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过去了,她手上那伤疤仍旧清晰如往昔,见者都觉得触目惊心。 说书人也是如此,他问她:“还疼吗?” 奈何摇头,已经不疼了。现在的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疼了。 “后来……” 他其实不忍心问的,可是他想听她将故事说完。 后来,她已不想再见他。 可是他又来求她。无论他浇多少水,干枯的照样干枯,刚刚回复生机的也开始日渐泛黄。 是为什么呢?已经活过来的曼陀罗华,难道还不能继续好好活着吗?不归百思不得其解,去问了冥界中活了最久的时光老者。 时光老者说,曼珠沙华和曼陀罗华本就出自一脉,所以曼珠沙华的血能让曼陀罗华恢复生机。 只要所有的曼陀罗华都恢复了生机,就不再需要奈何的血了。可是在未全部恢复之前,奈何如果不再用血灌溉,那么活过来的曼陀罗华也会再次死去。 还要再去求奈何吗? 不归不想的,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他不能要求奈何为他牺牲这么多。 可是,他太想缦缦了,真的太想,太想了。 失而复得后的喜不自禁,得而复失后的万念俱灰。一生的大起大落,都是因为缦缦。 他深爱的缦缦,深爱他的缦缦,就有机会要活过来了。他怎么能放弃呢? 奈何,奈何她会愿意吗? 他说得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她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奈何凝视着他那双深邃哀伤的眼,轻叹道:“不归,你是缦缦的不归。可你又是我的谁呢?谁也不是啊!” “奈何姑娘,你若是不愿……” 纵然失望,纵然悲伤,不归还是想尊重奈何的绝对。对奈何,他毕竟是不忍的。 奈何低头,轻声道:“我愿意……” 没什么不愿意的,就帮帮他好了。 让他一辈子记得为不归犯傻的她,也让她一辈子记得为缦缦而对她狠心的不归。 会很疼吧!她看了看伤口还未愈合的手,心想一定会很疼,很疼。 不过没关系,她要的就是这份疼。就用疼来麻痹她的心,用疼来封锁她的情,用疼来抹杀她心底的他。 当爱他,让她再感觉不到一丝甜意;当爱他,让她剩下的只有钻心刺骨的疼痛;她想,她会忘记他的。 不再爱他,这是她仅剩的心愿了。 划开自己手的时候,奈何觉得很疼,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疼痛。毕竟,那是她第一次受伤。 那时候后奈何想,以后都不要这样疼了。 可是现在,将未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奈何才知道之前的那种感觉原来还算不上疼。 奈何觉得自己语言太过贫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被撕开的伤口,被撕开的心,还有马上就要被撕毁的情。 爱原来是让人这么痛苦的事情。当年的她果然是太天真了。 “奈何……” 他不懂,她怎么能那么用力地撕扯伤口;他不懂,她怎么能那么狠心地甩出自己的血;他不懂,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站在一边看着的他,都觉得心在抽痛。难道奈何已经感受不到痛了吗? 他忽然想抱住她,他想阻止她,阻止她这么伤害自己。 算了吧!都算了吧!缦缦回不来也算了吧! 居然有这样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 他震惊,即使只是一闪而过,也让他觉得他背叛了缦缦。 怎么能背叛缦缦呢?他那么爱也那么爱他的缦缦,可以为了他一次次牺牲自己的缦缦。他怎么能,怎么能呢? 他不能,所以,他还是想要缦缦回来。 只有缦缦回来,就一切都好了吧! 只有缦缦回来,他的心就不会再摇摆向奈何了吧! 一大丛的曼陀罗华起死回生,而奈何却已脸色惨白。她原本娇艳欲滴的红唇,也没了血色。 “够了!”他忙制止了她。 这样已经够了,剩下的以后再说。他再急于见缦缦,也不能这样牺牲她。 “还有那么多……”她声音很轻,很轻。 她其实想笑,她还想笑的。只是连扯动嘴角的力气也没有了。 “剩下的以后再说,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不归紧张道。 你在乎吗? 她想这样问的,不过开口的却只是一句淡淡的:“是吗?” 他是急切地想见缦缦,可是缦缦那么善良,不会愿意为了让自己活过来而去牺牲别人的。 他扶她回去休息,而她频频回头看着新生的绿丛。 她也曾恶毒地想过,就这样死了吧!在曼陀罗华还没有全部复生的时候死去。让不归等不回缦缦,还牺牲了她。 这样不归就能记住她,并一辈子都因为她而愧疚吧! 可她不能,她还想活着。她还想看看不归的缦缦,究竟是什么模样。 “青帝,你知道将同一道伤口反复撕开多次是什么感觉吗?”奈何问坐在她眼前的男人。 这个一身书生打扮的男人只是摇头。 如何能想象?只是听她这么一说,便觉得浑身都开始发疼了。 若靥,那时候你也是这么疼吗? “如果你知道,便不会再觉得疼了。” 因为,早已麻木了。 “后来,你救回了缦缦?”他问。 她冷笑:“是啊,救回了他记忆里的缦缦。” 就在她以为她的血要滴尽的时候,曼陀罗华终于全部复生了。 不归每天为它们浇水,而她看着它们越长越好,直至开了花。 她终于见到了曼陀罗华,这花比她想象中的更美。 生长在冥界的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白色。她一直觉得白色是单调的,无趣的。可是曼陀罗华的白,是那样纯净,透彻。 她看着那片曼陀罗华,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她无可抑制地喜欢着这些花儿,也难怪不归会这么喜欢缦缦。 当最后一朵曼陀罗华也盛开的时候,不归终于再次等到了她的缦缦。 他们重逢相爱,而她黯然神伤。 他们海誓山盟,而她寂寞孤独。 她呆呆地看着他们,而他们谁也看不见她。 那样的缠绵缱绻,她从来只有羡慕的份。 她想,她该做个了断了。 “你做了什么了断?”说书人问她。 肯定是断的不彻底吧!否则她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去喝了孟婆汤,想将他遗忘。” 她想,没了记忆就不会痛了。 当她再次看见不归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了缦缦,那她就不会再爱他了。 就这样将他忘记,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