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宇文垒应了一声,便将拂风符上的真气回收干净,随后收入怀中。陶然行看他拾掇无遗,便接着说道:“第一阶段你已经通过,从今天开始学习体术的第二阶段。” 说完他将手里的半片叶子往上一抛,那叶子如旧燕归巢般钻入了树上的桠叶之间,忽听见呼啸一声风响,便从茂密的枫叶中炸开,跟着轻风卷挟着大片大片红紫相间的树叶从枝头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宇文垒就见眼前人影一晃,跟着“咣啷”一声,他就觉得背后一轻,顺手一摸发现七星剑已不在身上。他赶紧抬眼看去,只见师父浮在半空中,手中正握着他的宝剑挥臂翰动若飞,轻若如云。 陶然行一身素衣,气定神闲飘在空中,他手中长剑如芒,快得无与伦比,就像周身被银辉裹住一般,那飞舞的红叶环他周身自在游走,随后碰上剑气便一一散了开去。宇文垒远远看去,原来那离开的枫叶都是被师父将之分为了两半,随后再以剑气弹开。 宇文垒心中意念如电,知道这是师父在教自己剑术,于是便集中精神用心记下。可谁知陶然行身法极精,进退如风,岂是宇文垒一朝一夕就能记得住的,他不知不觉间便怔神儿呆住了。 恍然间,陶然行以然落到了地上,随之他手臂一扬将七星剑朝宇文垒远远地抛来,宇文垒还未从师父的扭转翻挫,伸缩开阖,闪展腾跃的身法中醒悟过来,就听见“当”的一声,剑已落入鞘中。 宇文垒受惊,这才回过神来,陶然行看着他道:“垒儿,速速做好准备,你也要像为师一样,将枫叶在落地之前全部从中间分开。不过由于考虑到你是初学,我便只取六片叶子于你练习。”他说完便欲要抛出手中另一半画满了裂风符文的枫叶。 宇文垒低头朝树下看去,只见树下枫叶散了一地,就如同铺了一层紫红色的地毯在上面,他再略一细看,居然发现每一片叶子都是从叶脉正中分开,毫厘不差。 陶然行见宇文垒盯着地面目不转睛,不移他处,于是笑着说道:“垒儿,这树上的叶子何止千千万万,不过等到你学到为师这一手,估计这棵大树要被剃光头也不止吧。好啦,不要浪费时间,开始吧!” 说完他便随手弹出手中的裂风符,接着掐决控制符箓使之威力小了许多,骤然一阵风刮过从树冠上不多不少先后掉落下六片枫叶。 宇文垒见状,来不及多想,便抓剑在手,拔地而起,他在脑海里尽量回忆师父刚才的身影,依葫芦画瓢在空中狂舞起来。 待到一人数叶都落到地上后,宇文垒赶紧低头朝脚下寻去,只见在他周围刚被师父情理过的地方,两片枫叶完好无损躺在那里,还有一片是被整齐的切开,其余的三片早就如碎屑一般散的到处都是。 宇文垒大窘,正欲要开口分辨,师父却脸上半含着笑意将他叫了过去,又授他一些提纵身法和眼观四处,耳听八方的诀窍,至此宇文垒才算是对眼力、手力、心力初窥门径。 待陶然行传授完毕,宇文垒走到一旁又连比带划细心琢磨了半晌,方对师父喊道:“师父,可以啦,请您开始吧!”陶然行于是将手对着树顶一拂,那裂风符又呼啦一声,吹落六片枫叶下来。 宇文垒趁着心中热乎劲儿,按照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将身法施展开,腾空而起,舞动起来…… 时光荏苒,暮来朝去,犹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就这样,宇文垒白天在谷中练习外门功夫,晚上便去符咒阁钻研内门心法,夜里临睡时运行大小周天夯基贮蓄,固本培元。 时日平淡不须赘述,很快三个月又匆匆过去。这一日宇文垒难得在观中教导青弦习武修身,他已于昨天便能熟练切开九九八十一片枫叶,虽还不至师父那般飘逸洒脱,却也是有模有样,只是缺少了多加勤练,是以陶然行便放手让他自行研修。 院中老梅树下,宇文垒一边指点青弦动作规范要领,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他那日和师父的交谈来。 原来,陶然行师徒两人在紫枫谷练功时,闲暇之余,宇文垒一时心血来潮提到那天孙志坦师兄遇刺时,他恰好在荷塘边瞧见了凶手,只是当时光线太暗,天空又没有月亮,因而没看清凶手的面目。 陶然行听后眉头紧皱,以手蹙额沉吟了片刻,便又问他除此之外,还看到了些什么? 宇文垒不敢隐瞒师父,便将那日夜里看到的情形通首至尾,原原本本都对陶然行说了。临了他又补充说道:“师父,以弟子观察,第一个人也就是刺杀孙师兄的凶手,他绝不是咱们观里的弟子,因为他的声音非常的陌生,弟子从未听过。 而那后来从水中突然出现带走凶手的第二人,听声音和语气十有八九是观中门人,即便是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可弟子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且说不定杀害云鹤的凶手就是他!” 陶然行听完宇文垒所说,喃喃自语道:“水遁术吗?”随后便又问他为什么那时还会去如此僻静的地方。 宇文垒自然是不敢说出那夜紫绡曾经来过,只推脱说是,他那夜从符咒阁回来的晚了想抄近路,便飞檐走壁,攀高踩低谁知后来却迷了方向,误打误撞进了那清雅别院。 看到宇文垒一脸的真诚,陶然行当然是确信无疑,又询问了他一些细节和暗中调查的情况,两人就这样匆匆结束了谈话。 忽然,宇文垒远远看见一名道童急遽向他走来,沉思默想一下子便被打断了,他刚要问道童何事来扰,那道童赶紧施礼说道:“启禀小师叔,现眼下掌门不在观中,二师叔祖有请,说是您一位故人到了。” 宇文垒并不识得这道童是哪一位师兄的弟子,可是青弦却对他十分熟谙,看到他来,欢呼雀跃道:“岷元师兄,你陪我玩会儿吧,一大早师父就抓我来练功,实在是无聊没趣。” 宇文垒暗道:“大师伯的徒孙全是‘元’字辈,二师伯的徒孙都为‘青’字辈,而五师伯的徒孙却又为‘鹤’字辈,想必是为了更好的区分及取名,虽然字不一样,辈分却是相同。 再说了,他刚才分明喊二师伯为师叔祖,看来必是大师伯虚谷子的徒孙无疑了,大师伯有九名弟子,就是不知他是哪位师兄的徒弟。” 自宇文垒来后,重阳观三代弟子共有一百名整,分属于除楚庄外的五位居士座下,而师兄弟排序是以入门先后而非年龄大小为长,不论你是谁的门人,一律统一编称。 那被称之为岷元的童子朝着青弦眨眨眼说道:“青弦师弟别闹,师兄我还有正事要做,待会师兄再陪你玩。” 宇文垒见他俩年纪相仿,志趣相投,同样也有些呆头呆脑,疏庸愚钝,便笑着问他道:“师侄,你叫岷元是吧,不知你师父名讳是谁?” 那道童稽首回道:“禀小师叔,我师父姓栾,单名一个凭字,他是师祖的三徒弟,也是师叔您的五师兄。” 栾凭?宇文垒略一思索,便顿然醒悟回想了起来,原来是他呀。那日他行拜师大礼时,有两位师兄出去办事,未能及时赶回,其中一人是九十九师兄吕岩,而另一人便是他。 据说金乌府城主年事已高,他又不同安平府城主赵天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十足的耄耋老人,必须要事事有人保护,于是掌门便派这位栾师兄负责守卫金乌城内府的安全。 宇文垒眼珠一转,心中已有了计较,便对岷元说道:“我看这样吧,岷元师侄,你就在这里陪青弦耍会儿,不准别人欺负他,回头师叔教你一招,保准你在师兄弟面前出尽风头。” 他了解像岷元这种徒弟,肯定也是师父不疼,师兄不爱的,再加上他又和青弦有着本质的不同,估计以后也很难有什么机会。 青弦是属于深藏若虚、大智如愚型,可这孩子是真资质平平,自己能多教他一点也是好的,同时还可以和那栾师兄套些近乎,看看他人品如何。 那岷元一听,果然是欣喜雀跃,点头如鸡啄米一般,口中连连说道:“小师叔您尽管放心去前殿,我保准没人敢欺负青弦。” 宇文垒微微颔笑,一拧身便消失在了原地。惊得个岷元哑口无语,呆在了原地,可那青弦早就见怪不怪,拉着岷元就要去玩。 岷元过了半晌方对青弦赞叹道:“青弦,之前我错怪你师父了,他是真有本事,不是一般二般的厉害!难怪掌门和师祖都那么喜欢他。” 宇文垒连续几个纵跃匆匆往前殿赶去,岷元口中所说的故人,他心中早有判断。他步履如飞边行边想:不是之前说好的两年之约吗?怎么真人提前近一个月就来了,也不知灵薇姊来了没有? 他越想越多,不由得归心似箭,脚下使力急不可待的在路上蹑影如飞,犹如那风驰电逝般穿梭在亭台楼榭间,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幽然天地之间,在一片苍莽无际,山势堑峭,寂寥林深的无径崖下,于一丛乱石堆中赫然躺着一具骸骨。那骸骨腐朽严重,几已看不出面貌,想必早已死去多时。 可他身上所穿的华服锦袍、头戴的峨冠,腰缠的玉带却还栩栩如生,和这溃烂的尸体似有不配,不过以此也可以看出这人生前必定是个富贵人家,只是不知为何被弃尸荒野。 这时从不远处,一阔服长袖,身负古琴的年轻男子徐徐走来,他走的极慢,边走且边四处张望,似乎是在躲避什么,又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不多久,那负琴的男子便走到尸体旁边,谁知他看到尸体后,脸上不仅没有浮现一丝的讶异,还将绑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他双目如炬紧紧盯着尸体,嘴唇还微微颤动,好像这尸体正是他要寻找的珍宝一般。 终于他深长浩叹一声,轻声自语道:“果然是你!想来你也真是可怜,本为一城之主,身份尊贵,可身死之后,去落的这般下场。 其实你也怨不得别人,在这场角逐之中,你只不过是个小脚色罢了,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死后却凑巧又被奈落迦的另一半元灵占据。 它夺取你的肉身,锁住你的魂魄躲在坟茔中修炼,可它不知即便是它躲过了你儿女的眼睛,躲过了玉贤、楚居士一众人等的眼睛,却还是躲不过‘他们’的眼睛。 前些日子,那奈落迦被他们捉捕时,慌不择路逃到这蛮荒之地,最终将你丢弃在距你老家数千里之遥的穷谷峻崖下。 不过这样也好,祸兮福所倚,我做为第一位觉醒者,正好借你这具朽败不堪的躯壳再塑真身,以逃避他们的追杀,于你也是极大的功德。赵城主,请且听我一曲太古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