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银沙有什么动作,轩辕都有心连心的反应。不过他自己从没意识到是剑灵的缘故。 沈泰慌张地冲进来报告:夫人在祎呈宫失踪了! 颜爽在陈翎嬜的帮助下,做了个类似总管的差事,在祎呈宫负责侍卫的轮岗和夜值。 银沙是申时前后去的中宫,直到亥时还没有回来。颜爽有点着急了,可幽渐却一点不担心,好像娶到手的女人就可有可无了,他看了生气也无可奈何。 颜爽只能趁夜色,独自一人在沧溟后宫进行地毯式搜捕。 陈翎嬜盯得很紧,所以颜爽只寻了半个时辰就回了。 要是放在以前,轩辕肯定抛下手头所有事情,奔到禹都王宫去找银沙了。可现在的他,法力修为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要回到巅峰没个万年都不可能。轩辕是想去找人,也不能去。他的兵,一定要在八月初八之前,拿下禹都,拿下沧溟。 幽冥之主的信任,一向同利益挂钩。轩辕为他接连拿下两个大国,等于拿下了过半的地图资源,加上安排在鬼蜮潜伏数万年的心腹,不出百年,整片天地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轩辕没理会沈泰的汇报,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和将士们讨论战术。 沈泰觉得将军这次无动于衷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在家宴上的亲热难道是装的?可沈泰又觉得完全不像,那个时候从轩辕的眼里,能看得出来快要溢出的爱意和温柔。 沈泰在帐外徘徊了很久,从左往右,从右往左,一直低着头数着地上的石子。 轩辕和那些将领们足足讨论了一整夜,直到寅时末才散去。 沈泰专注地数石头,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帐内出来了一大波人,又进去了一个人。 “剑,给我。” 轩辕正躺在塌上闭目养神,熬了通宵有点扛不住,不料听到银沙的声音。 他以为是在梦里,眼睛并未立即睁开,似乎想在梦境中多听一下她的声音。 “独孤承影,别装睡了。”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很镇定地叫这个名字。 轩辕才意识到这声音并不来自梦中,银沙想起的应该是轩辕,不可能唤他这个名字。 他猛地一起身,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窈窕女子。 一张清丽的小脸,他多次在梦里亲吻的脸颊,这是他多次拥入怀中的人。 “你来了……卓皇后有对你怎么样吗?” 轩辕听闻她失踪在祎呈宫,细细一想,沧溟王宫里头梁妃没必要拿自己儿子新娶的正妻做文章,而幽渐又抢了嫡长子幽浦的世子之位,那么最有可能对银沙使坏的便是卓后。 他嘴上没有搭理沈泰,脑海中早就列出了所有可能性和营救方式。 他嘴上说着战事最重要,一颗心早就被银沙虏去不知带到了哪里。 银沙开始有些小感动:他是在意自己的,或许只是隐藏了那份深情。但转念一想,这么一个小问候能说明什么,她试着说服自己不要自欺欺人继续包容他了。 “我没事,你呢?”银沙习惯性地客气了一句。他的脸色很差,真不知那些手下是干什么吃的,连自家主帅身体不适都没发现,银沙替他委屈了那么一小会儿。 “我很好。”轩辕笑盈盈地说。他看到她来帐中找自己,就已经很高兴了。自己有伤痛什么的,全部忘在脑后,这些小事情他不想让她操心。 “我来这里是——问你要个东西。”银沙迟疑了一会儿。 “这把剑吗?” 轩辕不知从何处变来了赤血魔剑,银沙点点头。 “拿去。”纵然他知道这剑在自己这里最安全,还会有助于法力修为的恢复。可银沙既然开口索要,他必定会尽力满足一切要求。 银沙想不到他居然会有求必应。上一世曾求他吹箫,自己施展浑身解数,他愣是不为所动。 而如今问他要这剑,他竟是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她忍不住说。 “你——还记得什么?” 轩辕此时觉得银沙是故意在逃避前尘往事才叫他“独孤承影”。 “没什么,谢谢你的剑。” 言多必失。 银沙深知自己在他面前没办法全副武装起来:装作不认识,装作冷漠,装作无情都是徒劳。 只要轩辕给她一点甜头,哪怕是一个微笑,一个眼神,她知道离沦陷就不远了。 银沙到现在还是喜欢轩辕的。 爱一个人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她只知道自己怎么都不会对他动刀动枪,只知道自己怎么都无法真正恨他哪怕知道他根本不爱自己,只知道自己心如刀绞的时候依然无法下定狠心忘了他。 是宿命,还是缘分。 银沙不止一次抱怨过老天夺走了轩辕哥哥,而她现在倒是一点埋怨都没有。 因为他从来,就没爱过自己; 因为他根本,心都不在这里; 因为他在一开始,就是个薄情寡义的风流少年。 幽冥之主在银沙原本的记忆中,掺杂了不少虚的东西。比如轩辕喝花酒泡姑娘,比如在候府每日睡一个姑娘都不带重复的,再比如说他每次行军打仗一定会让兄弟们快活到飞起…… 银沙想赶紧走,在这里再多待一刻,她就怕自己会多一分留恋。 赤血魔剑离了轩辕,轩辕本体觉得气血即将耗尽,他笑着看她离去的背影,慢慢倒下…… 银沙出帐时碰到了来找轩辕的阡陌。 “什么时候来的?”阡陌觉得她今天有些不一样,她是带着很复杂的心情来这里的。 “刚才,告辞。”银沙不愿和阡陌搭讪下去,四个字扔下就想离开。 “夫人,您没事啊!”数着石头的沈泰蓦然回过神来,看到站在不远处说话的一男一女。 那女子,正是银沙。 他高兴地小跑上前,大声喊着她“夫人”。 整个军营,纷纷不约而同地望向主帅营帐附近——什么时候多了个夫人?能让沈泰高呼夫人的,必定是独孤承影认定的女人。他们的主帅铁面无私,若是和女人处好关系,那么军营生活或许能轻松很多。 沈泰这么一叫喊,几十个禤国士兵涌了过来,将银沙和阡陌围了个水泄不通。 银沙就算想用闪遁逃离,也是没有空间。 “夫人,我是XX营XXX。” “夫人好,小的在军营从事XXX” “夫人夫人,你是什么时候认得将军的……” “夫人,我是……” 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寒暄,扰的银沙十分头疼。加之场地如此狭小,她觉得透不过气来,又颇费心力去设一个恰到好处的结界。 “咳咳,”阡陌清了一下嗓子,那些上来自荐的才发现银沙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阡陌大夫……” 他们规矩地尊称一声,毕竟是多次救过自己性命的大夫,而且和将军关系密切。 “你们吵得夫人乏了,她怎么养身体生孩子。”阡陌说道。 他们面面相觑,莫不是夫人已经有了,这可是喜事。但听闻妇人有喜不能过于激动,也不能过于吵闹,不然不利于安胎休息,到时候将军知道怕是都砍了他们的脑袋。 他们一行人仓促地溜了。 “终于走了……” 阡陌只是使了个诈,银沙觉得谎话能还自己一片清净也就懒得解释了,反正自己不会长住。 “你去见过他了?”阡陌支走他们,是想好好和银沙谈一次。 “嗯。” “这就走了吗?”阡陌觉得她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可以多陪轩辕一阵。 “嗯。” 银沙不愿多说一个字,总是怕说多了会漏嘴,一说漏会后悔,一后悔就留下来了。 “你真的没事吗?”阡陌还是没能放下疑心。 “没事。” 银沙说完笔直往营外方向去了,却刚离开不到一里,后方阡陌的三个字“他有事”闯入她耳畔。她是想走的,可是脚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身体不自觉得想回过头问清什么情况。 “他没多少时间了。”阡陌看到那个身影,一直没有朝前移动,她应该还是在乎轩辕的。 没多少时间,是要死了吗?反正幽冥之主也会杀他,不过是早晚问题。银沙安慰自己,没事没事,阡陌只是夸张而已,不必当回事。 银沙挣扎着,左脚缓缓往前走了一步。 “这个月底,他都熬不过!” 阡陌叫的这样大声,竟一点也不怕动摇军心吗?他作为师傅,理应顾全大局。 “他好不好,与我何干。”银沙回过头,说了一句令轩辕痛彻心扉的话。 走到营帐边的轩辕,听得一字不落。“与我何干”……他一颗赤诚的心凉到了谷底,犹如一轮红日猛地坠落山谷给这片苍穹带来寂静的夜空。 银沙,上次是我硬生生推开你;现在轮到你惩罚我了么? 轩辕想起来自己做的确实不对,尽管出发点是好的,但任凭什么“为你好”的由头就要胁迫她改变初心,就要强制她改变人生航向,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这个资格的。 轩辕放弃了追出去说清楚的想法,又转过去缓缓走到塌前,瘫在上面仰望篷内的布景。 可外处的阡陌就不一样了。他听银沙这话的意思是轩辕怎样都不关她的事,怎么能不关她的事,要不是她,轩辕会去无极海么?要不是她,轩辕会戴上什么妖魄之瞳么?要不是她,轩辕怎么可能受此重伤?他身为师傅,自然是见不得他人如此轻视徒弟的,更何况还是银沙。 “你站住!” 阡陌一边叫银沙别走,又一边暗暗用法术圈了个结界。 他知道自己法力可能比不过银沙,那赶得快应当是能拦下她的。 银沙没有再往前走了。 她心中一闪而过的念想居然是回去仔细看看轩辕——那个自己深爱的男子。 这短暂的想法自己先扼杀在摇篮里头了,毕竟银沙仍不忘那段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记忆。 “还有别的事么?” “有。”阡陌气喘吁吁地赶到她面前。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他都要没命了你不去陪他?!” “我没命的时候他在哪里?” 银沙反问阡陌。幽冥之主灌注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段轩辕救自己的记忆。 “你们上一世的纠葛我不清楚就不妄加评论。但这一世,他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男人么,有时候花心很正常,但是总端着不承认就没什么意思了。”银沙冷笑一声。 “他心中只有你一人。”阡陌再次和她强调轩辕对自己的专注和深情。 “够了。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幽渐还在等我。” 银沙也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他对不起自己,画面感一直都是个虚的东西,做不得数。 “那个世子差点杀了你,你都不记得了?” 阡陌提到幽渐杀她的瞬间,银沙感到自己的脊背有一些些发凉。莫不是真的被幽渐伤过? “我走了。”她觉得这些事情和幽渐求证即可,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多费唇舌。 “你要是不在乎不会是这般模样!”阡陌太了解爱一个人的表现了。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没办法完全放下这个人,总是会想方设法接近这个人,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见一面。 “我在乎,能如何?他不爱我。”银沙终于把对轩辕的感情说了出来,她现在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轩辕无意,她落花有意又能如何。终是黄粱一梦痴人说梦罢了。 “你脑子被门挤了吧!” 阡陌忍不住骂了她一句。 要说代你承担反噬之伤不算爱,那九十九份精元算什么…… “嗯。” 银沙的静默让巧舌如簧的阡陌更加难办。阡陌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轩辕是喜欢她的,剖心么?怕是现在完整的心都碎了大半的。 “告辞。”银沙闪遁回了祎呈宫,阡陌对着空落落的前方一声仰天长叹。 “世子妃回来了!” 下人们看到一夜不见的银沙完好地出现在祎呈宫门口,欢呼雀跃地忙着准备膳食和沐浴。 银沙刚踏进殿内,幽渐深沉的声音“去哪里了”传彻祎呈宫内。 “昨日在中宫饮了小酒,有些乏了就留宿一夜。怎么,你担心我?”银沙拿起茶壶的手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 那人搂着她的腰,轻声在耳边说道:“中宫的床也敢睡,你是活腻歪了。” 幽渐在调戏自己?银沙不记得有这么大魅力能让相识不过几个月的人这么快就爱上自己。 “你怎么了?” 她不习惯这样的亲近,缓缓推开了他的胳膊。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这样?”幽渐邪恶地看了她一眼。 银沙想到自己好像有说过类似的话,甚至还差点生米煮成熟饭。 “那是之前,现在不喜欢了。” “善变的女人。”幽渐又瞅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说了三个字“我喜欢”。 她手里的茶壶差点倒空了,杯中的水早已溢出,桌上满满一滩液体,还有几滴落在地毯上。 “你瞎了吧?” 银沙吐槽幽渐的直言不讳,总归是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他何必要讨自己欢心呢?图的难道也是这赤血魔剑? “玄冰剑没了,你的七星龙渊剑也没了。所以我们扯平了,两不相欠。望世子以后大人有大量,与我保持安全距离,多谢。” 幽渐听到银沙要同他撇清关系,他倒不乐意了。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什么要安全距离?生个小孩儿不好么?”他阴阳怪气地说。 “不好。我不是你的良配,有一天请你记得给我一封和离书。”银沙这时冷漠的五官在幽渐的心里愈发深刻了,他是不可能同意和离的。 没有雪宫支持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有那把剑。 而且他坚定地认为:银沙在自己这边,独孤承影就少一分自信和骄傲,这个男人是会顾忌自己女人的。幽渐对轩辕的判断是:爱美人不要江山;而他自己则是会选择后者。 只是幽渐不知道,银沙的选择不是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我若有命活着,就一定会去问问你;若是没命,也请你给我收尸吧。银沙挑着夜灯,写下这一段话,叫了祝元修衔着字条送去营寨。 红葵碰巧,遇到了送字条的祝元修。 “给我吧,我正好要进去。”祝元修顿了很久,才将字条交给她。 红葵没看内容,她要帮银沙彻底斩断孽缘,那他们就不该再有任何交集。 她等了阡陌两个时辰,他满头大汗地回到住处,累的坐在一个很软的东西上才发觉屋内有人。阡陌警觉地点了灯,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俊俏的姑娘——他的娘子。 “诶,你来也说一声阿。” “怎么,不欢迎?”红葵觉得打招呼再来就没了惊喜,还会失去新鲜感。 “没有……”阡陌很苦大仇深的样子,红葵看见很是扫兴。 “你要是没心思我就先走了。”红葵更不喜欢强人所难。 “葵儿,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阡陌为了轩辕,要去求自己的娘子帮忙。 “什么忙?” “银沙手上有一颗无极夜明珠,可以救他的命。”阡陌亦是在轩辕说胡话的时候想到了。 那日银沙离开营帐,轩辕就倒下了。这一病,就是好几天。 “我要不了……”红葵无奈地说。她也想救轩辕的,好歹是银沙爱的人,而且算得上自己的半个徒弟。但这宝物她根本就没有听过,别说见过了。 “你就跟她说九十九份精元,能不能换一颗无极夜明珠。不能就算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我试试”红葵虽有一点为难,还是将原话说与银沙听了。 竟是他取的?银沙颇为震惊,红葵也证实了,那么自己确实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可无极夜明珠是她想留着保存修为的,要是给了轩辕,那她自己用完赤血魔剑力量后便再也不能恢复修为,这对银沙而言就是个废人了。 “要不不给了,一定有别的法子。”红葵看到银沙眼里的迟疑。 “给他吧。”银沙找出了无极夜明珠,郑重地交给红葵。 “真的吗?”红葵问她。 “嗯。” 其实但凡阡陌有别的办法,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开口。阡陌开口要,那情况一定很严重了。 银沙断了自己的退路——在黯黑力量的消灭上面,她决心赴死以换世间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