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来州,玉唐国境内,一栋视野开阔的高耸阁楼,房门未关,其内坐着一位黄袍老者,与一位佩刀汉子,在二人面前,是一张散发着古朴气息的奇异画卷,二人正望向此处,看着圣水秘境内正在发生的点滴景象。 此番手法,与净水国内的光幕还不大相同,应该是神人掌观山河之类的莫大神通,若是与前者比较一二,都是有些自降身份的做法。 身穿黄袍的肃穆老者,乃是圣殿六位祭祀之一,名叫公孙潺,传闻更是人皇陛下的记名弟子,兼着大燕王朝国师一职。 另外一人,看清面容后,有些出人意料,竟是魏成在此。 魏成神情严肃,驾驭着长刀在自己周围画出一圈刀气屏障,用以警示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走出这个圆圈。 公孙潺笑道:“你倒是识趣。” 魏成咬牙切齿说道:“我告诉你老王八蛋!我魏成可不是个装犊子耍赖的人,输了我肯定认,但要是你输了,可别仗着手里有我的把柄,翻脸不认账!”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老王八强行设了这个局,还握着自己不得不跟他对赌的把柄,连捣乱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他魏成又怎能答应陪他赌上这么一场操蛋的赌局? 但反过来讲,如果是魏成身处在公孙潺的位置上,他也会这么做。 话又说回来,做的确要做,但他也绝不可能做的如此之绝,连一丝机会都不给留下,整成这样一个堪称死局的局面。 这次赌局对赌的东西,很大,至少对于魏成来说,很重要。 这也是魏成不愿意破罐子破摔,发挥他光脚不怕穿鞋的滚刀肉性格的原因,这个老王八对于人心的掌控程度简直可怕,刚刚好触碰到魏成底线的最边缘,便再不进一步,魏成哪怕是恨得牙根痒痒,也无可奈何。 如果公孙潺输了,从今往后,圣殿便再不会因为以往之事追杀魏成丝毫,并且不单单是他公孙潺本人,整个紫来州圣殿所属,都会将宝压在叶凡身上,他也曾笑言,若是叶凡能把连我都认为是个死局的局面解开,便当得起我一句钦佩,对于这样的人若是不能直接杀了,那就只能极力拉拢。做生意,就算当那墙头草,也不寒碜。 若是魏成输了,就必须要对圣殿妥协,并加入他公孙潺一脉,帮助他稳固紫来州百年间由于气运暴涨而引起的后遗症,而且还要把那头妖龙后裔交给圣殿,但他也向魏成保证过,绝对无性命之忧。 红叶国国师为何只是因为门下弟子的一纸书信便力保叶凡进入圣水秘境,修无道从大须弥仙阵出逃为何会让圣殿对此睁只眼闭只眼?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局的万事俱备,没有丝毫差池。 在这个过程中,公孙潺其实并不算刻意布局,只是在密切关注的前提下,一步步落子,顺水推舟罢了。 净水国与其余六国,或多或少都已被圣殿秘密渗透,所为所求自然便是因为其中涉及到了未来紫来州乃至 整个鸿蒙天下的千年走势。 净水不能被灭,至少不能轻易被灭。 这次除了用以针对叶凡的死局之外,何尝不是尝试破开另一个死局,以求个死中求活。 公孙潺微微转头,望向画图中手持长剑然不动的叶凡,笑道:“你叶凡行的正坐得直,所以愿意处处讲理,事事多思,吾日三省吾身,你又何止三省而已?可当那些你认为很正确的道理,与人命之间进行一个抉择,到底选哪个才是对的呢?” “还是选择一个所谓的杀身成仁,舍生赴死?” 公孙潺大笑道:“我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魏成讥笑道:“好一个光明正大,煌煌浩浩的圣殿祭祀,好一个君子可欺之以方!” 其实对于公孙潺的落子算计,魏成可以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但也是因为如此,魏成对于这老王八蛋的手段也更是惊恐,自己明明知道后手如何,却偏偏有一种不知所以的迷茫感。 越是走到后面,魏成就越是觉得自己是在束手待毙,当叶凡进入到净水国平溪城十三重楼的时候,他终于坐不住了。 所以他很突兀的托人让关子石把那副双剑图贱卖给了叶凡。 这算是一个无伤大雅的作弊。 想要破开这个局面,已经是奢望,那么便退一步讲,让叶凡能保住自己的道心不破,以求那万中无一的理论可能。 此中真意,正好与魏成所悟之式‘神人开天’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山开山,有天开天,若是道理讲不清,本心问不明,便用手中之剑去讲,去问。 这只不过是魏成的理想状态,可就算如此,这赌局他也必定要输。 圣水秘境灵气匮乏,有规则束缚,为何偏偏可以生产出水中至宝的天偃圣水? 其实这就与牧人养羊一般,自出生起,每位圣水秘境之人体内都育有一道水灵,境界越高,水灵也随之而盛,道消身殒后,自会返还于天地,成为生产天偃圣水的养料。 由于规则限制,每次进入秘境的人数不能超过三十,且最高只能为七境,所以每次等到秘境人口到达一个峰值时,秘境所属势力便会花上一些代价让一位八境乃至九境的顶峰仙人进入其中,大肆屠杀,以加快圣水生产。 净水国已经这么做过一次。 大势所趋,迫不得已。 如果没有天偃圣水的支撑,净水国的局势绝对还要再恶劣几分。 直到后来出了一个人,他叫楚墨。 哪怕是见惯了顶尖人物的公孙潺,对他也是心有惊叹。 此人杀伐果决的程度,平生罕见。 楚墨心性之狠厉,学问之驳杂,做事之果敢,公孙潺每每窥见,都微有赞叹,如果他出生在五州任意一州,最低成就也是九境。 他不但将秘境早年的历代屠杀汇总,找到原因,更是信念坚定,以杀止杀,每年直接或间接 所杀人数都在五千以上,五千人所产水灵都被其以术法散开,形成圣水,以求终止屠杀暴行。 要知道,与九境仙人不同,楚墨的每次屠杀都是鲜血淋漓,凄惨非凡,若是没有一颗冷冽到极致的道心,怎会有如此极端的想法,并付诸于现实? 这样的办法虽说治标不治本,但照比秘境每五十年便要被仙人以莫大神通灭掉百万人来说,可以说是救人无数的最好办法。 只不过这次,这个小家伙的决定好像有些令人意外。 他竟是要以人撼天,打破这座天下一直被屠戮产宝的命运。 所以公孙潺便以局做局,顺势而行,环环相扣,要魏成与叶凡不得不入局深入。 这会儿,叶凡与五彩散人之间的斗争已经开始,公孙潺看着身穿白袍的叶凡,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服,所以对于你那次规矩外的出手,我可以假装看不见。” 魏成脸色难看。 公孙潺继续说道:“讲道理的好人,遇上了一个把命放在道理之上的人,然后这个好人将自己所认为正确的道理与血淋淋的现实碰撞,碰的头破血流,画地为牢,我倒是想看看,最后你这个好友还怎么去谈杀一救万是狗屁的道理。” “其实这是个特别有趣的地方,有趣在哪?在于叶凡的道理根本没错,甚至很对,可道理的复杂之处,就是在于一个入乡随俗,可变可通,一州之法与乡里约定都能混淆起来,圣水秘境条件特殊,对于此地土著来说,天外仙人便是最为顶级的存在,没有什么制衡或是掣肘的势力存在并加以约束,世俗王法不管用,圣贤道理更不管用,到最后叶凡在大势苍生之下,不得不选择否定自己,去实践杀一救万的所谓错误道理。” 魏成紧握双拳,公孙潺的每一句话都如万剑穿心而过,狠狠刺在他的心里。 “你魏成偷偷摸摸的把那幅双剑图交给叶凡,耍这些小聪明又有何用?最后不外乎一个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可事情根本未解,道理源头未透,一旦选择以死证道,想求一个心安,本质来讲,不就是那局面悬而未解,一死百了,以死逃避吗?” “若是叶凡选择视而不见,那更是合我心意,因为自此之后,叶凡就是失去了最初那份赤子之心,由此便是心结难过,心魔难逃,胜负简单明了,自不用多提。” 公孙潺语气微变,盖棺定论道:“这一次,没有人能帮他,他自己,更不行。” 魏成闭上眼睛,满脸泪水,颤声呢喃道:“先生,我魏成万死难恕其罪,有何颜面前去见你....” 四季如春的凉州城,那位气度潇洒,稚气不在的白袍少年,正在与人捉对厮杀,稳占上风。虽优势极大,却始终不下死手,只是刚好以最细微的力道退敌出剑,如此憋屈的打法,少年却满脸快意,没有丝毫踌躇之感。 公孙潺站起身,手指轻划画卷,随后微握成拳,往上轻轻一扣,笑道:“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