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客栈。 姚今坐在屋内,正无聊地数着盘子里的瓜子,八十九、九十、九十一……突然姚今烦躁地将那盘子朝前一推,险些掀翻在地,她竖着眉毛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桌上:“这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璇女想是已经见惯了姚今这样子,平静地过来给姚今倒了杯茶,又将撒在桌上的瓜子和瓜子盘收拾了,这才道:“殿下,已经等了这么多天了,您还是再忍耐忍耐吧。” “好不容易探进了焦家,结果月白根本不在焦府!那李耀人躲在宫里不出来,陵王府又如铁桶一般水都泼不进去!虽然知道了璇玑堂的所在,可我却不能去找李道然,天天缩在这巴掌大的屋子里,还要提防着被人察觉,也不知道月白到底怎么样了——”姚今走到窗口推开窗子,深吸一口气低声骂了句:“去你大爷的,真憋屈!” “可昨日探子来报,说是李皇已有三日没有上朝,如今连莫东陵都赶回来了,想是宫中有大事发生。眼下南国府里相哥已经稳住了大局,他既然在信中说这几日就会进京与我们会合,殿下不如再等一等,等他来了,再做打算更为稳妥。” “莫东陵……莫东陵镇守边关,若无皇命是不能回京的,他这样匆匆忙忙地跑回来,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姚今慢慢关上了窗户,然而一只小虫恰好飞了进来,姚今“啪”一声合上窗的那一刹那,那只小虫也恰好被夹在了窗户缝中,挣扎了几下,小虫终于歪歪扭扭飞了出来,然而飞了不过片刻,还是落在了桌上,死了。姚今看着窗户之间那一丝细细的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令她惊悚的念头—— 大事!是李皇死了!只有皇帝骤然薨逝,莫东陵才会被召回京,作为皇后和太子的后盾稳住大局!李耀虽然被立为了太子,可是毕竟时日太短,而皇帝一定是骤然死亡,根本没有来得及留下传位诏书!说不定……说不定皇帝的死也有蹊跷,所以宫中一直不敢声张,要等莫东陵进了京,他们才敢告知天下——那林月白呢?他们把月白怎么了?这件事跟林月白没有半点关系,为什么她不在焦府,连半点踪迹都没有…… 就在姚今胡思乱想的时候,客栈小二在门外敲了门: “金公子,送果子的来啦,今儿他们来得早,您现在得空不?可要让他们进来吗?” “好,让他们进来吧。” 为方便起见,姚今和璇女在客栈一直是做男子打扮,而来往的南国府探子,也都是以送新鲜水果为由,扮成水果贩子每日前来传递消息。往常约定的时间都是在黄昏,而此时才过晌午——二人对视一眼均是觉得不对,于是姚今起身走入内室,璇女缓步至门口开了门,付了店小二几个赏钱,那小二便招招手让楼下的水果贩子上来,自己笑嘻嘻地告退了。 探子进了门,一面将水果摆在桌上,一面警惕地听了听门缝里的声音,确认外面无人后,这才上前几步低声道:“禀殿下,从昨晚至今太子和皇后一直守在紫宸殿,太医院的人也全去了,整整三天没一个出来的。今日一早莫东陵进了宫也是直奔紫宸殿,进去了也再没出来过,那紫宸殿被禁军大统领应堂围了三四圈,守得极其严实,属下等实在是探不进去。按目前的情况猜测,陛下的身体大约是已经不好了。” 璇女随手拨弄了一下桌上的水果,朝着关着的门朗声道:“怪不得老板你来的这么早,今天的水果挺新鲜的。” “知道公子最喜欢新鲜瓜果,小的自然是赶着给您送来了,公子再挑几个吧?” 璇女低声问:“南国府有消息吗?相先生何时能到?” “按日子本应今日就到的,但眼下还没有接到人。殿下放心,今日无论多晚,属下等都会安排人在城外接应的,无论接没接到,明日属下都会来禀。” “好,那今日就要这些。看你送货殷勤,今日多赏你几钱,明日若有好果子,老板你就早些送来吧!”璇女取了一贯钱放在那瓜果框子里,朝他点了点头,探子便高声道:“谢公子赏赐!小的明日一定早点来!” 探子走了之后,璇女进了内室将消息告诉了姚今,姚今顿时站了起来,她的神情凝重,手不自觉绞了起来: “看来不是我胡思乱想,他一定已经——可是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 见姚今有些激动,璇女走到她身侧按了按她的手臂,“殿下,眼下我们只是猜测。” “唉!王相怎么还没到!急死人了!”姚今想到李皇或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心中没来由有些难过,尽管她早已认清了这个人,也早就对他没有任何指望和牵挂,可想到往日种种,还是忍不住喃喃道:“他也曾对我很好……” 璇女以为姚今是念起了和李皇的父女之情,于是安慰道:“倘若那人真有万一,一定会传召让您去见最后一面的,如今没有消息,或者就是好消息。” “最后一面?我真想永远都没有这最后一面——” 姚今喃喃着,她的话音未落,突然觉得四面八方远远近近有钟声陆续传来,仿佛有许多个地方都在鸣钟,那钟声虽都差不多,但有的节奏快些有的慢些,整座客栈的人似乎一下子都出来了,说话声脚步声在门外嘈杂一片。璇女似乎极不适应这没有一刻停歇的声音,紧皱眉头捂住耳朵要出去看是什么情况,然而姚今的脸已经变了颜色,她拉住璇女,慢慢地摇了摇头:“不用出去看了。” “殿下,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京中所有的寺庙都在鸣钟,我想他们会一直鸣很久,直到一万下……”姚今慢慢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带着热气的风吹了进来,钟声从四面八方也涌了进来,她静静地听着那声音,这让人眩晕的钟声却让她的脑子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冷静: “皇帝万岁,鸣钟万响。可皇帝从来活不到一万岁,那钟声也没人数过到底是不是一万响,这不过是一种可笑的礼仪,不过是活着的人做着样子,死了的人,什么也不会知道——璇女,我想我们不用等了,很快就会有宫里的旨意送到小南国,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