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地界。”流风看着柳明凡,在手里聚起一股天地之力。 “这是地界的灵气?”柳明凡接过流风手里的灵气揉捏着,常人难以驯服的灵气在他手里温顺得像个洋娃娃似的,任他摆布。 不过这个洋娃娃并不令他满意,相反,很糟糕。天地之力在他手里被揉成一团,继而被抽丝剥茧般地分割开来,一丝一缕,有混浊,有斑斓,形式灿烂。 “杂质太多。”柳明凡停止了手头的动作,一团黄豆般大小的灵气凝聚在他的指间,若隐若现。 纯粹的本源灵气。 “地界这是怎么了,变得像个污沼一样,就连灵气都是如此驳杂。” 灵气驳杂,说明世道不正! “这件事,可能还是要您亲自去感受了。”流风捻了捻胡须,身形慢慢消散。 赤龙衔烛,直往幽门。 “天地为倾。”柳明凡看着流风离去的方向,轻吟一声。 天倾西北,说的就是幽门。 “走了,好自为之。” …… “你可不能再醒过来了,不然陶就出不来了。”郁陶慢慢收回自己的唇,欣赏着柳明凡嘴角的殷红。 奴家何能谢此身。 “我刚刚……” “进去再说。” 苏未直接打断了柳明凡,戒备地看了一眼四周。 “嗯。” …… …… “这是哪?”冥推开房门,看着里面的那个人。 孤单的一个人。 “咸阳。”那个人回答他。 “咸阳?”冥愣了愣,回过头去。 一片漆黑。 “你是谁?”冥看又向那个人,想要寻他问个清楚。 但,却也是一片漆黑。 不见来时路。 “呵……呵……呼……”冥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重重的鼻息打在黑暗中,激起重重回浪。 “我说了,这里是咸阳。” 老头站在城门下,手里握着一把扫把。 “你是谁?”冥看了看城头的巨匾,烫金的“咸阳”二字高高挂在上面,散发着一股君临天下的威压。 时隔两千年,终于是再感受到了这种威压。 “我?一个扫地老叟而已。”老头扫了扫地上散落的黄叶,抬起了头。 这实在是,不能再熟悉的一张脸。 “噌”一声,冥单膝跪地,左掌扶在左膝上,又掌着地。 “儿臣扶苏,参见父皇!” 儿臣扶苏,参见父皇! 八个字,回荡在这不知名的天地中,铿锵有力。 “父皇,谁为父?谁为皇?”老头将几片落叶扫到一起,抖了抖扫把。 落下些许碎屑。 “我当不得。” 老头又将碎屑碎屑扫到落叶一起,扫到了边上。 “这天下死了太多人了,都死了。王翦死了,蒙武死了,就连最神秘的腾也死了。我这样子,还有什么脸面称皇?”嬴政手中的扫把刚停下来,聚在一起的黄叶就被一阵风吹散,之前的一切都做了白费。 但这并不影响始皇嬴政,他就这样子,一扫帚一扫帚地扫着。 何来帝王之风? “是死是生又如何?他们为国家兴亡而动,为家国大义而亡,死得其所,斯无所愧!” 这一刻,没有冥,只有扶苏。 “你既然说了死生无妨,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嬴政又是轻轻地一扫帚,没有抬头。 就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影响他扫地。 “这不一样!” “那里又不一样呢?” “……” “我是你的父亲,但他们也是一个个父亲。为什么我死了就是天理不容,而他们死了就是死得其所呢? 这个道理啊,不是这么讲的。” 又是一扫帚,扫去一片落叶。 “王翦,一个关中的老狗,鬼点子比谁都多,到了老了还是一样。” 言语间,一片枯叶飞至。 “那年他问我要兵六十万去攻打楚国,我没给,这老家伙居然说我小气,装病回家去了! 六十万,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叶落盘旋,迂回折转。 “后来我派了李信去,带兵二十万。 李信,李有成,槐里人。 这个李有成本领倒是不错,可惜就是太年轻,最后被项燕老贼摆了一道。” 有一叶落。 前叶未至,后叶赶驰。 “那一场战败,说不心疼是假的,整整四万人,就这么没了。” 一扫帚扫过,两片树叶一并扫去。 “后来我再去求这个王大将军出山的时候,居然被他摆了个架子,呵呵呵。” 嬴政突然停下了扫帚,看着庭前梧桐。 “最后是他信不过的我,我也信不过的他。” 满树黄叶尽纷飞。 “这不是我想要的君臣之道。” 单膝跪地。 “蒙武,王翦,李斯,蒙恬,内使腾,还有大秦千千万万的子民。今天,我嬴政!在此,写过诸君拥帝之恩!” “大秦子民,拜见吾王!” 一瞬间,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儿臣扶苏,拜见父皇!” 他也随着众人跪拜在地,字字铿锵。 三皇五帝,谁能似我?成就始皇! 众人散去。 唯有嬴政扶苏。 “起来吧,我们走走。”嬴政扶住扶苏的手臂,却没有急着用力。 这难以压抑的情感。 “父,父皇?”扶苏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头,有些泪目。 这是真真切切扶住了他的肩膀啊!之前就算他如何为之感动,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幻境,一个梦。 但是,此时!他感受到了这种真实的感觉,有血有肉的感觉。 “起来吧。”嬴政这才微微有了用力。 “这里是宛城,韩国的国都。” 扶苏起身后,嬴政跺了跺脚下的土地,感慨了一声。 只是感慨,没有得意,没有张扬。 年岁已至,迟迟暮矣。 “兵家要冲,承南北之势,接三国之壤,要想从函谷关向东,必经韩国。第一个灭韩,只能说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嬴政负手而行,步态从容。 “想当年这韩国可是以厉兵秣马灭郑国,天下诸侯谁敢争锋?” “‘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这句话可不是夸大其词,那是当真的力压群雄。‘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这一箭不敢说毁天灭地,但击杀一个半仙,绰绰有余。” “再者韩国所处的兵刃又为天下之最,‘当敌则斩坚甲铁幕’。韩剑之威,削铁如泥,陆断牛马,水截鹄雁,直斩天下。 身怀这样的威名,你可知他为何而败?” 嬴政看着城下的人山人海,问了一声。 似是有些惋惜。 “地处中原,被魏国、齐国、楚国和大秦包围,常年被我大秦打压,居于战乱,无处发展。 加上其国土狭隘,兵源稀薄,粮食更是供给有障,空有利刃却无可发挥。 韩国最后的灭亡,应该也算是山东六国之中最无奈、最绝望的,毕竟韩国是真正使劲浑身解数,但无奈国家太小,实力有限。”扶苏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开了口,将韩国的局势粗略解刨开来,直到最后几句才废了些思量。 他甚至知道嬴政接下来会说什么。 “嗯,是这样。”嬴政捋了捋胡须,转头不去看身后城墙。 数百弩士,仅剩一人。 “申不害,当之无愧的韩国第一人。” 那个人影捻了捻嘴角那撇八字胡,对着扶苏笑了笑。 讨好而不谄媚,骄傲而不自负。 “可惜。”扶苏叹了口气,眉眼间流露着几许悲伤,几两苦愁。 他看那申不害的神色虽颇有些清朗,可是那眼底的悲苦,却令人动容。此番神色,必是心有所怀,不得疏解。 “他死的很不甘吧?”扶苏对着申不害躬了躬身,以做回礼。 “他和李斯一样,死得其所,却也死不瞑目。”嬴政想到了提起被腰斩的男人的时候,没有愤懑,也没有思悼,只是流水般的从容。 “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无侵韩者。能做到这点,也足以自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