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见鬼的-上帝,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达米恩站在了旁边,絮絮叨叨地发泄了不满和抑郁,却发现西蒙斯和蓝礼两个人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彼此之间进行着交流与沟通,这让达米恩无比郁闷:他才是导演,不是吗?为什么他的长篇大论却没有人认真倾听? 但渐渐地,达米恩就品味出了变化来。 西蒙斯和蓝礼之间的气场正在悄然发生改变,那是一种无形的气流,看不见也摸不着,甚至无法准确描述,但皮肤表面的每一个毛孔都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潜移默化的动态。 刚刚,西蒙斯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浮躁的不安状态,整个气场都显得紊乱而脆弱,就好像随时都可能陷入崩溃一般;而蓝礼则显得沉稳而宁静,那种四两拨千斤的强大气场似乎足以将所有一切都掌控在手心。 现在,蓝礼却变得慌张而脆弱起来,那种束手无策的茫然缓缓地流淌出来,仿佛悬挂在高空绳索之上一般,摇摇欲坠;而西蒙斯则变得确定而尖锐起来,渐渐舒展开来的双肩和眉宇正在一点一点地把控全场。 一上一下、一起一落、一来一回,两名演员之间无意形成的对峙悄然地完成了攻守转换,就好像打乱秩序的多米诺骨牌全部都重新摆好,井然有序、层次分明、鳞次栉比,那种天衣无缝的流畅感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咦,怎么回事?”达米恩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油然而生,这样的化学反应着实美妙,但到底是怎么完成转换的呢?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了刚刚拍摄的画面,与眼前的场景进行类比之后,滋生出了一种奇妙的观感,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就好像…… 就好像二次元壁垒被打破了一般,现实与虚幻完全交错在一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所有一切都彻底混淆,甚至再次唤醒了达米恩高中时的记忆,回想起了那些排练室度过的日日夜夜,回想起了那位恶魔老师的残暴冷酷。 “达米恩?”耳边传来了呼唤声,打断了达米恩的思绪,转过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剧务,“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再次投入拍摄了。” 剧务稍稍停顿了一下,“达米恩,你……没事吧?”此时达米恩的整个脑门都布满了汗水,看起来刚刚从湖水里捞出来一般,就连脸色都显得无比苍白。 达米恩稍稍愣神过后,挥了挥手,“没事,我很好。”似乎为了说服自己,他又再次重复了一遍,“是的,我很好。”渐渐回神过来,而后达米恩就挺直了腰杆,转头看向了四周,“所有部门所有人员全部都准备,我们再来一次。” 视线再次落在了蓝礼和西蒙斯身上,达米恩有些犹豫:他是不是应该耳提面命一番?面对面地交流一番?对于重点戏份重新叮嘱一番?对于表演重点进行再三强调一番?对两位演员施加更多压力和动力一番? 错杂的思绪在脑海之中反反复复地涌动着,思前想后,达米恩终究还是顺从了自己的直觉,转过身,重新回到了摄像机后面,对着剧组扬声喊道,“所有人预备。”环顾一周,确定所有人都准备完毕之后,直接下达了指令,“开拍!” 拍摄再次开始了,从头开始。 因为这场戏的难度非同小可,整个情绪连贯一气,跌宕起伏之中将弗莱彻和安德鲁两个角色的形象完全勾勒出来,可以想象拍摄难度也绝非寻常,达米恩构思设想了多种不同拍摄方法,但大部分分镜拍摄手法都太过困难—— 对于演员的表演节奏以及情绪状态,对于摄像师的拍摄走位以及镜头调度,还有对于其他业余演员们的连贯性以及一致性,全部都提出了无比严苛的要求。 拍摄一次,没有问题;拍摄两次,也没有问题;但切换不同角度反反复复拍摄五次六次,即使不计算各个环节的出错次数,每一个角度和镜头都是一次通过,这对于整个剧组来说也是超乎想象的考验。 最简单也最直观的,西蒙斯与蓝礼的耳光戏份,一次都如此困难了,更不要说更换角度之后连续甩五次六次了?而且,按照蓝礼的要求,一切都是真打,为了制造出效果,西蒙斯下手也不能留情,那么如果蓝礼的脸颊肿起来了,他们切换角度又应该如何拍摄? 达米恩曾经考虑过一镜到底,采用一个超级长镜头,将整场戏的众生相捕捉到镜头之中,然后通过运动镜头的调度,从全场覆盖到集中聚焦,所有注意力焦点都落在蓝礼和西蒙斯的身上;但构思过多种长镜头方案,达米恩还是放弃了如此想法。 一方面,技术难度太高,从众生相到个体聚焦,场面调度的控制需要格外精准,通过由面到点的切换来呈现出那种紧绷的氛围,这只是达米恩的第二部作品而已,他的能力还没有达到如此高度;另一方面,即使真的完成了,炫技成分也高于拍摄需要,反而容易喧宾夺主,抢走两名演员的风采。 深思熟虑过后,达米恩采用了美国电视剧的多镜头拍摄手法。 在美国,奈飞模式强势崛起之前,电视剧都是边拍边播,剧本也是边拍边写,确保能够与每一周的社会时事保持同步,这也使得后期剪辑工作变得非常紧张困难,为了尽可能地缩减时间,剧组想出了一种全新的拍摄方式,但只适用于摄影棚。 剧组在摄影棚的不同角落里设置多台摄像机,包括了平行机位、俯瞰机位、正反打机位等等不同角度;拍摄时,演员们必须提前熟悉摄像机所在的位置,确保自己的表演不会偏离焦点,然后同时开拍、同时录影、同时表演。 如此一来,多名演员多台机位的戏份,只需要拍摄一次就可以了,各个角度各个角色各个方位全部都一网打尽,后期制作可以根据导演的需求进行不同排列组合的剪辑,这不仅节约了反反复复切换镜头的拍摄时间,同时也节约了后期剪辑制作的时间。 当然,这是一种流水线工业,非常偷懒,也非常僵化。 在真正的电影艺术创作过程中,摄影机是无比重要的一个环节,摄影师的走位以及角度,摄影师对光影的捕捉以及构图,这本身就是一项充满了灵感的工作,那些顶尖摄影师在业内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如果全部采用固定机位拍摄,那么摄影的魅力也就丧失殆尽。 不过,对于电视剧来说却无伤大雅,因为电视剧是编剧的艺术,真正吸引观众的是编剧对于剧情的铺垫与把控。摄影与导演的作用都被尽可能地削弱与降低。 现在,达米恩就准备在“爆裂鼓手”之中采用如此拍摄手法。尽管这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但达米恩还是力图还原艺术创作的灵性——不是固定机位,而是采用了两名摄影师肩抗摄影机走动的方式完成拍摄。 简单来说,整场戏行云流水地完成拍摄,不会切换不同机位或者角度,而是由两名摄影师亲自上阵,没有拍摄轨道或者三脚架,完全采用手持拍摄,一名摄影师对准西蒙斯,一名摄影师对准蓝礼,通过他们的交叉换位,把整场戏的所有张力和火花都捕捉进来,同时又避免镜头将彼此捕捉进去。 这无疑是最为困难的部分。 第一,演员的表演难度无需赘言。 第二,摄影师的走位必须精准而到位,不仅是镜头不能捕捉到彼此的身影,而且还要避免地面的影子暴露出他们的走位,同时还不能遮挡住演员的表演视线。 第三,灯光师的工作至关重要,必须确保灯光的均匀和稳定。 其实,如此拍摄下来,难度绝对不会比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少,但达米恩却能够通过后期剪辑的力量,赋予镜头更多“鼓点”的节奏感,如同心脏一般,成为整部电影的生命力。 于是,为了这场戏,摄影师、灯光师与两位主演已经前前后后彩排了整整三个晚上,就如同彩排舞台剧一般,在蓝礼的指点之下,他们不断地排练走位,为了避免错综复杂的走位所带来的潜在破绽,他们必须尽可能地减少彼此的走位,以最为精准的步伐完成最为有效的拍摄和表演。 就如同凌波微步一般。 正是因为如此,刚刚的拍摄如此顺利如此流畅,却因为西蒙斯的临阵退缩而功亏一篑,达米恩才会如此懊恼如此郁闷,用尽浑身力量来表达自己的沮丧。 现在再次重新投入拍摄之后,他们又不得不从头开始,就仿佛——多米诺一般,一个环节出错了,那就必须全部推翻重来。 在达米恩的指示之下,整场戏从头开始。 幸运的是,这一次蓝礼和西蒙斯都丝毫没有收到影响,整个拍摄还是按照既定轨道推进着,没有丝毫错误;而且,情绪更加饱满也更加到位,蓝礼的眼神之中所透露出来的情绪,正在悄无声息地带动着整场戏的节奏。 然后,重头戏终于再次到来了。 “开始数数。” “五六七……” “数到见鬼的四为止!看着我!” 弗莱彻如同骇人的魔鬼一般,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