姆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和你一样。” 大门将那人的抱怨和嚎叫给关在了总监控的黑暗中,尤焕疲惫地靠上走廊的墙壁,缓缓地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