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英雄并不少,但是能够成为枭雄的人却并不多。 矫平文以自诩枭雄已久,但是没有一件适合自己的兵器,今朝得知蒙阆疫病缠身,便以大明窟中的一则药方为饵,假称交易将之骗出卧华山军营,待得交易完成,他再卸磨杀驴砍下蒙阆的头颅,向大明窟窟主邀功,便可获得极大利益。 眼下这般景象便像是他预料好的,所有的事情发展都在跟随他的思想,当他正以为巨大军功将要收入囊中之时,一道人影突然闪现在了蒙阆面前,虽然手中只是拿着一杆普通的红缨枪,但却将那数十支羽箭统统挡下,不一会儿他与蒙阆的脚下已经堆积了上百支折断的箭矢。 “矫平文,你的这些弓箭手似乎并没有那么厉害,看来你是杀不了蒙阆了。”来人赫然是林寒,能将枪法运用得如此娴熟,在卧华山中除了林寒无人能做到。 “林寒!”矫平文双眼中突然要冒出火来,他怒喝道:“林寒,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的人明明没有发现你出营,带领那支甲兵在这一带搜寻的也只是一名七段武者,莫非是你早就藏在此处?” 林寒笑道:“你倒是太过小瞧我了,我也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你觉得凭靠几只杂鱼就能监视得了我?卧华山军营毕竟是卧华山的军营,你的暗谍本事再大难免掣肘,我若是一心想要躲避你的那些手下的监视并不难,何况我只是一人前来并没有惊动手下,到了这种程度莫非你还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吗?” 矫平文阴狠道:“蒙阆?看来你一早便是堪破了我的计划,之所以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完成表面的交易,可是即便林寒赶过来,我一人杀不了你,但是我还有这么的下属,你觉得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挡得住吗?” 蒙阆想要说话,但却不由自主地咳了两声,林寒挥手止住,向着矫平文道:“毒龙子近来可好?他都没有多教你一些计谋兵法,导致你现在这般愚笨!大明窟给手下洗脑的本事很厉害,而且武道战力中也有着不少难缠角色,但就是你们的脑子都不好用,这便是你们大明窟不如我卧华山的原因。我既然知道了你的额计划,又怎能没有其他安排?” 矫平文瞳孔猛然紧缩,警惕地望着林寒,然后挥手将手下叫来,低声叮嘱了几句,那名手下快速望着树林外面走时,突然有着一支羽箭凌空飞来,穿过了他的胸膛,他竟是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便倒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 正当矫平文惊疑不定之时,只见那树林外面传来一阵甲兵行进的脚步声,数十支羽箭再次飞来,将那隐藏在树后的大明窟暗探杀死,箭术极为精准,矫平文看见林寒已经跃跃欲试,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挥动武器抵挡,便丢下了林寒的银白刹螭枪,只拿着蒙阆的冷锯昆吾四下闪躲。 “这是谁?老津还是楚泓?” 蒙阆也很是疑惑,但听外面的甲兵脚步声难以听见是谁的营兵,但是看这些弓箭手非凡的箭术却是猜出了是楚泓训练出来的,但是真正的领队者却是难以得知。 林寒笑道:“自然是姜鸣了,除了他,军营之中已经没有可以战斗的将领了。” 蒙阆皱眉道:“可是,先前你不是说,为了让矫平文相信我们,你会故意将姜鸣调遣出去吗?在这过程之中,他可没有与你再接触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寒道:“没有什么好做的,姜鸣并不笨,他跟我相似,所以知道我的想法。” 蒙阆道:“你这还真是……真是……算了,我也不是嫉妒,难得姜鸣这么了解你,我现在是信了长子的话了。” 林寒道:“什么话?” 蒙阆道:“他说,你跟姜鸣关系不一般。” 林寒无语。 却见那树林之外,一道麻袍人影执戟率领着弓箭手与甲兵齐齐进入,赫然是姜鸣面貌,看见林寒与蒙阆只是微微一笑,朝着那躲在树后的人影道:“矫平文,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出来见见吧,我外面的五百甲兵与三百弓箭手等着你啦。” 矫平文躲在树后道:“姜鸣,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前往北部山林方向去了吗?我可不信你有这么兵力,想要我出来,将那些弓箭手撤走!” 姜鸣笑道:“我又没跟你谈判,你现在手中没有筹码,我为何要撤去弓箭手?你出来跟我见见面吧,你可是武学大师,楚泓不在这里,怎么会怕这些普通的弓箭手?” 矫平文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试探地从树后走出,那些弓箭手果然没放箭,只是林寒与姜鸣都缓缓围了过来,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还是让矫平文心下一惊。 林寒道:“矫平文,现在你是否认输?” 矫平文怒视着林寒三人,道:“有什么好认输的,你们诡计多端,骗我来此杀我手下,只怕我安插在你们军营中的暗谍也应该在你们的控制之中了,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交给蒙阆的那份药方是假的,你们若想要就此擒杀我,解决疫病的方法你们便再也没有可能取得了。” 姜鸣道:“莫非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放你走?你安全离开这里便能将真的药方交给我们吗?不得不说,你们大明窟的人很蠢啊,直接将你抓住,刀架在脖子上威逼不好吗?我可不相信,你的骨头有那么硬?” 蒙阆笑对林寒道:“真的是跟你一个腔调。” 林寒回之以笑,洪声道:“矫平文,或许你是在骗我们,或许你是真的不知道,几年前的那场疫病,你们大明窟根本就没有找到疫病的破解之法,其中有一位极有声名的医师去过,研究了接近数日但仍旧无功而返,最后的解决方法是你们那位神秘的窟主几乎埋了一半的人,才将那疫病蔓延的趋势止住,这些密辛你们大明窟中知道的也不多。” “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的。”矫平文不可置信地咆哮,他甚至甘愿相信是他们的窟主出手治好了疫病之症,也不愿相信大明窟还有着这样的历史,他怒喝道:“你是在胡说吧?以我现在的地位都不知道这样的事,你怎么会知道?你该不会是想骗走那份真正的药方吧?” 姜鸣戏谑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以交流,先前希望你聪明一些的时候你笨的要死,现在希望你能拥有正常人的思维的时候又自诩聪明,你这人真是无药可救了。还说什么疫病,我猜想当年在你大明窟中蔓延的疫病并没有结束,而是变成了脑残症继续在你大明窟内传播吧?” 林寒与蒙阆笑而不禁。 矫平文恼羞成怒,早早地便是举起了蒙阆的冷锯昆吾刀向着姜鸣劈砍而来,姜鸣灵活闪避,再次笑道:“你还真是容易被激怒,就是不知道你这种层次的人,怎么还能留在大明窟当将领?唉!”少女同学网 姜鸣的低叹声再次将矫平文的怒火点燃,更加疯狂地朝着姜鸣攻杀而去,姜鸣自知伤势未愈不是矫平文的对手,便只是闪避拖延,而一旁的林寒也是趁机拾起了银白刹螭枪向着矫平文攻杀,战局顿时产生了反转。 “一损漩!” 一枪刺出,正好击在矫平文的身前的冷锯昆吾刀刃上,双重速度让他无法抵挡,双倍力量震得矫平文的手掌生疼,他不得已退后数十步。而就在这时,在已经恭候多时的姜鸣大喝一声,方辕戟狠狠地向着矫平文劈砍而去,虽然在力量霸道上方辕戟与冷锯昆吾不分伯仲,但是此时持刀的是矫平文,他却无法将这宝刀使出那种霸道无匹的气势来。 “十尺戟,杀!” 姜鸣猛然运转全身劲力,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极强的杀意,矫平文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姜鸣的长戟已经来到他的眼前,他并不是无法阻挡,而是这十尺范围内都是姜鸣的掌控区域,纵然他挡过了一二式,但还是有着三四式不留余力地倾泄在他身上,他第一次接触如此霸道的招式,只不过是短短三秒钟,他便跌倒在地,全身十多处伤口,已然没有了再起身作战的能力。 而姜鸣杵着方辕戟单膝跪下,竟然也是一口鲜血喷出,动用这一招式需要的力量实在太过庞大,几乎在那短短几秒钟便已经榨干了他的所有劲力,他所受的反冲之力也颇为不小,虽然已经是胜局在前,但还是伤得不轻。 林寒不顾那倒地不起的矫平文,急忙搀扶起姜鸣,竟是忍不住地生怒,轻喝道:“你又使用这一招,每一次都会将你的力量完全抽干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姜鸣抬手抿了抿嘴角的血迹,虚弱地一笑,道:“没有办法啊,我如果不以命相博,心中总是过意不去,似乎便是对待夷忧也是忽视了许多,总要很用力地,很用力地去做。” 林寒低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姜鸣对于申夷忧的歉意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之前都没有感觉出来,但自从她失踪,他便觉得心中丢失了一块,这是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一块,他终究是觉察到自己错了。 也许道路可以自己选择,也许命运中的人也是可以交由自己决定,但直到自己的生活与她纠缠在一起,他便必须找出一个答案。这不是为了纠结孰轻孰重,也不是想要弄清楚谁先谁后,但是,荨岩与她,只存其一。 他找了很久的人,终于发觉自己的心开始颤动了,因为他找到了值得去守护的人,他相信自己愿意舍弃全部去拼搏。但是想要舍弃全部何其艰难,人并不是因为一两件事才存活在这世上,人们存在的意义是因为他们可以在这三垣九野留下痕迹,即便只是轻微的不足以让人察觉的痕迹,但这也是足够了。 他曾经这样纠结,到底什么才是更加重要的。当他将申夷忧也放在这个选择之中考虑,他便知道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她。让自己傲然于这片大陆,让自己的性命为人所知,让千万人为他颔首,这是他最初的志向;寻找荨岩,让夜泉与林诗骸骨重聚,见证那艰难的爱情,这是他许下的承诺;守护申夷忧,让她这一生不再忧愁,这便是他的心意。 这些道路本来相通而且并不矛盾,但是似乎因为自己的随意之举,打破了其中的平衡,申夷忧仍然在卧华山中清受孤独,然后见证了一些她不能忍受的事情,而终于选择了离开。这场远离是有预谋的,但真正的于预谋者却是他自己。是他造就了这一切。 罗湖因为害怕蝶孤单,即便是一直征战,也将她带在身边,从那山林到交趾城,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慕涯先前也是将妻子尹婉留在了卧华山中,但是为了治疗她的眼睛连夜将之接到了军营,他在这时也终于有些顿悟了,其实危险与否都不是最重要的,申夷忧或许在意的只是孤独。 孤独是一种很折磨人的情绪,不,这不是情绪,或者可以说是一种境界。申夷忧这些年来一直一个人忍受着家族中的压迫,当她想要反抗的时候,能帮助她的人寥寥无几,甚至只有高逐戌愿意在千里之外协助她逃走。姜鸣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用那些自私的理由将她留在山上,自己要做什么很清楚,但是为什么要选择放弃她? 姜鸣突然惊醒,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营帐之中,周围没有人。他摸了摸背上的冷汗,又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恹恹道:“仓绫山脉,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姜鸣沉寂了许久,便站起身来,但是身体的沉重感再次像潮水一般袭来,他脑袋有些发晕,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又使用了一次十尺戟,不出意料地再一次将自己的力量用干净了,他现在的伤势又重了几分,照着这样的状况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真正的伤势痊愈。 姜鸣缓缓走出营帐,帐外的侍卫立马躬身行礼,姜鸣问道:“是六统领送我回来的吗?我睡了几个时辰了?六统领现在在何处?” 侍卫道:“是几个第八营的兄弟送将军你回来的,但据说是奉了六统领的命令,距你回来已经有两个时辰,现在是日入时分。六统领现在何处我并不知晓,不过自千枫客栈来了一位医师,说是要为五统领治病,很有可能六统领正在五统领的营帐。” 姜鸣听到回答,便慢慢向着蒙阆的营帐走出,等到达那里的时候,林寒与炼茶师正从营帐之中走出来,见到迎面而来的姜鸣,没有说完,只是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姜鸣走上去问道:“老先生,不知现在蒙阆的疫病该采用什么方法救治?” 炼茶师还未说话,林寒便道:“老先生只是先诊断了蒙子的状况,应该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才能如何救治。” 姜鸣点了点头,炼茶师却道:“年轻人,你跟我过来,我想单独对你说几句话。” 林寒与姜鸣暗通眼色,姜鸣便走了过去,屏退了四周的侍卫,当下只有他们两人。 炼茶师环望着四周,道:“你们的军营打理得确实不错,即便是秦军之中的精英部队也是难以比肩。” 姜鸣道:“这都是他们的手笔,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梁津善于处理军务,这些兵士的训练大多都是梁津负责,罗湖也出了不少力,不过其中却是没有我的事,我除了这一身无武艺,对于军队中的事还不如一名校尉知道得多。” 炼茶师淡然道:“这也是你的长处,对于武道来说你比他们更为纯粹,除了你们卧华山的六统领林寒,你便是最适合战斗的人,这也是楼主为何挑选你参加旗战的原因。” 姜鸣道:“看来老先生也是知道了,应该正是因为我与常安楼主做了交易,老先生才会被派遣到这里来吧?叨扰之处,还请老先生见谅,交易是交易,但是我与老先生却并不只是交易,自喝了老先生的三浮三沉的茶水,我便是这样认为了。” “看来你并不知道……”炼茶师低低呢喃了几声,旋即道:“能喝到那茶是你的缘分,这以后想要再喝可是没有那么容易了,我虽然是第七幕的人,但是却并不具备第七幕的心,所以方才你那番话我便当做受用了。” 姜鸣笑道:“莫非老先生还想再与我做些交易,让我买老先生一些茶叶不成?” 炼茶师抚着下巴笑了笑,道:“那倒不必了,好茶只能是有缘人才能喝,你也就喝那一次,想要第二次就没有机会了。而且你这些年轻人,雄心壮志,意气风发,怕是最不喜欢的便是茶水的苦涩味道,似乎这军中的烈酒更适合你一些。” 姜鸣道:“老先生慧眼如炬,我确实比较贪酒,想着今后或许就要跟酒过一辈子了,便放肆地痛饮,沉醉过几回,竟然有些不敢醉了。我想着这今后,可能有一天也会如同老先生一样,爱茶,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