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破晓,东方天边微微泛起一抹鱼肚白,战斗虽然已经结束,但清扫战场的兵士却还未歇,因为蛮兵入侵与大明窟暗谍作乱,各营损伤程度甚至比上次狄浪带领三十六丙骑兵袭营造成的破坏还要严重,梁津几人都没有休息,反而在帮助手下甲士快速恢复军营的防御壁垒。 左双立与右一常追击蛮兵大胜而归,载着敌军甲胄衣物以及兵器等战利品回营,甚至比还有那十多头未来得及逃走的大象还不知如何处置。而营中现身与隐藏的暗谍几乎被清除干净,只有毒龙子、索郢与几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成功逃走,而且其中与环子鱼交战的一名武学大师差点被她阵斩,若不是毒龙子解救及时,这场战斗便能真正地留下一名八段人位的敌方高手。 “回禀各位统领,夜里我营大乱之时,庞路尝试派军展开突袭,但我们留在小雍城外的人马按照四统领的安排,设置了许多盏明灯虚张声势,使得庞路的军队畏之而退,这才保证了军营之中战斗的顺利进行。” 听完哨探的消息,罗湖眼中掠上一抹喜色,朝着梁津、林寒、楚泓三人说道:“这慕涯先生真是谋略卓越,夜里的安排虽然大多都是老津主持的,但其中细节都经过了慕涯先生的缜密完善,才得以在这次清理暗谍的战斗中取得优势,不得不说这个人让我极为佩服。” 林寒道:“用自己换下我前往望莲岗寻医,而安排我躲入他的营帐,防备杀手暗杀姜鸣;派遣罗湖在小雍城外佯装叫阵,实际上暗度回营以防不备,并遏制庞路军营趁机袭营;并且让环子鱼小姐深藏营内,实现恰到好处地解救梁津。这一串计谋看似只是小智慧,但却比之我们要缜密太多,哪怕是军师在此,只怕也会为之叹服。只是不知他这寻医之路,是否可以安全归来?” 梁津道:“希望他能在既定的时日内赶回来,若是不然,姜鸣的性命可就真的危险了。寒子,那时你们到底是怎么挡住敌袭的,两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其中有一人属于巅峰层次,还有一名七段武者以及数名暗谍现身,似乎凭靠你一人与那些甲士,很难挡住敌人吧?” 林寒道:“此次姜鸣受袭显然出乎我们的考虑,大明窟那些贼人已经不在乎杀死了谁,似乎觉得只要削弱了卧华山的力量便是值得的,前来刺杀姜鸣的杀手我的确无法应付,甚至只那一名八段巅峰的武学大师便足以让我费尽手段,能护下姜鸣还得感谢许多人。” 楚泓眉头轻挑,笑问道:“你不会想说,蒙子那家伙赶过来了吧?” 林寒道:“那倒没有,但是出现了另外一名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当然我不认识。” 梁津道:“是谁?可曾问名字?可曾问下身份?” 林寒道:“名字唤作不甚,说是与姜鸣是故人,并阐明了不是敌人的故人,持一杆铁枪,耍得虎虎生风,倒也算得上是上等八段。” 梁津道:“现人在何处?” 林寒道:“因为我怀疑他身份不明,便先将他安排在我的营帐旁边,杜衡与可以起到监察作用,等事情闲下来,我们可一齐拜访。” 梁津思忖片刻道:“突然现身的武学大师,确实值得怀疑,寒子此事做得很好,但也不必将那不甚当做罪人来监察,礼数也应俱全。这另外一位武学大师确实是有人对付了,那剩下的七段武者又是谁挡住了呢?” 林寒望着三人,嘴角掠上一抹笑意,道:“你们可以猜猜,是我们营中人?” 罗湖深深皱眉,道:“不会是骆风至或者岳之延吧?他们两人自开战之后都没有现身。” 林寒顿了顿,眉间掠上一抹忧虑,他知道罗湖有着言外之意,充当伏士的卧底还没有现身,岳之延与骆风至是疑点最大的人,岳之延几人都是不太熟悉,但骆风至却是自他们五人来到卧华山便一直在林寒手下担任副将,平日里营中之事武艺切磋互有来往,情谊自然也是格外深厚,柳观已死,林寒便只剩下这一名副将,若他有着伏士身份,林寒自然心中恻隐。 林寒勉强笑了笑,道:“你们倒是忘记了姜鸣营帐中的那对兄妹了。” 楚泓愕然道:“那对兄妹?他们不是堪堪达到六段人位吗?虽然说他们在修行武道之上确实很有天赋,但想要挡住七段武者,却是有些不太可能吧?” 林寒望着三人都颇为惊疑的神色,只是正了正语气,道:“可是他们真的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还将那名七段武者斩杀在了帐前,他们联手的剑法极为高超,即便是我也不能轻视。” 梁津三人目瞪口呆,他们想要说出些什么反驳,但见林寒的神色颇为郑重,令他们不得不信。梁津道:“带我去看看他们,我想见识一下这种剑法。” 林寒拦住梁津,道:“还是过几天再去吧,他们兄妹与那名七段武者交战亦是受伤颇重,此时都已经 陷入了昏迷,我已经让周医师看过了,你却不要耽误了他们休息,要验证要参观,等他们伤好之后再进行吧!” 梁津道:“那倒是。不过他们有这般能耐,已经能完全坐稳副将的职位了,倒是替卧华山找到了个苗子。” 楚泓又道:“那其他人呢?你不是说还有其他暗谍加入战斗吗?那些可都是五段六段的武者,凭靠姜鸣营帐外的十几名甲兵,似乎挡不住他们的袭杀吧?” 林寒顿了顿,目光有意识地瞥向梁津,然后道:“是海洛她们,用短弩箭配合甲兵将那些暗谍挡了下来,并且成功撑到了他们撤退。” 梁津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楚泓道:“那些蛇女?她们也是极有胆气,你这些日子的训练没有没费。” 林寒道:“蛇人一族,本来就是极具攻击性,无论男女,在武道战斗方面天赋极为卓越,我其实教她们的很少,她们没有作恶,但这些的功劳却不能磨灭。” 听到这话,罗湖与楚泓都暗暗望向梁津,梁津很清楚林寒话中的意思,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沉寂良久,低声道:“我会再次考虑的。” 梁津的妥协,是他善恶观念的一种妥协,即便他有诸多对异族的偏见,但那只是曾经。 正在这时数名甲兵带着捆绑的骆风至前来,骆风至吵嚷着要求放开,甲士却没有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为首者跪再梁津身前道:“骆风至带到了,他在南边现身,被左右将军发现,并且持刀与蛮兵厮杀,我们向左右将军说明了情况,便将他绑了回来。” 骆风至见了几位统领便停止了吵嚷,但四名统领的眼神中似乎不与平时相似,他便跪在地上,道:“统领,末将明白自己犯了错,没有及时听从指挥抵抗敌袭,我甘受军法。但几个甲兵却前来绑我是何缘故?我虽是罪将,却并不是敌人,哪里用得着这种手段捆缚?” 林寒阴沉着脸上前一步,将绳子缓缓解开,骆风至正以为自家的统领宽恕自己之时,林寒却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腹部,骆风至吃痛倒在地上,他不知道林寒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但林寒的脸色寒冷,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林寒冷声道:“是不是你?” 骆风至急喘了两口气,道:“统领,末将知错,请赐我棘杖处罚,以便伤中仍能戴罪立功……” 林寒却没有继续听骆风至的话,又是一脚踢在了骆风至的脑袋上,骆风至整个身子飞出去数米,口中含着血沫,但仍旧再次站起身来,道:“统领……” 林寒再次冲上去一拳,再次将骆风至砸到在地,林寒嘶声喊道:“骆风至,自我来到卧华山,你便在我身边为副将,你年龄大我四岁,但我们却能撇开身份与地位的俗见,以好友之名义相交。但你却不是纯粹的骆风至,这夜里的突然失踪,一直以来踪迹隐蔽不为人知,早已经有人怀疑到你了,你却还要回到军营来,难道你想要完成最后的任务,你是想要杀我的兄弟,还是想要杀我?” 骆风至愣在原地,他抬头望着林寒的悲戚模样,总不免生出些情绪,他痴怔道:“统领,莫非你以为我是卧底或者伏士?” 林寒听见骆风至这般问,心中却是一惊,在这种线索直指的情况下,骆风至犹能说出这种话,若不是他真的心藏千秋,那便真的是事情有问题,林寒问道:“你到了这种时候都不肯承认吗?在营中打乱之时外出,就这么恰巧地躲避开敌军突袭?如果你说你与大明窟没有瓜葛,任何人都不会信。” 骆风至慢慢冷静下来,他听出了林寒话中的空间,虽然逼仄,但却是给了他可以申辩的机会,但他却仿佛口中含了铅水一般,难以启齿说出想说的话,憋了半天,他眼神中悲戚道:“统领,末将有罪,但却从来没有暗通敌军,更没有想过对卧华山作出什么危害,更不会计划要杀你杀其他统领这等事,若是统领能给予我机会,我定然会向统领言明,但却不是在这里。” 林寒一脸怒容,喝斥道:“骆风至,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你,我给了你机会解释,你如果还不尽快解释,我便要用反叛之罪将你处决,你我毕竟为将属,这是我最后给你争取的机会。” 骆风至紧咬着牙,望着林寒,眼中像是魔怔了一般,痴痴盯了半天,才缓缓道:“统领,末将从未反叛卧华山,从未与大明窟有任何瓜葛,但夜里我没有回营,确有着苦衷不能言,即便统领杀了我,我还是不能言。” 林寒从一旁的甲兵面前接过银白刹螭枪,枪尖直指向骆风至的咽喉,他在逼迫骆风至说出缘由,其实不管是何缘由,只要他只要能说出原因,只要是个合理的解释,他都不必用这种手段逼迫,可是骆风至像是吃了黄连的哑巴,却只是摇着头拒绝回答,林寒此时也是分外焦急,若是他不能说出原因,即便是他,也保不住这样一个涉险通敌的 人继续留在卧华山。 前来围观的甲兵越来越多,因为这是一位副将级别的将领犯了错,面对着诸位统领的审讯,可能会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而这些各营中的甲兵前来凑热闹,似乎更像是一种习惯一般,但这种习惯却在逼迫着林寒尽快抉择,他素来对于营中将士管理松懈,才造成了手下副将犯下错误,若是他不能将士严肃处理,他在这军营中将不能立足,而且骆风至因为这件事,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不管他在夜里出去做了何时,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名,所有人向看到的只是骆风至的认罪而处理方式而已。 林寒喝斥道:“说!我让你说!你信不信,我会一枪将你刺死在这里!” 骆风至眼中闪烁,他他却没有后退半步,而是迎着林寒的枪尖站了起来,直视着林寒,道:“统领,我骆风至犯下大罪,若是统领一枪将我刺倒,我也并没有什么话好说,但是我还是要申明,我从未勾结敌军谋我军营,即便我倒在这里,也不会承认这种罪名。只是,若统领将我处死,那请看在我往日忠心耿耿的份上,将我……” 林寒猛喝一声,打断了骆风至的说辞,双眼似乎在不停地犹豫与纠结,他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来,说出来啊!” 这次的喝斥变成了乞求,甚至骆风至都听出了林寒情绪中的变化,但是他却一言不发,像是一尊雕像一般。 “林寒……”梁津见状,也是心有不忍,他想上前告诉林寒,若是不能询问出缘由,若是下不了谁,将他赶出军营便可,可是刚刚叫出林寒的名字,便又觉得像是在用身份在逼迫林寒作出抉择,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林寒眼中一凛,一声大喝,手中的银白刹螭枪向着骆风至猛刺而去,而骆风至一脸淡然,甚至嘴角还有着一丝笑容,林寒的心终于平静不下来了。 “哧!” 银白刹螭枪刺入地面,掀起一片土石,骆风至的面庞划过了一道血痕,但是他的咽喉却没有被刺穿,林寒终究还是留手了。 林寒呆怔地站在骆风至面前,低声喃喃道:“我不适合带军,不适合为将,对不对?” 骆风至望着林寒,眼神中充满了惘然,他低声道:“对。” 林寒抽出银白刹螭枪,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巨大的伤痛,五年从军,数年游侠,似乎他的脾性从未改变过,二十四岁正年轻,而他竟第一次感受到了岁月的沧桑。他怔忡无语。于沉默中像是患了失言之症。 “统领……” 骆风至缓缓昂起头,望着林寒。 林寒悲戚道:“我终究不太适合这军中征战,是啊……” 骆风至正想要说什么,但那一瞬间他的眼瞳紧缩,他望着林寒背后突然出现的黑影,身形瞬间行动,那寒光之中,漾着一抹血色,骆风至的眼中却尽是决然。 “统领,小心!” 林寒感受到背后那突然的杀意,霍然间转身,但是他却没有意识到那只长枪竟然那般快,而比长枪更快的是骆风至的身影,更快的是他遍洒的鲜血,骆风至挡在他面前,神色舒然,像极了以往一起喝酒畅饮时的姿态,可是他却为他挡住了那杆长枪。 “伏士!” 林寒这时才看清楚,那道跃起的身影是真正的伏士,伏士不是骆风至,而是那刚刚晋入八段人位的巢隆。所以那杆枪才能那般快,那杆枪才能贯穿骆风至的身体,枪尖又刺入了林寒的腹部。林寒却没有因为这一击而感到疼痛,他唯一觉得疼痛的是,染着骆风至鲜血的枪尖在自己血液的中变得冰冷。 “啊……喝!” 林寒霍然间暴起,翻身便是一枪猛地刺出,那一枪快到了一种极限的状态,一旁的梁津等人竟然完全都没有察觉,银白刹螭枪便刺入了巢隆的咽喉,此时梁津等人才缓缓反应过来,迅速将巢隆围在其中。 巢隆口中吐着鲜血,项颈也已经染成了鲜红,他望着林寒,面色狰狞如野兽,许久的潜伏虽然仍然没有达到预期的后果,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任何伏士,都是死士,这是他的宿命。 “还以为我能杀一名统领……” 巢隆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将那一片土地染成了鲜红。 “巢隆竟然是伏士,那骆风至……” 几名统领开始为自己的猜测与谋算感到羞愧,尤其是主持了所有计划进行的梁津,与身为巢隆的统领的楚泓,他们也怔在了原地。 无数甲兵为这一幕目瞪口呆,转眼之间两名七段人位级别的副将便身死当场,如何不让他们动容。 这是从甲兵群众蹿出一道人影,却是梁津的部将乔任,他抱起早已经断了气地骆风至,竟是不顾脸面地苦嚎了起来:“骆风至不是伏士……” 这一刹那,林寒眼中的鲜血格外地惊悚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