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安好。 这短短四个字,却再也传不到应龙耳中。 也再不能从她口中说出。 “我早便与你说了你恨不起他的,你不信。”女魃缓缓回到裴稚的灵台中,始终是那样的温柔。 但世人都说女魃貌极丑,且穷凶极恶。现在看来,却好似不是如此。 “我都不怕,他一个酸臭书生怕什么!”裴稚哭着,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家碧玉。 谁还能想这人也曾是杀人不眨眼呢? “该是我们了。”女魃在进入裴稚灵台前看了苏未最后一眼,虽然是如同世人说的那样双目向天,但苏未却还是能瞧见其中的温柔。 《山海经大荒北经》云: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乡(xiàng)。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妭(bá)]。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妭],雨止,遂杀蚩尤。(魃)[妭]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为田祖。(魃)[妭]时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决通沟渎(dú)。 苏未看着眼前的女魃,突然就相信了当初老师曾提过的传说: 相传人魔大战后应龙和女魃就此相识,女魃更是对应龙暗生情愫。但是天地初开万物便有定数,应龙为水、女魃为火,二者相生相克,犹如天上参商,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女魃每每靠近应龙时身体的皮肤便会溃烂,变得十分丑陋。 为了在应龙心里保持美丽的样子,女魃只好远离应龙,独自思念。 后来有一日应龙疏忽引起人界洪涝,黄帝为了惩罚他便将他困在锁仙台之中,百年不得出。女魃闻此前去向黄帝求情,未果,便前去寻应龙,被阻锁仙台下。面对爱人近在咫尺却是不得相见的痛苦,女魃日日引歌。 应龙在女魃歌声的陪伴下度过了被囚禁的日子,每每响起那美丽的歌喉他就会心驰神往,盼望着见到那名女子。当他走出锁仙台时正看见面目疮痍的女魃,心生厌恶,远远避开。 女魃见应龙这般对待自己,便也收住了自己的心思,默默离开。 再后来,女魃无意被犼的一缕魂魄附身,危害人间。 奉黄帝之命,应龙前去征讨女魃,与之决战三天三夜,终于是将女魃斩于剑下。 也正是那一刻,他听见了女魃又一次的歌唱。 那一战,二者皆亡,刀刃从女魃的背后插入,再从应龙的背后刺出。 “有钟山者。有女子衣青衣,名曰赤水女子(献)【魃】。” 再后来,时间流传着女魃的传说,有人言其秃发面丑使大旱,亦有人言之青衣游行于赤水。 但却没一人真的说清楚她的模样来。 多半是只见其执念罢。 “摆渡人以为他消去了我的记忆,却不知那只是犼的残念罢了。如果你想知道三界秘辛就去找他,他在昆仑之巅。”说完,女魃的声音便不再出现。 “替他好好活着,不许再负了任何人。”裴稚在苏未的耳边轻声低语,也不知道是告诫。还是凄诉。 待得苏未起身时,她已经是出现在了伏镇的身边。 “我们还是盟友吧?” 一瞬间,烈焰焚天。 所有在场的人族修者都以为是援军到达,纷纷暴起反击,一瞬间居然是将冥界的攻势生生打了回去。 “老师你快看!”看见突然明朗的局势,楚慕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说话都变得不过脑子起来。 “我看见了。”欧阳慕雪不是小孩子,她只要在这个战场上,那她就一定是最冷静的那个人。“这样效果不会很好的,只是昙花一霎罢了。必须缩小劣势,否则他们意识到没有援军的时候一切就会倾颓。” 欧阳慕雪虽然一直闭着眼,但是她却是在俯瞰着整个战场。 “小慕,替我护法。” “师傅你要做什么?”楚慕被欧阳慕雪这突然的要求惊到了,欧阳慕雪已经因为过度使用天眼受到了反噬,现在居然还要继续加强探测,这样子下去欧阳慕雪很可能会就这么死在自己手上。 “接引天道!”欧阳慕雪盘膝而坐,双手依旧是护在胸前,鲜血不断地从她嘴角流出,染红了她整个肩膀。 “特此祈愿,上表天听!”欧阳慕雪的声音很快就传开来,但是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天地异动。随后,她很快就又开了口。“我愿折以阳寿,上表天听!” 但还是没有回答。 “我愿以三世因果,上表天听!” “我愿以十世因果,上表天听!” “我愿折以阴寿,上表天听!” “我愿以魂魄为祭,上表天听!” 一个个代价从欧阳慕雪口中说出,一个个骇然。 可是就算她以自己的魂魄作为代价,也是难以祈愿上天。 大道无情吗? 欧阳慕雪感受着身体内肆虐的天地之力,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她已经付出了所有,但依旧是无可奈何。 “我愿共背负三生因果,上表天听!”楚慕盘坐在欧阳慕雪身边,一字一句,震于朗朗乾坤。 “你!”欧阳慕雪也顾不上反噬,猛地睁眼就要打断楚慕,但是很快就听见了身后的滚滚雷声。 这种雷声不是修者唤来的所谓天雷,而是一种极其沉闷的,带着无上威严的轰鸣。 欧阳慕雪知道,术法已成。 “你知不知道三生因果意味着什么!”欧阳慕雪瞪着楚慕,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楚慕是她唯一的弟子,她也不曾有过孩子,于她而言楚慕就是她的女儿。让楚慕去背负这三生因果,不论如何她也是舍不得的。 “我知道,我也知道魂魄为祭意味着什么!”楚慕哭噎着,喊叫着,似她一如既往的软弱,以及突如其来的强硬。 像极了她师傅的强硬。 “你,你!”欧阳慕雪一口鲜血喷在黄沙之上,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她气,她怨,但她却怪不得楚慕。 只是疼惜。 “天道为佑,助我三军!” 一声令下,万千奔雷直泄而下,奔向敌营,奔向大阵。 一瞬间,后方大阵上就这么被天雷劈出数道阵纹,将阵法就此完善了大半,不需要太久阵法就能功成。再去观那前线。每一道天雷轰下都能带走数以百计的死灵,这该是要救下多少异人。而手持撒旦之剑的梁墨更是被数道天雷同时劈中,整个人的气焰都若上了许多。 这是一名通天者的魂祭。 “阵法已经可以投入使用。”恭奉仁疲惫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来,像是随时会昏迷过去一般。 “全军后撤,入阵!”欧阳慕雪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老师!”楚慕猛地扑到欧阳慕雪身旁,看着她鲜血直流却毫无办法。 她已经献出了她的一切。 “你将是我三军指挥,不得性情用事。”欧阳慕雪死死捏住楚慕的手腕,双眼已经是惨白一片。 之前她因为楚慕而失去了冷静,可是再回头时,她身后的还是三军,还是人族。 做她们这一门的,注定是要背负天下骂名。 “徒儿明白!”楚慕擦去脸上的泪水,用尽全力去止住自己的哭噎。 ...... “欧阳呢?”乔铭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递给楚慕,“这是恢复精神力的三清丸,她主持了这么久战局,一定需要这个。” 他的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惊慌,因为他知道那场天雷不会莫名其妙地出现。 “老师她,祭天了。” “铛。” 瓷瓶落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像是送人西去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