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翎嬜遵守诺言,把轩辕重伤难愈的消息传到雪飞天那里。幽冥之主对他的偏爱,必定会出手相救的。 然而这次,幽冥之主故意拖延了一会儿。 他要让轩辕多体验一下绝望。只有当他感受到深渊般的绝望之时,轩辕才更有可能对银沙因爱生恨。 幽冥之主重新在他体内注入四成黯黑法力,足够他攻破涅塃和沧溟凯旋归来。待轩辕拿下这两国,幽冥之主随即取出这四成法力。届时,轩辕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有这三国加上鬼蜮的支持,要对付摩迦易如反掌。 他亦无需担心银沙会灭了自己,现在轩辕和银沙完全闹翻了。她断然不可能帮个仇敌去对付自己,一来没有逻辑可言,二来银沙此时的法力还是太浅了。 阡陌抵达卧云居外的櫻林才后悔没有听慕卿的谏言。 慕卿现下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他试着在外大喊,声音越大,里面的人听得就越清楚。 “红——葵——你——在——吗?”他每一个字都故意拖的老长。 卧云居外的櫻林和雪宫外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内外声音是可以相互传递的。 “你没必要这么说话,我听得见。”红葵听到阡陌如此说话浑身鸡皮疙瘩。 “那我怎么能进去?” “你不找银沙,怎么可能进得来卧云居?”红葵讶异于他能找到这里,却不是跟着银沙一块儿来的,也是蛮稀奇。 “那她在哪里?” “不在雪宫吗?”红葵还以为银沙直接回了雪宫。 “还有别的去处吗?” “隔壁有一座高楼,你要不去看看?”红葵几日前在院子里看到附近确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小楼,掩映在竹海中,她想到银沙坚持住的雪宫飞楼,也是座高楼。 “没有啊!”阡陌施法后,方圆十里以外除了树木并没有其他建筑物。 “会不会是用法术藏起来了?” “没有!” 揽星阁入口唯有银沙找的到。慕卿在飞楼窗边纵使能看见它,可人真的走到附近仍是浑然不知。以是他在揽星阁周围绕了数十圈也是徒劳。 这揽星阁本是轩辕在玄冥山寻银沙所建,他回曼陀前设了个仅有银沙能进入的结界。银沙初入这遍是星光的高楼时,心中竟是分外想念他。 银沙想着:我狠狠地刺了他,我和他之间算是彻底断了。本就不该发生的感情纠葛,怎么心会这么痛。他不是我的轩辕哥哥,一定不是,都是她们在骗我的。 揽星阁,推开大门进去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轩辕在整座楼内早已布满了幻景: 屋顶满天星斗,像一粒粒珍珠,密密麻麻地撒满了辽阔无垠的夜空。乳白色的银河,从西北天际,横贯中天,斜斜地泻向那东南大地。星空灿烂的树下,微风浮起,蛐蛐鸣叫,托向星星倾听。星空就像是一块纱,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镶嵌着钻石,这纱又撒上了钻石粉末,然后铺在天空上。 她喜欢看星星,这一点独孤承影不可能知道的。他没问过,她也没说过。这楼为什么会有他的气息呢?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日日夜夜萦绕在心头的问题谁能给她一个准确答案呢?是他亲口说,或是另一个人亲口所证实,银沙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在怕什么,在担心什么。 银沙在揽星阁才呆了不到两日,祝元修遥寄一纸笺:他已痊愈。 她悬着的心,终是缓缓放下了。 那该是时候去卧云居和红葵谈一下联姻的事情。 她刚出揽星阁,高楼就又看不见了,正巧碰到在四处乱溜达的慕卿。 “你在这里做甚?” 慕卿觉着这声音过于熟悉,定睛一看,说话的正是他寻觅多时的银沙。 “可算找到你了!阡陌去卧云居了。”他还算记得要说的正事。 “慌什么,他不可能进的去。”银沙淡定地说,她对卧云居的结界很有把握。 慕卿小声嘟哝一句“是么”。就像他原以为櫻林七十二阵无坚不摧极难闯破,而后听说当日居然有四五个高手成功拐走了好几个美人。 “我所做之事,仅图自己一个开心快活。旁人我管不着,也懒得管。”银沙一眼就看破慕卿的怀疑,这是她最后一次和慕卿说这样的话。 以后都不会说了。反正早晚要嫁人的,雪宫宫主的终身大事从来由不得自己。 果然慕卿随着银沙一块进入卧云居,门外的櫻林阵未伤他分毫。 “你?回来了?”红葵看到进来的是银沙和慕卿,眼神闪过一丝丝失望。 “他现在,大抵是被困在阵中了。你要么想一下,拿什么来交换他的命。” 银沙正愁玉娘不来救红葵,这下直接来个更重要的阡陌。 有点意思! 红葵最烦银沙拿人命来威胁她,况且还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何必如此,我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红葵装着无所谓的样子。 她不可能骗得过银沙。银沙知道她或多或少和阡陌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纷,也知道她不记得过去的那些情分,还知道是玉娘让阡陌试试看运气来救她。 “萍水相逢吗?那你紧张个什么?” 红葵自己没意识到在银沙说要了阡陌性命的时候,她失了分寸,心脏的跳动也一下子加速了节奏,脑海中更是不自觉浮现他的模样。 红葵越想装作若无其事,反是更容易被银沙察觉异常。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直接让她杀了阡陌,自己也省去很多麻烦。基于阡陌对银沙仍有作用看来,她未必真的下狠手了结他性命。女人,都是善变的,银沙也不例外。 “我在想,宫主会以什么方式杀他。” 银沙以为耳朵听错了,又问了一遍红葵。 “不是要杀他吗?我在替他想个体面的死法。” 红葵出奇制胜的一招让银沙措不及防,本是想如果红葵表现出在乎,哪怕只有一点点在乎,她都可以作为筹码和红葵谈判联姻。这下,她竟是什么都没了。 银沙努力忍住气火,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慕卿看两人剑拔弩张的态势,一触即发的一场打斗,赶紧插个话来调节气氛。 “红葵姐姐说话真的是叫人好头疼呢,不过我觉得红葵姐姐要是想起来点什么是不是好一点?也许就不会说这话了。”慕卿勾人心弦的眼角深情地看了红葵。 红葵瞬间脸涨的通红。 银沙不依不饶地说“他怎么死我交给你,不过和沧溟的婚约你得代我出嫁。” “什么婚约?”红葵一脸茫然。 “和幽渐世子的。”银沙补充说,“就是那个和独孤承影一块儿说要带我走的沧溟纨绔子弟。长的一般,但脾气看上去就太臭了。” “我当日并未回来。”红葵那会儿似乎还在路上,虽然这一系列事情有断断续续听宫人提起过。但她也不怎么关心。 “那可是未来要继承沧溟王位的世子,我的身份不够。” “那又如何,你若是想当这个宫主给你好了。” 银沙本就无谓这个虚名,若是能推卸全部责任,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突然沉默的红葵。 “他是轩辕的师傅,你真的不放出来吗?”慕卿用只有蚊子听得见的声音在银沙耳边说起他和轩辕的这一层关系,不想银沙回了一句五个字“他不是轩辕。” “可你不是……”慕卿摸不着头脑,毕竟在雪宫她一直这样叫他的,怎么回去取了个药引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刺完那一刀难道她自己也中邪了? “宫主是想起来他是谁了吗?”红葵看他们两个人窃窃私语,而且银沙无视阡陌是他师傅的事实,那就很大几率是记起了秋玉楼的一些事情。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银沙记得就是在秋玉楼架了湛卢剑在她脖子上。 “雪宫宫规,违令者诛之。宫主难道指望我冒死陈述事实?当日在秋玉楼我就提醒过要和他保持距离,也是你非要一意孤行。现今发生种种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银沙如何不知:纵然红葵让她杀了独孤承影,她也不可能下得了狠心。他和画像上的轩辕哥哥几乎一模一样,那可是她长大的唯一期盼。 “不重要了。宫主给你当,幽渐世子你也去嫁吧。”她不大想和红葵争论独孤承影的事情,越是说起他,银沙对他的愧疚感就越增强一分。 “她不能!”迷失在櫻林阵的阡陌对她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真的吵死了。”银沙准备终结这个发出噪音的男子生命,慕卿却拦住了。 在这里阡陌是唯一可以促进他和银沙感情的大夫了——若再能炼成情意绵骗银沙吃下,慕卿百分之百相信在药效过后她会认下这笔风流债的。第一次在摩迦手里接过这药,他本着朋友坦诚相待的原则将主动权交给她了。现在,他不想这样坦诚;的确,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多数时候都是需要一点小技巧来增进好感的。 “你也护着他?我说了他不是轩辕哥哥,就不是,明白吗?” 银沙不能理解一直站在她这边的慕卿也会叛变自己,再说玉娘又不在。 “阡陌精通药理,不如放他进来让他想想有什么好方法让红葵接受。” “我若用强,你能如何?”银沙直勾勾地看着红葵说道。 “要么我死在他手上,要么死在你手上。后者看上去还不错。” 红葵的这份豁达不由得让银沙好生佩服:是啊,她强迫红葵嫁到沧溟也是枉然。沧溟世子幽渐还是会到头来雪宫,甚至——会灭了这里吧。 银沙第一眼见到幽渐就觉得此男子心机深重,不是她随意拿捏的那一类。 幽渐生母在后宫并不得宠,偏是养了个善攻心计的儿子。幽渐熟知他父亲幽珩百善孝为先,对沧溟太后的舍命相救以博取幽珩的关注。平日里幽渐从不在外显露自己的一点优势,教他的先生只是夸他勤勉好学罢了。每逢考试,他的分数也都不如皇长子幽澄和皇三子幽浦,是以幽珩也都只能夸他认真勤奋罢了,聪明二字完全不适用于这个儿子。幽珩哪里知道,扮猪吃老虎的幽渐才是对皇权最渴望的那个人,亦是他众多孩子里最具天分的一个。幽珩有一个公主,天资聪颖。但举国上下,无人知道生母是何人,连一张画像都没能传出宫外。不得不说,幽珩对这个公主保护的很好。他后宫妃嫔无数,皇子公主更是不少,除了他和一两个随身的护卫外,没有其他人见过这位公主。而听说幽渐这次向雪宫下聘,也是这位未曾露面的公主不断煽动幽珩才同意的。 公主帮幽渐的原因很简单,她想要银沙的那颗无极夜明珠。 无极夜明珠是苍山雪龙一族的宝物,更是维系女子美貌的神物。 无极夜明珠的消息,是陈翎嬜传回来的。当年雪飞天被囚禁后不久,雪宫就拥立银沙为第四任宫主。陈翎嬜派妖娆前去送贺礼时,刚巧看到了一颗皎洁如月的宝珠,像极了像极了鲛人泪,所以动了个心思。 让沧溟最为神秘的公主夺走银沙的宝贝,她届时动手会省去很多麻烦。 不过,这公主的强取豪夺比陈翎嬜预想中要晚了好几年。 “多谢你帮我。”幽渐得到幽珩许可后,对戴着面纱的妹妹很客气地道谢。 “各取所需罢了。”神秘女子只为了那颗无极夜明珠,幽渐当然也不知道它的真正价值。一个劳什子换一个雪宫宫主,在他看来稳赚不亏。 不日后,沧溟和禤国差不多同一时间送来了聘礼。 “你若不想嫁,我带你走。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银沙总算听到了慕卿说了句很男子汉大丈夫的话,霸气侧漏的样子有点帅。 如果——说这话的是她想的那个人该有多好。 “我还能去哪里。”银沙比任何人都清楚:世界之大,除了雪宫,他们苍山雪龙一族没有更好的容身之所了。起码,不会被鬼域一直追杀。她一直觉得和别人凑合在一起地方不能被称作“家”,一个家中,一定要有喜欢的人和物。 银沙从来没想过和谁凑合过一辈子。要么嫁个满眼是自己的;要么一个人终其一生想,她从不愿择其所爱。宁可负尽天下人,她也不要负了来之不易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