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两个时辰,各宫各苑都接到了皇帝的圣旨。晋了位份自然人人欢喜,又因圣旨中提到是太后的意思,大家便皆都忙着往太后宫中谢恩。于是从下午到晚上,杨太后宫门口果然是车水马龙,一波接一波的各宫嫔妃或是欢天喜地或是端庄持重地前来磕头谢恩,而杨氏身为太后,眼下又主理着后宫的事务,嫔妃们既是晚辈每日又要听她训诫,来了自然都要教导交代几句,十来拨人下来,杨太后也是口干舌燥头晕眼花了。明殿中的皇帝听闻太后这一日的辛苦,便特意嘱咐人将新进贡的血燕送到太后宫中,然后便将送江映月衣冠回闽国刚刚回宫的江嘉宁唤了过来。 “江女使此次从闽国回来,闽王和王后一切可好?江夫人的身子还康健吗?” “回禀皇上,王上和王后一切安好,江夫人虽然丧女哀痛,但陛下厚待江家,端贞皇贵妃又还有皇长子在,总是夫人的一份安慰,更有闽王后十分细心,怕夫人在府中寂寞便特意将夫人接入奥园与甄太妃同住,闽国大皇子聪慧可爱也总跟着闽王后过去探望,常常将两位老人家逗得十分开心,所以夫人一切都还好。夫人特意让奴婢向皇上转达感激之情,感念皇上对江家的情深义重,希望皇长子平安长大,健康顺遂,从此便再无他求。” “江夫人的心意同朕是一样的,皇长子的平安康健也是朕最重视的。”温子华看了一眼江嘉宁手上一个封着火漆的精致信封,“这是闽王给朕的家信么?” “回皇上,这是闽王后交给奴婢的,说是……小南国国主给陛下的。” 温子华的喝茶的手停顿片刻,他咽了口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咳了两声才淡淡道:“呈上来吧。” “是。” 小心翼翼开启火漆,信封似乎有些沉重,温子华微微倾斜信封口想倒出里面的信件,却没想到倒出的竟是一堆绿色的折纸,大的、小的、浅绿、深绿、湖绿,满满一捧,竟都是纸折的四叶草。 代表幸运的四叶草,一个个饱满而鲜活的绿色,一下子跃入温子华的眼帘,其中还夹着一页信纸: 温子华, 你好。 之前就想给你写封信,有些事情是要谢你的,后来听说了江映月的事,便想着大家既然是朋友,也理应安慰你。 只是我一向不大会说安慰人的话,也觉得一个皇帝本不需要太多安慰。现在江映月已经走了,她的好再有一万分也没有用,你再多想念也没有用。可她给你留下了一个儿子,你做了父亲,便应该振作自身,好好待这个孩子,好好做你的一国之君。 我虽然和江映月交情不多,可我觉得她是个好女人,是你的好妻子,她对泰丽姐妹也一直很照顾。我本想送她的孩子一点珍宝,可想来魏国泱泱大国什么宝贝没有,他既是皇长子,身份贵重,大约不缺什么,我就不寒碜自己了。思来想去,颇费了一番功夫找来这些纸,造纸术发达至此时,尚不适合用来做折纸,很是浪费不少,才亲手折好了这十七朵四叶草。十七是我的幸运数字,也愿幸运常伴你,还有你的孩子。 你在旺城互市上对小南国的诸多支持,谢谢你。 靳连城如今在李朝京城谋事,若有可能,看在往日情分上请予以援手,谢谢你。 听闻你一直善待泰丽姐妹,谢谢你。 祝你,健康顺遂。 姚今 信并不算太长,字字句句透着客气,过分的客气,除了那最后一行一个又一个的“谢谢你”,似乎只是一个遥远而略有生疏的朋友来信,送你的礼物、感谢你的原因,连祝福的话都懒得构思几句,而温子华却将目光凝结在这短短的信纸上,他的手握紧一枚最小的四叶草,那纸在他手心似乎握得有些变形了,却沾染了他掌心的温热,小小的,却暖暖的。 见温子华有些出神,江嘉宁微微咳了一声,道:“还有一事要禀告皇上,李朝陵京传来最新的消息,自李皇那两个不顶用的儿子一个突然病死一个犯错被削了籍,之前寄予厚望的贤妃又一直身子孱弱无法有孕,李皇已经开始在宗室中寻找合适的人选,预备过继到皇家来。可这几个月,有些奇怪的风言风语在京城流传,并且,这件事情和我朝先帝还有些关联。” “是什么风言风语?” “说是先帝在李朝为质子时与李皇交好,李皇因此识得了先帝身边伺候的侍卫靳长卿及其妹靳长琴,且与靳长琴有了情分。后来李皇辗转登基,几年之后大局初定,本打算接靳长琴入宫,但靳长琴却已经因生子而亡,留下一个男婴给靳长卿。据说这个靳长卿因为怨恨李皇辜负亲妹致其亡故,故而对李皇和外界所有人隐瞒了这一切,偷偷藏起这个孩子,只对李皇称妹妹是生病而亡。其实这个孩子,尚在人世。” 温子华眉毛一皱:“这种秘事怎么会突然翻出来?” “陵京传来的消息,此事似乎与李朝原西关军大将军袁友章之死有关。说袁友章当时不知怎么得知了靳家的事,本打算入京当面禀告李皇,却没想到死于西山爆炸案。当年袁友章之死本就有些非议,那时就曾有人提出此事是西山王李饶暗中指使,只是当时的李皇才刚刚登基不久,势力本就不稳,而西山王那时风头正盛,说这话的,自然不久也就死了。” “无风不起浪,现在传出这样的话,无非是为了空悬的太子。就看这话是李皇自己传出来的,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温子华顿了顿,突然道:“你说这户人家姓靳?” 江嘉宁神色凝重地抬起头,沉声道:“正是靳家,与小南国国主交好的那个靳连城家。听闻他已经回到陵京许久了。” “他就是——” “目前看来似乎不太可能。他的父亲是靳长卿,但靳家除了他又无其他同辈男丁,半年前李朝京城发过一次瘟疫,靳家全家都死在那场瘟疫中,只剩下他一个——如今靳连城本人已经被召进了李朝皇宫之中。” 温子华的目光再次停留在姚今的信上,那句“靳连城如今在李朝京城谋事”,不由得让他心中一闪,片刻,他的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淡淡道:“朕知道了,继续让京城的人盯着这件事,有情况及时回报。江女使一路辛苦,下去歇息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