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姚今的成果颇丰,不枉费她一早起来指挥一膳房人为她炖了那么一盅银耳雪梨羹。看着简简单单一道甜品,却是每颗银耳、每片雪梨,乃至一块糖、一滴水、一颗枸杞都由她一一考究了个遍。姚今自己虽然没有半分下厨房的本事,却早已被月白的好厨艺养出了一张挑剔的嘴,将那小小膳房乃至整个承欢小筑的人都折腾了一上午,方才得了那么一盅晶莹剔透、清香沁人的甜汤。 这样的一盅佳品果然受到了皇帝的好评,而姚今更是十分孝顺地声称还要去送给母后和太子哥哥尝尝。于是一场极其融洽的父慈母爱、兄妹和睦,双双承欢膝下的戏码,在咏阳殿从夕阳西下一直演到了入夜时分,甚至姚今回到承欢小筑时,脸颊的肉仍因为笑太久而酸疼不已。 虽然人是累得够呛,可姚今想到今天皇后那句“还是寻阳长公主家的长的标致些,出身又是上佳的”,她就从内到外松了一口气,当场就跟着拍了半天马屁,什么“母后的眼光自然是绝佳的”、“这位小姐一看就是宜室宜家”、“只可惜太子哥哥已经定了嫂嫂,否则这位小姐做个侧妃也是极好”,讲了一堆内心呸呸呸的话,其实她当然知道,寻阳长公主家的这位小姐并非公主亲生,不过是个媵妾的庶出,只是长公主嫡出的郡主相貌十分普通,长公主又舍不得亲生女儿远嫁,这才把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教养的庶女当成贵女送来参加此次的甄选。 姚今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突突跳的难受,书房里那一盏盏明晃晃的烛台更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正要叫人进来灭上几盏,她突然想起,今晚本是约定了要选女官和一等宫女的,怎地到了这个时辰,竟然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人呢?”姚今高声一呼,门外值守的两个宫女急忙跨进门槛,齐齐跪下道:“殿下请吩咐。” “昨儿不是说好了要选女官和一等宫女的,你们有没有传达到位?怎么到现在我一个人影子也没看到?” 两个宫女喏喏说不出话,只是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不会吧?一个要应征的都没有?”姚今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一拍桌子怒道:“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书房中边乌泱泱跪了一地,姚今双手背在后面,在一群宫女太监之间转了两圈,慢悠悠道:“我昨儿晚上让你们都准备好自己的本事,今儿怎么一个人都没来?是你们没准备,还是你们都没本事哪?” “奴才们不敢……” “奴婢们不敢……” “女官的月钱是普通宫女的五倍,一等宫女的月前是普通宫女的三倍不止,而且还有赏钱、又体面,你们在这宫里劳作,难道不希望自己多赚点钱?”姚今感觉到跪在地上的一帮人似乎都有点瑟瑟发抖,赶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打算来个循循善诱。 “况且我本就不是一个小气的人,陛下待承欢小筑又一向大方,若是升了女官或在我身边伺候,那恩赏必是家常便饭哪。” 一个年级大些的太监微微抬头瞄了姚今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壮着胆子道:“奴才们愚笨,只怕伺候不好殿下,殿下尽可以让秘书省挑好的人送过来,想必定能让殿下满意……” 姚今一听这就是推脱之词,心想真是一帮没出息的家伙,一点没有上进心,正要耐着性子再说,门外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这么了,跪了一屋子的奴才,都惹得我们的雅公主不高兴了吗?” 姚今一听是她的老相识印津、太子李政到了,忙笑眯眯地迎向门口,道“太子哥哥,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晚膳时太过高兴,用得多了些,便出来消食散步,不想竟走到妹妹这里了。”李政一手在衣前,一手背在身后,着一身银灰色的常服,如沐春风地走了进来。 一地的宫女太监忙又重新给太子行礼,李政随行的几个太监宫女也忙着给姚今行礼。一时间宽敞的偏厅倒显得拥挤起来,姚今听得左一声右一声的“千岁千千岁”,不觉十分厌烦,将手一挥,道:“都下去吧。” 待到一屋子的人散了大半,姚今才发现随同李政前来的还有龙婉。她见着龙婉觉得亲切,便上前握起她的手,高兴道:“你也来了。” “是。春日干燥,晚膳时见殿下用了许多胡麻饼,那饼中夹着不少辛辣之物,婉儿特意带了些祛火的蜂蜜金柚茶,现下便可让丫头们煮来,一会儿温温地喝一碗最好。”龙婉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左右看看,却没瞧见一个宫女在殿上伺候。 “我不喜欢有人在屋里站着,不自在。”姚今笑笑,将那食盒打开,就着旁边一只茶碗便倒下来喝了一口,对着一旁的李政赞赏道:“这味道,简直是恒寿堂蜜炼蜂蜜柚子茶啊!” 姚今说的是以前月白很喜欢买的一个柚子茶的牌子,自然李政是知道的,不过此刻他却是一副和龙婉一样的好奇面色,问道:“恒寿堂?倒未听说过这家铺子。” 呵呵,呵呵。姚今心里讥笑了两声,走到李政面前,发现李政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于是干脆扬起下巴看着他道:“龙姐姐带的是蜂蜜柚子茶,却不知太子哥哥来给我带了什么?” 李政看了看窗外,悠然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不如雅儿与哥哥去水榭上同赏此景,也不枉今晚一场月色。” 李政说这句话时,着重在“月白”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姚今听得心里一沉,不禁有些紧张。她原本是丝毫不想让他知道月白这回事的,但今日在咏阳殿为了确保无虞,姚今也不得不将林府千金的那副画像特意抽出来和皇后确认了一遍,虽然当时她已能感觉到一旁的李政说话的语速明显停滞了一下,可当时的情况却容不得她含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