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晋年顿了一下,他抓着这个机会跪着挪到池晋年脚边,头往地上重重一磕, “王爷深思啊!” “夺下华景指日可待,王爷若此时去幽通,往返至少一个半月…” “军中无主,粮草不足,臣,担不起这个重任!” “若王爷执意要走,不如将臣就地斩杀,好过让臣看着这军溃散!” 池晋年闭上眼睛。 他说的这些,他怎么会想不到。 可,那边等着他的,是阮原啊。 就算这军溃了,就算八年的心血在得胜之际毁于一旦,也不能失去阮原。 阮原是这么多年,唯一给他回应的那束光。 “王爷,王爷…!” 那副将几乎哭出来,两只手死死拖着池晋年的腿。 好像有一千斤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王爷去幽通有何事,让臣去吧!” “臣为王爷赴汤蹈火,可以死,可以耽搁,王爷不行啊,这军,不行啊!” “等王爷夺下华景,坐上龙椅,臣一定把事情办完,回来禀报!” 池晋年转过身,目光落在副将乌黑的发顶,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发烂发溃。 他记得他和阮原成亲那天,雪那么大,那小巧公子一身红嫁衣,红盖头,是怎样踩在雪上,怎样踩在他心里。 他记得还是那个冬天,槐树下,他握着小巧公子的手,小巧公子手里拿着剑,他们身子紧紧贴在一起,舞剑劈开一片片雪花。 他记得,记得很多,记得一切… 可是那小巧公子,忘了。 他突然睁大眼睛,眼底开始崩裂。 是啊,他亲自让那小巧公子忘记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全部告诉他,就走了。 心痛侵袭神经,那小巧公子独自在胡杨树下舞剑的画面一点点消散,化成力不从心的碎片。 他想起自己亲眼看着刘似烨走的那天,也是这样,这样力不从心,身不由己。 想哭哭不出来,想喊喊不出来,但是喉管在腐烂,心脏在滴血,痛得无法呼吸。 池晋年攥紧拳,qiáng硬收回神思,坐到书案后面。 那副将看着他,脸上有惊喜之色。 “你去幽通,即刻启程。” “回来告诉我,王妃和顾琮,是否还在军营,是否安好。” 副将又把额头往地上一磕, “臣领命!” “定快马加鞭,给王妃报平安。” 池晋年闭上眼睛,挥手让他出去。 那副将真的出去以后,他一个人在帐里,才真实地感到害怕。 十四岁开始,看到血在战场上飞溅,他都没怕过。 可是如今,他怕了。 怕爱的人离他远去。 怕要守的东西,没守住。 怕粘在一起的两人,必须生生撕裂。 三个人走在大漠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五皇子,能讲讲王爷以前的事吗?” 阮原一只手抓着斗笠的帽沿,突然说。 池因煦眼睛亮了起来,立刻接话道, “那当然!嫂子想听什么?” 阮原笑笑,把脑袋往他那边侧过去, “什么都可以。” “那我想想啊…”池因煦把手放在下巴上,“我二哥,那可是一众皇子中最优秀的,武艺好,文采也好,记忆力还好!背书比我快了不知道多少。” “那个时候,不少王侯将相家的小姐,偷偷给他塞香囊呢!” “那香囊放在我们宫里,都可以叠那么高!” 池因煦把手夸张地抬起,眼睛认真地睁大。 阮原被他逗笑,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二哥这么厉害,父皇器重他,也是理所应当。” “一开始听说父皇把他派来幽通的消息,我可高兴了。” “那么多皇子,只有我哥哥能得到这样的机会,那个时候我以为,等二哥熬过这些年,回来就能当上太子。” “却没想到…”池因煦眸子突然一黯,原本张扬的声音也泄了气,“二哥在幽通待了那么多年,而且…父皇从一开始就没想把太子之位给他。” 阮原听到这里,视线也猛地垂下去,落到huáng沙上烫得一弹。 池因煦没说话,空气突然陷入难熬的安静。 “那你呢。”阮原清澈的声音像一股清泉,灌入这沉默,“你怎么出宫了。” 池因煦头低着,回忆窜上脑门,悄无声息。 “因为我觉得母妃不公平。” “二哥那么好,我替二哥不值,替二哥不甘。” “我不想独享母妃的宠爱,不想哪一天…万一二哥不在了,只剩我一个,被母妃拴着,当功名利禄的附缀。” 阮原抬起视线,赞赏地落在他稚嫩的脸上。 他伸出手拍拍他的肩, “王爷要是知道你这样想,他一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