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华予清了清嗓子唱起来,声音不大,站在窗根底下都够呛能听到,歌声似轻吟,似呢喃,有一种勾人心魄的神奇力量。 这不是霍兰台第一次听她唱歌了,但以前在云容山二人相会之时,予儿唱的是快乐的歌,如百灵鸟般清脆婉转,如蜜水般甜到人的心里去;而此时此刻的歌声,却充满了失落哀伤之意。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蓬山此去无多路/ 青鸟殷勤为探看......” 虽然表面上唱的是别人的故事,但祝华予心中的悲伤失落是如假包换的。 她向来不喜躲躲藏藏,凡事光明磊落,现在公子为了她的安全,不敢把她的身份告知众人。 而且白天她只能化作翠鸟,虽陪在他身旁,却不能言语,许多事情有心无力。 夜间为了不影响公子休息,她也只能在一旁借着黯淡的烛火望着他的面庞。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尽情欢笑,尽情相拥,尽情享受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云容山岁月了。 霍兰台听得入神,也受了予儿情绪的感染,伤感起来。 有一瞬,目光飘离到了不知哪里去,再凝神的时候,竟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兽蹲坐在予儿跟前的地上,仰着脑袋专心致志地听她唱歌。 那个小东西的脸的确长得很像狸猫,四只胖胖的小短腿儿,肥嘟嘟圆滚滚的灰色小身体,比成年男性的巴掌大不了多少,后面蓬松美丽的大白尾巴却比身子还要大,柔软灵活地摇动着,像是在给予儿打拍子。 它有一双蓝绿色的大眼睛,眼珠滴溜溜地转,面部表情异常丰富。 比如现在,它就皱着小鼻头撅着小嘴儿,小肩膀一抽一抽作出超级难过的表情。 祝华予显然早就看到了它,却没有停下歌唱。 因为情感发乎自然,她越唱越伤心,眼里无风起浪,晶莹的泪水一颗颗滚落下来。 这可不是装的。 尤其是想到要把这么可爱的小东西送到雪怪那里,万一它跑得慢一步,就有可能被雪怪吞了,就觉得更加伤心。 可是为了那么多百姓的性命,眼下也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只希望到时这只朏朏能跑快点。 朏朏听了半天伤心的歌,终于坐不住了,它要开始发大招逆转乾坤啦。 只见它往祝华予跟前凑了凑,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它做鬼脸,它单爪着地演杂技,它跳到她肩头一下一下亲她,它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挠她痒痒,还真是不遗余力使劲浑身解数。 因为身子滚圆,这些动作看起来超级滑稽可爱,连兰台一个大男人也被逗乐了。 本来他看到其它男同胞去亲吻予儿,很想撸胳膊挽袖子冲上去说“靠边站,这是俺媳妇儿”,可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难怪说朏朏“养之可以已忧”。 祝华予也被它逗乐了,不唱歌了,把它抱起来,任它拿柔软的粉红小舌头一下一下舔自己的脸。 朏朏看到美丽的小姐姐不伤心了,也露出了眉飞色舞喜滋滋的神情,各种撒娇卖萌。 这一整夜,朏朏就不走了,偏要赖在美女怀里睡大觉。 等它睡着了,祝华予把它轻轻放在床上。 只见小萌物仰面朝天躺着,小嘴巴有节奏地一张一合,四肢完全伸展开,像个小人儿一样。 对于猫科动物来说,只有百分之百相信周围环境并有足够的安全感时,才会把肚子袒露在外面睡觉。 予儿和兰台望着朏朏圆滚滚肥嘟嘟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很是均匀地颤颤巍巍,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们一人拉一头,把被子轻轻盖在小东西的肚子上,以防着凉。 忽然,兰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怎么好像有点湿?” 再摸摸盖被,的确有点湿哒哒的。 掀开被子一看,一股水柱正从“小茶壶”中呈弧形喷射而出,原来是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的朏朏尿炕进行中! 两人相对捂嘴无声地哈哈大笑。 把它抱起来,给它换块干的地方继续睡,它还闭着眼睛把毛茸茸的脑袋搁人手上蹭蹭蹭。 这朏朏真行,名不虚传,就连睡着了都能给人带来欢乐。兰台和予儿有好久没有这样发自肺腑地笑过了。 可惜生活不总是充满欢笑的。很快传来消息,山海国那只为害一方的雪怪可能在一个地方待腻了,已经顺山流窜到了红楼国境内,目前在红楼国大沟村一带为非作歹。 霍兰台不尽早想法见红楼国君、转而奔赴雪怪现场的决定,有人同意,有人反对,但最后都拗不过公子的倔强。 别看公子平时温润如玉,但一旦下定决心,比风行纵还倔,不声不响就能一个人把事情干了。 只有怀信一如既往地说:“我没意见,公子的命令我永远无条件服从!” 夜陵在旁边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性格,没原则。” 怀信还是听见了,平静地回答:“服从公子就是我的个性和原则。” 怀信的五官平平无奇,掉人堆里就找不着,但他说这话时,眉目间带有一种隐隐的决绝和自豪,好像在说什么豪言壮语。 这更加让夜陵不屑。夜陵服了草木深,不再怼他,现在又开始挑怀信的刺儿。 但怀信说过那一句之后,就一如既往继续保持沉默,完全不在乎旁人怎么说自己,怎么看自己。 笑傲白也没什么意见,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个总跟他对着干的春辞不告而别之后,他老觉得心神不宁,干什么都不对劲。 所以,去斗雪怪也好,找点刺激。男人就是时不时需要点儿刺激才不会无聊。 有了易容术和缩骨术的帮助,霍兰台一行人没遇到太大困难就进入了红楼国,明显感觉到当地房屋狭小,但偏偏门都做得很阔气,看起来不是太协调。 街上的行人也都很注意打扮,收拾得干干净净,蓬头垢面的很少见,就连乞丐都比别国少。 在向当地人问路时,人们听说要去雪怪横行的大沟村,都大惊失色,有个别好心劝他们不要去送死。 负责问路的人是笑傲白,其他人都在后方较远处。 笑傲白这家伙平时不怎么讨小姑娘喜欢,但奇怪的是,上了年纪的妇女们都很喜欢他,觉得他嘴甜又有趣,模样还乖巧。 以前兰台曾笑称,笑傲白这辈子当“萝莉杀手”、“少奶杀手”怕是没戏了,但是可以轻轻松松拿下“大姑大姨大妈老婆婆杀手之状元郎”! 一个中年妇女还对笑傲白说:“小伙咂,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精精神神的,怎么活腻歪了,好端端地去大沟村干哈呀?要是暂时没地方住,今晚可以借住我家,十个铜板就够了,还免费给你被子用,比你住客栈可便宜多啦!” 其实这个报价,只比最简陋的客栈房间便宜了一个铜板而已。 但人家客栈小二还管喂马呢,这个妇人家可不管,而且客栈的被子也是免费的好不好,欺负咱没住过客栈是不? 笑傲白摆摆手刚要走,又被那妇人叫住:“小伙咂,你身上有啥值钱玩意儿没有?如果有的话,最好放在大婶这里替你保管着,万一你跟雪怪搏斗的时候掉了,那多可惜啊!等你回来,婶儿再还给你,只收你十个铜板的保管费,行不?” 万一不能活着回来呢?那东西可就是她的啦。大婶儿的目光也太长远了。 笑傲白看穿了她那点心思,笑着说:“从头到脚最值钱的,就是俺这条贱命啦。” 妇人望着他的背影没好气地说了句“穷鬼!咒你打一辈子光棍儿!” 笑傲白听得不寒而栗,他对红楼国女人的精明可算是领教啦!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们一路打听着向大沟村进发,不管队伍当中年纪多大的,一帮老少爷们儿皆是血性男儿,都不怕什么雪怪,反而还有点好奇,渴望手刃雪怪为民除害,他们的字典里就没有个“怕”字。 即便之前反对去的人也不是因为害怕。 兰台仍像往常一样,一路上右手都按在心口护着翠鸟,生怕她睡着了从怀里跌出来。左手却提着一只笼子。 笼子上罩着厚厚的棉布,一来能挡住里面的东西,而来也为里面的东西保暖。 朏朏是上古神兽,来去自由,本来笼中一方小小的天地是不可能关住它的。但是它有个特招人爱的特点——一旦认了主人,就轻易不会跑掉。 它怎么认主人呢? 主要是先被悲伤且足够动听的吟唱所吸引,然后被晶莹的泪滴所感动,心一软就卖力地撒娇卖萌,想让难过的人开心起来。 它一旦投入了努力,就渴望得到回报,回报就是对方欢乐的笑容。 对方一旦被它逗乐,两厢看着也顺眼,它就留下了,心里认定了这个主人。 现在祝华予无疑成了这只朏朏理想的主人,它不再游手好闲,它全部的心愿就是主人开心没烦恼。 不过这主人一到白天就不见了,只剩下昨晚那个男的(霍兰台)。 祝华予事先剪下一缕秀发放进这只铺了软垫的小笼子,留下了自己的气息,以证明主人没有遗弃它,也没有过河拆桥,主人只是白天不得不离开,让它乖乖等她回来。 朏朏不急不躁也不惊疑,踏踏实实躺在笼子里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胖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它倒是跟以前的祝华予步调高度一致,天塌下来先吃饱喝足再说。不过祝华予有足以让现代无数女性垂涎的、光吃不胖的技能,朏朏自叹不如。 但现在的予儿,心事渐渐重了,吃已经不是她生活的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