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张行之轻轻感慨道:“天圣历396年,妖族大军举族来袭,自东、南两面夹击而至,沂州、栆州先后沦陷,随后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便将战火燃遍了大梁七州,更是一度兵临京安城下,险些酿成第二个京安之耻。 所幸,时值大梁国力正盛,圣宗皇帝实乃天命所归,文韬武略无所不通,数次御驾亲征,皆以大胜而归。 与此同时,以天池为首的整个大梁修行界更是万众齐心,不论正邪,各大宗派皆倾巢而动,共御外敌,历时五年,终于将妖族十三主将尽数剿灭,其余残兵皆逃入西川荒地,妖帝舜自缚万劫塔,受天雷剜心之苦,生不如死。 此役之后,大梁修行界迎来了真正的盛世。 六大派雏形初现。” 张行之的声音很低沉,叙述的语气也很平静,但落在梁辰耳中,却让他感受到了那久违的热血澎湃。 那是一段人类历史上最波澜壮阔的诗章,亦是大梁修行界转微为强的重要节点。 未能亲眼见证,让梁辰深以为憾。 身后的梁玉玲似乎也听得入了迷,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那妖族残兵都能逃进西川,为什么妖帝偏要自投罗网?” 张行之冷笑一声:“大概是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吧。” 梁辰倒是对于那妖帝不感兴趣,只是听到姐姐这么问了,才忍不住摇摇头道:“胜者为王败者寇,想来那妖帝就算能逃得生天,恐怕也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没像西楚霸王那般自戕赎罪,已是贪生。” 闻言,张行之不禁微微一愣:“西楚霸王?” 梁辰自觉失言,赶紧开口道:“哦,是弟子以前看过的一册话本,讲了个名叫西楚霸王的人争天下失败而于乌江自刎的故事。” 顿了顿,梁辰赶紧转过话题道:“对了三长老,照您这么说,六大派里除了天池,其余几家,都是在妖族入侵之后,才建立的山门?” “没错。” 张行之点点头:“经由此战,整个大梁王朝百废待兴,同时,也有不少天赋卓越的修士于战中顿悟,或偶得天赐机缘,纷纷开创了不世道统。” “有老道偶得长生秘术,于是便有了万寿阁。 有铁匠铸得神兵千万,于是便创建了藏剑山庄。 有少女误入北山寒潭,于是这世上便多了一个寒霄宫。 还有一个少年以一人一剑连斩妖族三神将,就此开创了岐山剑宗。” “那咱们鹿鸣书院呢?”梁辰急声问道。 张行之微微一笑:“夫子他老人家嘛……本身或许修行天赋不及上述几位,但他却是我生平所见过,知识最为渊博之人,我甚至愿意相信他便是那传闻中的生而知之者,是上天赐予我大梁修行界最重要的瑰宝。” 梁辰感觉自己没听懂。 “呃……三长老能否说得更详尽一些?” “这么说吧……”张行之满脸的神采飞扬,语气中颇为得意:“夫子曾在大光明寺当过主持,也曾与天池圣女把酒言欢,去藏剑山庄赌赢过神剑,跟寒霄宫宫主于寝宫论道三夜,拔过万寿阁阁主的胡子,还曾在剑道大会上破了岐山剑阵。” 听得此言,梁辰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又于心中升起了强烈的疑惑。 既然夫子这么牛逼,为什么现在鹿鸣书院在六大派中只能排在最末? 还有,刚刚在张行之的那番话中,貌似除了六大派,还莫名多出了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大光明寺?也是宗派吗?” “唔……”张行之微微一怔,随后非常敷衍地解释道:“你们这些小辈没听说过倒也正常,毕竟那大光明寺早在一百年前就断了道统。” 梁辰能够隐隐感觉到,张行之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但他没有多问。 而是趁着这个机会,开口道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一个疑惑。 “那么三长老可曾听说过天魔教?据传也是曾经威势极强的大宗……” 不曾想。 这一次张行之的回答更加简洁。 “邪魔外道而已,早就在一百年前被六大派合力剿灭了。” 于是梁辰终于发现了一个细节。 天魔教,是在一百年前被六大派合剿而亡的。 大光明寺,也是在一百年前断了道统。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在大梁修行界中难道有什么忌讳? 甚至就连张行之都不愿多提。 梁辰还欲再问,却见张行之轻轻一挥袖袍:“好了,前方就是书院山门了,你既是我亲自带回来的,待会儿可不要给我丢了脸面。” 梁辰闻言心头微震。 这灵兽不愧是灵兽,从三人出发至今,这才多大会儿工夫? 竟然这么快就要到书院了! 当然,他更在意的是张行之的后半句话。 “待会儿?” 可惜张行之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只是背对着梁辰摇了摇头:“等下去了你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张行之御下的青鸾双翼急振,竟然以一个俯冲之姿,破云而下! 梁辰的心跳就此漏了半拍,强烈的失重感压下了他嘴边的话,赶紧一手抓紧了青鸾的背羽,一手轻轻握在了姐姐的腕间。 示意姐姐别怕。 不过数息之间,梁辰眼前的景象终于从一片苍茫的白雾变成了一座巍峨的青山。 主峰峰势险峻,如一把擎天巨剑,直指苍穹。 两侧矮峰就像是剑柄微微上翘,透着某种让人心生敬畏的凌厉。 这便是葬剑山。 其名由来据说有二。 一是说因为此山的外形就如同一把被天神埋葬的上古巨剑,故此得名。 也有传说此处曾是当年妖族入侵时的一方古战场,折戟刀兵不知几何,更埋葬了无数忠骨英魂,所以被称作葬剑山。 山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水色,就如同是蒙在美人脸上的面纱,更添了几分神秘。 隐约中,似乎还有悠扬的琴声从那满目的苍翠中遁入远空,让人心生陶醉。 可惜的是,还不等梁辰多做细观,伴随着鸾鸟的一声轻啼,梁辰三人便已经落到了地面。 “到了,下去吧。” 张行之转过头来,对梁辰抬了抬下巴,但他自己却似乎并没有动一动的意思。 梁辰点点头,回身一把将姐姐抱起,然后轻巧地自鸾鸟背上一跃而下。 “姐姐你没事吧?”看着梁玉玲那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梁辰不禁有些紧张,赶紧将一丝灵气渡入了姐姐的体内。 梁玉玲摇摇头,咬着嘴唇没说话。 随后便听到张行之的声音缓缓传来:“我在山顶等你们。” 言罢,青鸾再次振翅腾空,很快就消失在了重峦叠嶂中。 直到这个时候,梁辰才终于看到了那座伫立在眼前的白玉山门。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鹿鸣书院的山门绝对说不上恢弘大气,更没有所谓的仙意盎然,反而显得有些朴素。 虽然整体是由白玉雕刻而成,但许是因为时间太久,玉石已经有些隐隐泛黄,门楣上甚至还留着数道深浅不一的剑痕,似乎从来没有修葺过。 相比起梁辰前世在一些旅游景区所见识过的牌坊,可是小气了不少。 但奇怪的是,站在这白玉山门前,梁辰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破败潦倒之意,反而有某种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他不由得心生敬畏。 那或许便是岁月的底蕴。 山门以内的景象看不真切,就像是被笼罩了一层朦胧的烟云,也或许是某种阵法的刻意为之。 正在梁辰暗自琢磨之间,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道人声,令他骤然回神。 “那边那位师弟,别看了,快过来吧!” 梁辰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就在那白玉山门的底下,已经聚集了一群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粗略一扫大概有二三十个的样子。 而在这群人的最前方,则有一位白衣少年,这会儿正对着他招手。 梁辰微微一怔,随后拉着姐姐迎了上去,脸上透着些茫然。 好在那白衣少年主动开了口:“你是三长老带回来的吧?” “对。”梁辰连连拱手道:“敢问这位师兄是……?” “我叫祝原,是书院的外院弟子,今天负责来带你们拜山门,这会儿人还没到齐,你可以先跟他们多熟悉熟悉,以后大家就都是同门了。” 或许因为梁辰是三长老亲自带来的人,所以祝原对梁辰倒是颇为客气。 但梁辰可不敢拿捏,随即开口道:“原来是祝师兄当前,我叫梁辰,是从饮马镇来的。” 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人轻咦了一声:“饮马镇?那种地方也有人能考上书院?”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 梁辰暗暗皱眉,转头看去,正看到一个衣着华贵,长得跟个肉球似的大胖子,在对着自己啧啧称奇。 梁辰当然知道,鹿鸣书院作为沧州第一大宗派,可能七八年才会开山收徒一次。 自然是不可能只派了一位三长老专程去饮马镇招生的。 事实上,今年梁辰能考上鹿鸣书院,还是托了王家的福。 嗯。 更准确的来说,是托了王临风的福。 所以大概这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余人等都是从州府,或者一些大城镇来的孩子。 至少绝大多数是这样的。 没看这些人的身边,都多多少少带了几个护卫、书童,甚至于丫鬟之类的仆从吗? 此时面对那小胖子的质疑,梁辰只是微微笑道:“修道不看出身,修心也不看家世,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话音落下,小胖子顿时愣住了,似乎一时间没太听懂梁辰后半句话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祝原忍不住轻轻挑了挑眉。 话似乎没错。 但总觉得有一些大逆不道的感觉? 不过还不等祝原细细琢磨,一旁便又有人站了出来。 “好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想到梁兄竟有此般志气,实在是令小弟佩服。” 说话间,一位翩翩公子哥儿迈步来到梁辰身前,轻轻一拱手:“小弟汪清伦,家住州府,不知可否与梁兄交一个朋友?” 梁辰连连回礼道:“汪公子客气了,梁辰荣幸之至。” 于是汪清伦哈哈一笑:“进了书院,还什么公子不公子的,看起来你应该比我大上一些,不如以后我还是称你为梁师兄吧!见过梁师兄!” 闻言,梁辰也笑了。 一时间,两人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和乐融融。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相比起汪清伦,梁辰的笑容似乎略有些生硬。 因为即便他把眼前的好友列表都快翻烂了。 也没能找到汪清伦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