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沙觉得在祎呈宫的日子过得有点无聊了,趁董嬷嬷不注意,她还是溜了出去寻找高楼禁地。 银沙之所以拖的这么久才出祎呈宫,是因为自脱下嫁衣后,明显觉得法力略有不足。本是一柱香就能施好的噬心咒,竟是一盏茶下咒也有点吃力。膳食方面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她房中点的香炉经仔细排查也是没毛病。 会是什么原因呢? 她来沧溟的运气其实蛮好了。史无前例的触犯禁忌之罪还能活命,并且司典仪官员也没有被诛连;次日奉茶没去也没责罚,仅仅是梁氏过来给了个下马威。 传了好几日的夜夜不能停,也在第十日后彻底没了声音。 这些,都是陈翎嬜同他交换的回报。 轩辕答应帮她找到颜爽,陈翎嬜允诺护银沙在沧溟周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陈翎嬜固然可以动用母家人脉打点好后宫,可管不住的便是幽澄和幽浦两个皇子对银沙的暗中谋害。 轩辕在营寨内收到自己探子传来的信息,不禁心凉了一大截。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他拿着密报的手耷拉了下来,轩辕认为自己明明在尽力保全银沙,可她竟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心中居然燃起了仇恨的火苗。 “是不是很生气?她骗了你。” 轩辕听到熟悉的声音——来自幽冥之主。 “与你何干!” 轩辕当然不会让幽冥之主察觉自己的嫉恨,对他大声吼道,“我们夫妇二人的事情,劳驾不起您操心。” “看来是幽渐那边进展得不错啊。” 幽冥之主故意激怒他。轩辕是个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男人,怎么可能甘心被莫名其妙扣了个绿帽子。 “幽渐?他竟是你的人?”轩辕大惊。 “与你何干!我的事情你也少管。”幽冥之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轩辕一时竟被他唬住了。幽冥之主以前没这么好脾气吧,还模仿自己说话,难道是人间精气吸收多了有了点人性? “你心里想什么我最清楚不过了。”幽冥之主总是能一眼看穿轩辕。 “想什么做什么,你又不能说了算。”轩辕觉得自己尚有利用价值,幽冥之主不会立马就杀了银沙。她可是张王牌。 “来人了,我先走。”幽冥之主消失的很快。 是慕卿来找他。 慕卿多多少少也听闻了大婚当夜的传言,他此时跑来无非是看轩辕的笑话。 “看来你过得也并不好,我就放心了。”来自情敌的蔑视,轩辕没有放在心上。 “我挺好的。反正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你呢?”轩辕反嘲他。 第一个?慕卿差点摔倒在地。果然银沙服用了情意绵后是轩辕在一旁的,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输给了自己的药。这算什么道理,莫名成了他俩牵线的红娘。 “你不是上次带了个姑娘在身边,今天没来吗?”轩辕想起上回他问自己借兵攻打无极海,确实有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在他身侧。 “你是说亦涵?她今晚就会在银沙宫中做贴身侍女了。” 慕卿本来就是趁送亦涵入宫的间隙,嘲笑一下轩辕。不想到头来,自己却成了最大的笑柄。 “自己亲手将两个女人送到沧溟,感觉怎么样?”轩辕开始对他摆谱了。 “似乎只有一个和我有关系吧。” “也是,只有一个,叫什么亦涵的。” 慕卿被轩辕神逻辑所折服,他这样的人,银沙到底喜欢哪一点。 “亦涵是我送给银沙的礼物,她一人在沧溟后宫无依无靠的,不免寂寞孤单。”慕卿想了很久,努力撇清和亦涵的关系,但只是徒劳。 “她有依靠的,不过那个唯一的依靠不是你。”轩辕虽对那个传闻很是生气,但在慕卿面前仍旧一副我的东西你别碰的模样,不失风度的霸道风范。 “是啊,可那个依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现在的夫君呢。”慕卿轻佻地说,然而心里却是比轩辕要清楚的多。不知那个幽渐世子用了什么手段能搞得满城风雨,硬生生将没有发生的事情描绘得有鼻子有眼的,很难让他人不相信。 仅凭银沙对他的态度,慕卿是绝不相信她会屈身于一个沧溟世子。 “她不会。”男子冷冰冰的话语中透着打心底发出的自信,慕卿由衷羡慕。 “我打扰了你许久,先告辞了。” 男子连“慢走不送”都懒得说,转过背去看起了沧溟的城防图及各个郡县的兵火库。 慕卿又给轩辕贴上了一个新标签“自以为是”。 慕卿走后不到一个时辰,轩辕出现在了沧溟王宫里。 一个绝美男子用法力定住了所有侍从,不论男女,堂而皇之地坐在祎呈宫正殿等另一个人前来。 幽渐前脚还未踏入宫门,就敏锐地嗅到了周围异常的气息。当他看到独孤承影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 “想不到堂堂禤国战侯,居然在雪宫诈死。” 这一次,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 忽然一阵风关紧了祎呈宫所有的门窗,烛火也都熄了。 漆黑不见五指的正殿,男子低沉的嗓音在幽渐耳边响起:“你最好不要碰她。” “若是我碰了呢?”幽渐什么风浪没见过,他独孤承影又如何,能唬住他是不可能的。 “找死!” 男子今日就是来给他一点教训的,话音未落,湛卢剑已拿在手中和幽渐打斗了起来。 溜出去的银沙找了很久也没能发现一座高楼,她只好垂头丧气地往祎呈宫路上走。 不知不觉她才发现天色竟是全黑了,连月光都没有。 银沙大半天都没有记住王宫的方位,索性就用法术闪了回去。可她脚刚落地,还没站稳,喉头用只觉一阵腥甜,嘴角缓缓涌出一丝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在地上,扎起一下片尘土。 这是——法术反噬才会有的反应。 银沙怀疑起自己的雪龙神脉了,下噬心咒的时候只是有些吃力,晚间用了一个小法术竟会遭至吐血。 男子在正殿打斗得正激烈,听到后殿有动静就急忙收了剑。幽渐穷追不舍哪里肯放过,提着七星龙渊剑直直刺向他的后脊背。 几乎是同一时间,轩辕看到了嘴角沾着血迹的银沙,而银沙看见了他身后的利器。银沙来不及多想,更是顾不得反噬伤痛,闪在轩辕后方,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银沙……”轩辕回头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女子,急切地抱起并唤她。 在他感到要失去她的一瞬间,他对于她是否和幽渐有什么一点都不在意了。轩辕仅仅是希望她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 “你……”幽渐没想过伤的人会是她,只是七星龙渊剑已出鞘,剑不见血断不可能回鞘。 这七星龙渊剑一旦沾染了苍山雪龙的鲜血,潜藏在其中的凶煞剑灵便会再度苏醒复生。 “我没想……”不知怎么的,幽渐看到奋不顾身挡在前面的银沙,眼睛像是进了沙子似的怎么也揉不开。 而且,在银沙倒地的片刻,一向薄情的他居然有一丝丝的伤感。 是因为感动她救人的这个举动吗? 还是因为她救的人不是他而难过呢? 幽渐有些彷徨,他提着七星龙渊剑站在原地,眼睁睁得看着独孤承影带走了世子妃。 他想着去阻拦,可男子冰冷的眼神扫过,又胆怯了许多。 要怎么说,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吗?可自己和她终是纸面上的夫妻名义,况且就是他的剑重伤了她。 幽渐突然意识到:他的世子妃大概就是禤国探子口里的那位将军夫人了。这一消息被独孤承影瞒的真的好深。 幽渐有一种头顶绿油油的春意在慢慢吞噬他的平静。 刚才幽渐还在为自己的无心之过而懊恼,现在是为抓到奸夫**而愤懑。 独孤承影,我受的屈辱一定会让你千百倍地偿还! 幽渐暗暗发誓,今生一定不会让这对狗男女如愿。 轩辕抱着奄奄一息的银沙回到了揽星阁,巧的是碰上了赶回雪宫的红葵。 从沧溟到揽星阁的路上,必定会途径雪宫樱林七十二阵。 “谁干的?”红葵才离开沧溟不到两日,再见着银沙她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她净化剑灵都是为了……” 红葵一时冲动差点将银沙付出性命去解救轩辕一事全部告知他, 轩辕没多的精力去理会红葵的各种抱怨,他要借着揽星阁的仙泽为银沙疗伤。若不是她被七星龙渊剑所伤,轩辕也不会发现银沙中了轻微的曼陀罗花毒。 “你有时间的话,帮我找阡陌过来。我很需要他帮忙。” 轩辕自知妖魄之瞳对己身修为的损害远不能及时帮银沙减缓疼痛,他急需阡陌来这里助他一臂之力。他现在能做的仅是帮银沙暂时止住流血,而深入骨髓的慢性花毒需要阡陌指导最佳的药材方能清除体内毒素。 “你在营帐里没看到他吗?”红葵告诉他阡陌早就去寻他了。 轩辕想着大抵是他离开营帐的时候,阡陌过来了,他们二人前后脚完美错过。 红葵看见轩辕从怀中掏出一只哨子,拿出来吹了几声,似乎是在传递什么暗号给远方的友人。 “先别回雪宫,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阡陌来的时候你再带他过来。” 红葵半信半疑地还是照做了。 他对银沙有多宠溺,红葵都看在眼里。尽管在定侯府,他行为有些失常,精神有些错乱,仍是坚持自己的初心没有伤到银沙分毫。 然后才会有银沙不顾一切去为他净化剑灵,却差点被吞噬尽全部精元。 果然阡陌便很快乘着坐骑来到了揽星阁附近。 “臭小子,我大老远去找你看病,你居然躲在这种地方怡情!” 红葵还未下楼去迎他,就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响亮嗓音。 “随我上去。” 仍在口吐芬芳的阡陌看到来接自己的红葵,瞬间变成一颗望妻石定在原地。 “遵命,夫人。” 阡陌未注意到红葵听到“夫人”二字的表情,她背对着阡陌,脸上洋溢着不从有过的幸福笑容。 阡陌在楼上看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银沙之时,心中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净化剑灵的身体本就快不行了,就算是世间极为珍贵的苍山雪龙又能如何。生死由命不由天,她怎么一点不知道珍惜自己。 “什么情况?”阡陌再也没有心力去追究轩辕的过错,他只当尽力医治她。 “七星龙渊剑戳中了她的脊柱神经,方才我诊脉时,发现她中了曼陀罗花茎的毒已有十多日。”轩辕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知全部告诉了阡陌。 “最好不要落下什么。你知道她这么重的伤,要彻底医好不是件易事。受伤的前因后果你尽可能多说一点给我听听,或者分析一下能有更好的法子救她。” “我昨天去沧溟教训幽渐,他想暗算我,但银沙挡了他一剑,就这么回事。” 轩辕看来事情再简单不过了,不知阡陌想知道更多的到底是什么。 “你进去,她难道不知道的吗?” “可能当时不在殿内吧。”轩辕想到自己到祎呈宫,确实没瞧到银沙的身影。那么银沙就是在他们打斗激烈的时候才回来的。他也是刚好感知到她的味道才进的寝殿,可幽渐居然真的下得去手,一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她的后背。 “你这个教训怕是给自己的。”阡陌冷冷地批评他。 轩辕想来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他若不是气冲冲去找幽渐打架,幽渐也不会掏出七星龙渊剑和他打斗。当日在纯钧之崖幽渐也仅仅是手持一把极为普通的长剑。幽渐不掏出七星龙渊剑,银沙也不至于会被伤得这样重。 说到底,竟然还是自己的问题。 轩辕内心有点委屈和无奈,却又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难以逃避现实。 怎么你和我一起,总是受伤呢? 他远远望着被阡陌救治的银沙,秀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阡陌治了四五个时辰,轩辕就站着看了四五个时辰。 “她……怎么样了。”轩辕看到停手的阡陌,小心地询问她的情况。 “不容乐观。”阡陌摇了摇头。 “只是剑伤和花毒,很难治好吗?”轩辕感叹自己要不是受制于幽冥之主,他拼了全部法力也要治好她。 “这都不算什么。”阡陌顿了一下,“九十九份龙族精元,我包她痊愈。” 又是龙族精元,上次慕卿开口借兵也是这个理由。轩辕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单单闭关修炼伤了元气玩,是怎么也用不了九十九份精元的。 除非……她想祭剑? 轩辕犹记得在曼陀神域有看过本史籍,上面写着一段话,就是关于生祭上古神剑的。祭剑者必须以同族九十九份精元维系自己的元神,否则修为散尽之日,便是永世不得超生之时。 九十九份精元,轩辕真的想不到别的了。 “她祭剑为了什么,你一定知道的。” 阡陌更是没想到轩辕这么快就猜出了银沙的行动,他还以为能一直瞒下去。 “明知故问!”阡陌答应了银沙不告诉轩辕就绝不会开口坦承,而若是轩辕凭聪明才智猜到了个中缘由那也算不得他违背诺言。 阡陌想着:你既然知道她做了什么,那不就是明摆一切都是因为你。 轩辕却是误认为是为了剿灭幽冥之主。 “男人的事情,她总是想插手。”轩辕幽幽地感叹起银沙的所作所为。 “你个混小子,在说什么胡话?”阡陌认为轩辕大致猜到了银沙是为了救他,却不想他想到的层面和实际差了十万八千里老远。 “我同他的事情,她不该干涉的。” “是啊,她同你的破事可我还在管,为的什么呢?”阡陌顺着轩辕的逻辑说道。 “我……你管了什么?”轩辕一脸茫然。 “管她的生死,也就是你的生死。”阡陌懒得再和轩辕解释了,他脑袋瓜子不知道装着什么连这么个简单的逻辑都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