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鸣来到,看见这流血漂橹的杀地广场,呼吸本能地急促起来,他似乎是被死亡所震撼了,他曾想生命是何种的珍贵,人们千方百计地寻找生存,然而当死亡笼罩在头顶,挣扎才是多么的无力。 “嘶……”木青岚与葵姒见到这血腥的修罗战场,恐惧地退到姜鸣身后,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又何尝不会为这一幕而动容。葵姒轻咬红唇,低眉道:“我竟止不住害怕,这其中还有我派来探查情况的几名部下……他们都是被他所杀吗?” “是,我一人杀了他们。”苍伏恺在百米之外望着三人,神情之中除了坚决的冷漠别无其他。葵姒死死地盯着他,从齿间一字一句地吐出回答:“我会杀了你。” 苍伏恺道:“这么多人都想要做的事,他们都没办成,你觉得你可以吗?” “死去的一人是我的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会做到的。”葵姒红着眼睛,随手捡起一柄长剑,慢慢向着苍伏恺走去。 “别动”,姜鸣拦住她,示意她照顾木青岚,而手中的长戟已然紧握,表明他的战意鼎盛,他道:“此人很危险,他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的。让我帮你吧,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人与我必将有此一战。” 葵姒摇头拒绝,苦涩地道:“你已经帮我够多了,而今应该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是我作为你的朋友最好的劝诫。” 姜鸣道:“既然你已经称我是朋友,那么此事我便责无旁贷。我知道,你跟我接触原本是有利所图,而今却不一样了。” 但见姜鸣站在两女身前,大戟横举,一步一步向着苍伏恺走去,甚至不知道为何而战,但却非战不可。 苍伏恺眼中掠过一抹讶异,以他的眼光看来,那只煞气浓厚的长戟不是凡品,那个长相普通的男子似乎身体中有着非同一般的东西。他傲慢挺胸,气宇轩昂地问道:“你是何人?虽然见你如此想要与我一战,但我的敌人却不是你。” 姜鸣正为此话疑惑时,从西面八方霍然涌入几十道人影,多是黑衣短刀装束的黑衣捕牙,还有几人却是令得他眼眸呆滞。 “羿玄宗……” 这个从未听闻过的宗派,似乎很是强大,比葵姒的雁宗更神秘,比金柝的金水宗更为强横,他们有着目空一切的骄傲,既是来自于自身强大的实力,也是在于身后无形而有力的背景,他们神行无踪,他们让人生畏,他们之中一人让得他神魂迷乱,不得自禁。 “小子,你怎么总是挑战你赢不了的敌人?年轻就是不惜命啊。”依旧是含着笑意的温和的声音,那个怀抱青剑的青年,正缓缓向着广场中央走来,身后是当日的娇小女子宫玲珑与蒙纱女子扈姓师姐,还有一名藏青色长袍的白眉老人与两名未曾谋面的青年跟着。 姜鸣目光暗暗瞥过容颜惊世的蒙纱女子,转而面对司徒,先行抱拳礼节,然后露出了憨淳而显狡黠的笑,戏谑道:“难道各位师兄师姐的目的是专程为了救我?”听了这种嬉笑的话,司徒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不出意料地是那银铃般的嘟囔声,来自于那个身姿娇小但并不少风华的女子宫玲珑:“你架子倒是挺大,我们是专程为你身前的这人来的,你要真顶上去,被人家秒杀了,司徒师兄这伯乐可就白当了。别给你点面子,你就想上天画彩霞了。哼!” “嘿嘿。”姜鸣也不反驳什么,似是感到话中并无恶意,只是嘻嘻一笑将尴尬消掉了。 “好了,你应该要离开这里了吧?快些走吧,这个人很不简单,我们对付也是极为棘手,你千万不要插手了。”司徒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不容得姜鸣拒绝,已是挥手示意他离开这广场。姜鸣自知在这群真正的强者面前,他太弱小了,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只是他又看到与司徒等人一齐进入广场的黑衣捕牙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前日围杀琉璃狂狮的领队任降英,他揽着沾满血迹的方秉烛身躯,声鸣悲壮,似在责怪天道不公一般。却也仅仅是一眼,姜鸣便撇开目光,拉着木青岚远去。 这一去,便是另外一片天地。 “司徒师兄,你为什么对那家伙那么好,对我都没那么细心体贴,你不会是有那什么龙阳之好吧?”宫玲珑狡黠地笑笑,两颗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司徒。 司徒则是哭笑不得地摇头道:“你还真是我亲师妹啊,这机会都不放过吗?只是,你们没有察觉到那小子身上的特别之处吗?” “特别的地方?能在这种穷乡僻壤之地没人指导,武学达到人位宗师的水平,确实算得上是个天才。”说话的是除了之前司徒三人之外的一人,他名为温衍朗,也是这一代羿玄宗青年中的翘楚之一。 “不,你说的是天赋,不过比起他看似不凡的表面,还有一件可以称为奇迹的内在。”那名老者面色凝重,他名古默,乃羿玄宗地位尊崇的司掌之一。 司徒点头,应道:“古默师叔说得对,这件奇迹之物乃是上古七大不朽神物之一的镇压洪荒万古的荒源鼎的碎片,一年前荒族袭杀九霄天符殿,曾动用这件神物企图击杀殿主莫云举,却遭到一股不明来源的神力打断,本就器魂将尽的荒源鼎碎裂成十七块,散落各地不知所踪。那姜鸣身体内应该便是有一块,受神物碎片神力熏陶,方使得他能有如此天赋。” “那我们为何不将之取出?那等神物,即便是器魂将尽,也蕴含有难以估摸的价值,得之究其纹理,探其神源,无论是谁都能挖掘出巨大的潜力,远远胜过一个未到地位的小子啊。”宫玲珑急忙插嘴,表明自己的立场。 此时那沉默寡言的蒙纱女子却是打断了众人谈论:“想要在活人体内取出寄宿完全的神物,必会伤其经脉,甚至直接要了他的命,若是用这般掠夺强行之道,我羿玄宗与邪魔何异?司徒这般行径是我授意的,若是宗内长老怪我放走神物,我欣然受罚,我扈江离为守护泱泱苍生,对得起自己的心。” 众人沉默,长者古默沉吟片刻道:“她做得没错,她是我羿玄宗百年来最优秀的弟子,能悟道心,日后自然能晋入凝道之境,区区一片荒源鼎碎片不值一提。” “既然该走的人都走了,那我们该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吧!”众人齐齐望向那百米外的紫袍剑魔,目光陡然凝重严肃起来。 “我以为你们是将我忘了呢?羿玄宗的人,想必那位名与貌皆传遍太微垣的天才女子也在吧,这名号可是有点响亮,我都被你们震慑住了。”紫袍男子不喜不怒,不急不躁,就这样端庄地站立着,像是一尊巍峨的雕像。 司徒几人皆将目光投向师姐,眼中虽有战意,但知体统不可罔顾,除了长者古默,便是她的实力最强,这种奉寄托于强者的习惯,是所有武者最火热的希望。 蒙纱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上前去,随着指尖戒指白光一闪,一柄纯白色的晶石长剑已然握于纤纤素手之中。“苍伏恺,极品金属乃是上界宗派的禁忌,他们一宗或许只有一种金属镇压气运,但你接连夺得焚莲隐龙石与极血殃赤玉,已是让得那一批资本深厚的势力者眼红不已,这个理由足以大批强者来取你性命。” 紫袍男子不表喜怒,问道:“我取走无主之物,并未有何不妥,众人看不惯地只是他人的得利,看不惯地是他们的贪婪心胸。你,与羿玄宗是否也是为了极品金属来的呢?” “宝物虽好,也需缘分得到。我得到密意,如果你愿意相信羿玄宗,我们会在关键时候帮你一把,毕竟这天地劫难能多得一个人守护;如果你执意这样招恨与直面他们,我们没办法多插手,而且作为表面的试探者,今日这一战在所难免。”扈江离道。 “那便不必客气,紫袍成魔,本就应该,我的这柄轩截剑,今日初铸,饮血二百四十八,现已初孕煞气,若他们想要金属,来战我便是,这天地就是因为这些贪婪无知的人头精怪,才变得肮脏难忍。”苍伏恺愤慨,一吐不快。 白晶长剑在空中静立,蒙纱女子手中一握,将一块不知名的物什扔向那紫袍男子,眉目之间除了无奈,竟表现不得其它情绪。 “今日一战,无论谁输谁赢,都将是上界宗派执法者对我苍伏恺追杀的开端,我早已知晓这条路的艰难,但我紫袍长剑,狂傲成魔,任谁阻挡都将化为尘土。我苍伏恺要做千古间无人敢做的事,收集九种极品金属,煅铸天下最强的神器,然后扫除荒族,清灭寰宇。” 后人曾道:“寻心无所以,紫袍狂此行!”究竟是谁对谁错,终究是不可知晓,但来者去人,都在无所畏惧地走着! 离去,总归是难以启齿的纠缠。 即便早已打定主意,但等收拾好行囊,看着这故旧的屋舍与乡陌,那条济活黄石的山溪依然潺潺流过,青山与草木都给离人一种苦涩的情绪,因为离别,所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珍贵。姜鸣、小高、仲海三人自幼生活在这片贫苦的土地,不知多少次忍饥挨饿才至成年有糊口的能力,然而岁正青年,却要背井离乡,他们都不愿说,与同样对黄石镇有着深厚感情的木家父女呆呆站了很久,终于是不能再停留了。 “如今的黄石危机四伏,焚松道人还未现身,朱天野世家子弟的混入,更不知是否又将出现新的钟铁锋,我们只有在风口浪尖处敢于舍弃,才有机会活下去。”姜鸣担忧地看着周宅广场的方向,似乎有种莫名的不安在心底酝酿。 “嗯。”木青岚惘然应声,却又不忘问一句:“葵姒小姐怎么没有跟我们一起走?”姜鸣面色一怔,答道:“她与任降英早便认识,黑衣捕牙有了那等变故,她害怕任降英失疯找那人拼命,而且任降英作为将那个宗派的强者引进黄石的人,本就逃不掉最后的战争,她只说是该陪他一遭。” 从逃生到离去,仅仅不到十日时间,一行五人站在荒漠边,暗暗瞥过这座故乡小镇,而后背起大包行李,向着黄沙肆虐的漠地走去,他们周身隐隐有淡青色光芒闪烁,风沙却停止吹向他们,最后五人消失在了漫天的黄沙中,好像是去向了更遥远的城池。 周宅广场,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地展开,蒙纱女子扈江离作为羿玄宗年轻一代最具潜力的武道天才,挑战曾杀戮无数的剑魔苍伏恺,交战自是超凡入圣,能有幸见到这般战斗的也只有那寥寥几人而已。 战斗没有输赢,紫袍男子带人离去,有着自己海阔天空的目的。而羿玄宗的众人也没有阻拦,很快将回到三垣之地,承担更重大的责任。 这个世界上,正值武道繁衍至巅峰的时代,没有一朝贫贱的凡士,更多的是鱼龙翻身的志才,他们迎着原野中狂躁的风霜,双目炳若晨星地注视着遥远浩瀚的天际,无时无刻不在强大自身的路上攀援。 姜鸣沟通过身体中的神秘残魂前辈,问他到底要去往何处?前辈却不知,他未见过那里,只是从些许古典中发现过那个名字,或许那个名字并不止代表一个地域,更是某个人的姓名。 “荨岩者,不知何?人见之山野,如逢山市,山崖似飞,青碧极致,好似翩翩公子也。然,终见不清楚,只道山市。” “荨草,天生绝毒,触者无相无生,七日后化为铜水,无药可治,故又名“七情子“。荨草虽毒,却非凡有,只仙地荨岩广植,盛时连为花海,奇香千里,色引万类蜂蝶,如在大千身享逍遥。” “古有士入洪荒,路遇一老者,自称荨岩,士见之震惊,暴毙而亡。” …… “恕我直言,夜泉前辈,这荨岩不知是人是物,是否真的存在?您的爱人是否真的找到那里了吗?而且即便我们找到了荨岩,前辈你又将如何?” 那暗色虚空之中发出虚弱的哀叹声,隐隐有雷动,暗暗有人声:“我原以为那是一个传说,当我遇到了你,便开始相信它的存在。你体内有一道神物碎片,我如果没有眼拙,应该是上古神物荒源鼎的一块,我在其上感受到了浩瀚的力量,这种力量不是垣野界的人族能具有的,我推演天机却被一股庞大的神力阻拦,只有这传说中的神物才足以毁坏上古神物并留下浓厚的印记。” 姜鸣的胸前缓缓浮现一块暗青色的铜块,其上闪烁着沉厚的金属光泽,更有蝌蚪状的数颗远古文字,人看之仿佛要将灵魂都涉入其中一般。 “这就是荒源鼎碎片吗?传说中的神物?” 虚空之中神秘残魂道:“若是你能将碎片收集完全,重铸荒源鼎,虽比不得以往荣光,但绝对是武道途中极大的助力。” 姜鸣颔首应是,随着心念一动,碎片便又隐藏入他的身体,以残余的神力温养着他的灵魂。 “那我该去往哪里寻找?” “此事不急在一时,神物总是有缘者得之,随心而行,你会见到它的。而那时,我将找到她,与她白骨依。” “切记关于我的一切不能向外人抖露,不然杀祸无数,恐现在的你尚不能承受。我神力散尽,能助你之力少之又少,现遗下一个锦囊,一颗灵丹,与一把玉如意,希望你能有用。此番沉睡,我不会再与你相见,或是寻得荨岩,或是百年之后,我将重新醒来。感激之处,致歉之处,在下谨拜。只可惜,她又将等我无数岁月了。” 姜鸣哀叹一声,精神退出了虚无空间,双手痴痴地按在自己心口上,低低呢喃道:“问情深深深几许?万事心空残灯里。”如果没有深浓入骨的情感,又怎么能忍受百年的痴待? 姜鸣一行人除了黄石,便在最近的驿站买了一匹马车与两匹骏马,载着五人奔向既定的目的地——秦王朝与九府联盟国的交界,夜泱城。 …… 太微垣羿玄宗宗门隐于巍峨的紫尺迹山脉之中,自成一界而五脏俱全,若非本宗之人难以觅其方位,乃是三垣上界宗派中最为隐秘的势力,素有“万山囊日月,星辰出羿玄”的美颂。 此刻一处殿上,周围却是众多长老与司掌,蒙纱女子盘坐在下位,面容姣好神情恬淡,一年前她因资质优异且行事极得宗主赞赏,被破例许可为主事会议的资格,并领准千机殿司掌一席,地位与诸位长者并齐。 蒙纱女子回宗自然要将任务进程汇报一番,接着各位长老司掌参与评辞,在这种盛大决定的场合,按理说她是没有什么争辩的权利,但此次她却在某位长老讲话后表现得极为愤然。 “夏楚尊长老,江离不才,敢为您口中的邪魔苍伏恺说一句话,难道天下所有正义都是要铲除异己,从而为自己利益谋福吗?现今荒族大举入侵垣野界,界内人族死伤百万,哪一个人能免于遭受战祸,一年前荒族皇子攻袭九霄天符殿,若不是殿主莫云举大人以一敌四,拼死守护那紫微垣,若令得荒族打开戊土荒链锁,到那时三垣地域又将遭受如何的屠杀?苍伏恺乃我人族,他立志寻得九大极品金属,铸器来消灭荒族,言虽狂妄,却不难掩饰其对荒族的滔天恨意,若我们能拉拢苍伏恺作为援手,在乱世之中我们将有更大的力量对付未知的恐惧,而如今为恪守所谓的正不容邪,却要耗半宗之力诛杀一个苍伏恺,难道您是要垣野人族在内斗中灭亡吗?” 众皆震惊,诸位长者面面相觑,虽然有不少人赞同蒙纱女子的言辞,但这种弟子驳辩长老的事却难以评判,毕竟一方是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弟子,一方是地位尊崇的长老,无论倒向谁,都将得罪另外一方。 “你这小娃娃,老夫只是要抹除祸患,与护族大计何干?什么时候这长老主事会,要让你这个准司掌决定了?”那名夏楚尊长老恼羞成怒,一拍玉几,声势骇人。 “是嘛?长老是嫉妒您的乖巧的孙子没有在幽天野一战夺到极血殃赤玉,还是您驱狼逐虎暗令天罡门下手却被苍伏恺一概斩杀?我确实没什么见地,但知君子怀情,小人怀恨,长老可是过激了。”蒙纱女子冷笑,难得露出针对的讥讽。 “你……你莫非真要护一个邪魔奸贼?” 蒙纱女子站起身来,娇弱的姿态显得十分恬美与干脆,她深吸一口气,强做笑意:“我只是言人能言,辨人可辨,若是长老没有私心,何必管顾这些?我今已入九重地位,明日离宗感知万物,两年内叩境天位。” 言毕,蒙纱女子离去,清影似一弯新月。 上界有女倾城,敢以横言斥百岁长老,二十七名长老司掌无敢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