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夷忧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上了一个男子,一个一度让他为之沉醉而无法自拔的男子,她可能外表并没有那么完美,但是却真正的能够让她感觉到温暖与安稳。 仅仅只是因为那碎片的感应,他们相遇,然后相识,然后经历了一些不应该经历的事,看到了一些,平常人不会看到的东西。然后他终于明白,有些人一旦遇见,便再也无法离开。 若是说,她在与那莽汉的生死之战中落了下风,姜鸣出手相救,只是因为不想拥有相同碎片的人遭遇不幸,那在失龄峰,便是让她真正为之改变看法的时候。 “申羽呢?”姜鸣冷汗惊起,回头才发现那个型瘦小的青年正蜷缩着,惊恐地扑打着那围拢的森然白骨。他眼神中似有犹豫,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他明白在这百鬼夜行的气场之下他完全没有半点超于常人的武力,在白骨催下,只有生的**强烈激发着他行动,若是去救申羽,有很大可能,自己也将脱力陷于其中!况且,申羽这个名字,他不过堪堪相识一而已,哪有如此深的交值得以生命易之?哪怕他上有荒源鼎碎片,哪怕他称他为朋友,都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可是……可是,他有执念。无论是为昔那个清纯而楚楚的可人儿,还是如今在黑暗的荒野下为一个初识的朋友伫立,都无法忘记他的心,膛上炙的温度升腾如岩浆,如果是他可以为之守护的人,他便不负这心意。 他跨出一步,他又跨出一步,他冲奔起来,他又冲入了尸骨群中,像一匹桀骜不羁不顾一切的野马一样。这是一个悲壮的比喻,林寒在此后这样笑骂。这时他们却仿佛丧失了听觉,只有漆暗的影子是最灵敏的视觉。 他也曾在幻梦之中出现,将她解救。 姜鸣点了点头,正手将玉如意握住,同时握住了申羽的手,在这瞬间玉如意光芒大盛,引导着姜鸣的精神进入了申羽的幻境。 入眼是一片繁华的市井,各类建筑鳞次栉比,在这街巷之间有一辆八架马车慢驶过,马车走过的路瞬间铺上了一层红毯,紧接着便是几百人簇拥着一名红裙女子缓缓走来,看其装束似是将要出嫁的新娘。但是周围人的表却不都是祝福与欢乐,甚至是觊觎的邪之光,嘲讽的暗骂之态,冷漠的旁观之状。 新娘红装窈窕,姿纤瘦婀娜,视其容貌也是柔美姣好,称得上一等的美人。丝履轻踏,玉足慢动,女子雍雅而高贵的姿态落落大方,红裙微,像是一抹来自远方的霞光一般温养眼球。 来到这片幻境之中,姜鸣行走在人群边上,细细观察着周围景物,不由得疑窦顿生:这不是申羽的精神幻境嘛,他在哪里? 当他的目光紧紧锁定那红裙新娘,那张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脸映入眼中,他才发觉这张脸已经与记忆中的某个人的容颜渐渐融合,他再次惊讶一怔:“原来申羽是女子?” 新娘走到红毯路的尽头,那里有同样着装着红色礼服的新郎等候着,外人看起来没有半点问题,但在姜鸣的眼中,这个新郎顿时变得可怖起来。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蜥蜴人,与姜明在山洞中见到的蜥蜴人不出其二! 姜鸣已然顾不得这么多,踩着一座石柱便跃入了人群,一把抓住了新娘的手,大喊道:“跟我走,不要嫁给一个不像人的家伙。”新娘却没有迈开脚步,周围人群迅速围合过来,甚至有一个胆大的直接揪住了姜鸣的衣服,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捣乱申夷忧小姐的婚礼?” 姜鸣一把推开人群,面向新娘道:“申羽,我是姜鸣,你不能嫁给一个蜥蜴人,这只是幻境,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你应该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你听到没有?” 新娘握住姜鸣的手掌,一双含脉脉的眼眸直对姜明的目光,但却不住两行清泪滑下脸颊:“姜鸣,我没有选择,若是我不嫁给他,我们整个申家都将毛骨不存。放开我吧,你不能与整个城池的人为敌!” 看着新娘凄苦的神,姜鸣即使明白这只是幻境,心口仍是深深地刺痛,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深地道:“若是不能选择,便不能追寻,若是没有幸福,活着也全无意义。” 姜鸣揽起新娘的腰肢,像一只暴怒的野熊一般冲出人群,然后奔着一抹白光跑去。在这时,她是逃婚的不孝女儿,他是浪迹天涯的有人。 “先前不知道你的份,举止上有唐突之处,还请抱歉。”姜鸣放下茶杯,诚恳地低了低头,他若早先知道申离是女儿,便不会与她喝酒,更不会闹剧一般将之带到失龄峰,可能他心中放不下某些思念,以至于对女子都不会太过密切。 注视着姜鸣略有些紧张扭捏的模样,申羽心里已是没有疑虑了,反而是有些高兴的,因为她可能结识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而不是那些没有意气的酒朋友可以相提并论,想到这些,她便不由得显出浅淡的笑容来。 “好吧,我相信你,不过关于我的事,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你虽然信得过林寒那家伙,可我不能。” 姜鸣诚然应下,今故意找下这机会便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以免后发生尴尬的事,有了申离的诺,他也算是心安了不少。他又问道:“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出来在江湖上游历?从你的幻境中不难看出,你的家境应该不是太差,用不着在外跑生计吧?何况你也没有谋生计。” 申羽的表立刻凄凉与冷漠起来,她低下了头,眼神空洞无物,宛如失去了精神的器具一样:“你尝试过挣扎命运嘛?在往的许多时光里,我都像是一个没有根蒂的浮萍,即便我很努力地去改变,去适应,但只是被视为交易的工具,被那些亲近的人所捆绑,所控制。我想逃离,我也只有逃离。” “莫非他们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了?”姜鸣问道。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没有见过预定的那一半,即便祖父与叔伯的决定已经更改了几次。我们申家虽然也算是大家族,但却只是依附于另外的大势力,仰视他人的鼻息而存在,当十五年前父亲病死榻,申家的繁盛已然一去不返,他们只能凭靠出卖我的婚约获得自保而已。”说到这里,申羽强撑起笑容,抹了抹眼角盈满的泪,她期待眼前这个男子能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的希望太过唐突无礼了,又道:“不说这些了,我会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的,也不能每天都活在悲苦之中,不是嘛?” “唉!”轻叹一声,姜鸣却不能为她做什么,甚至连说出一句鼓励的话都是妄言,他只能听着,然后支持她。又想着不能在这么痛苦的话题上持续下去,便道:“这女扮男装容易,但你经常与男子喝酒,行为上总是不方便的,其他人就没有发现?” “我这手易容之名唤‘藏蝶’,可以完全将人的体外形改变,若不是今是你,我可舍不得浪费这蝶虫!”雾气之中仍有声音传出,不过这声音却发生了显易的变化,原本申羽话语中的粗砂感消失,转而是清脆的女声:“散!” 一字落地,雾气瞬间四散开来,露出了其中藏匿的人。衣服仍旧是灰色棉衣棉裳,但这人影的姿变得更为修长与纤瘦,尤其是颇有轮廓的口使得这装束不再臃肿与素朴,再加上一张精致的脸与飘然披散的长发,眼前这倾城美人的模样与先前大相迥异。 姜鸣不知是惊讶还是惊艳,竟然呆怔住了,尽管他在幻境中已是见过申羽的女妆模样,却依旧没有这一刻来的清晰自然,喉间挣扎了半天,才堪堪吐出几个字:“你真神奇!” 申羽对姜鸣的滑稽表现感到好笑,嘲弄道:“这下你还能分得清我是男是女嘛?”犹如盘铃般清脆的女子声音传入耳中,姜明苦笑着摇头,仰头一口将杯中茶水喝尽,无奈地道:“我真是醉瞎了我的眼睛!” 十共同参训,在高逐戌军营之中相处,似乎是她度过的最没有忧虑的子。 而后渊流纵饮,跌入其中,被那蓝裙女子所救,所俘,在姜鸣第一眼的时候,已然泪奔。 姜鸣忽然觉得心口的荒源鼎碎片一阵抖动,他闭眼望向黑暗的精神空间,赫然察觉一道红点正朝着他飞速奔来。 “是朱然?那怎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姜鸣直盯向窗户的方向,对于荒源鼎碎片拥有者的这种感应,他已然不再陌生,但当那一道黑影不知用了什么方术穿墙而入,姜鸣却是不住发出来声音。 “你,你是……” 望着姜鸣那激动得涨红的脸庞,那道黑影即便是蒙着面,也能从露出的眼眶中发现一抹浅红,黑影声音有些哽咽,如同这双苍白的手一般在颤抖。 “果然是你来了……” 姜鸣苦涩着一笑,这场重逢之戏,终于在不经意的岁月中重演。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终于找到你了,夷忧。”姜鸣痴怔,脸色复杂地注视着许久未见的申夷忧,满心惘然,此时她恢复女儿,玲珑段纤细腰肢,裹上一紧致的黑衣,风姿自是别有新意。可是,为什么当他接触到她的眼神,总感到一种迷茫与空洞。 他急切地想要站起来,体却僵硬得如不自己一般,想要询问她近来如何,嘴唇却被她素指捂住。 “别说话,姜鸣,不要惊动了外面的人。” 姜鸣知意地点了点头,却有些诧异她为何噤声,在外的是葵姒特地派遣来保护他的两名侍卫,莫非有葵姒不能知道的事? 申夷忧痴痴注视着姜鸣,以一种温柔而悱恻的声音近似央求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人来解救我,终于,你来了。在距隋城八十里外的火涟洞中,有一位实力极为强悍的鬼物,我被他种下了火傀烙印,再过七他便要吸取我的精气,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前来救我,若是不能救我,也让我死得体面一些。” “你……夷忧……怎么会?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姜鸣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发觉申夷忧的神异于往昔,不再质疑她所言,他又慌忙道:“我要怎么来救你?你能不能直接留在这里?我去找妖枪董横来帮我们,即便真正的鬼物来袭,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申夷忧惨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右手按住口良久,一块小半个手掌大小的暗青色铜片渐渐浮现。 姜鸣怪异地注视着她的举动,他的口处也浮现出一块极为相似的铜片,似是受了招引,两块铜片悬浮于空中,轻缓地撞击在了一起,刹那间仿佛有巨大的能量在激而出,而后没有任何预料地涌入了姜鸣体内,两块铜片也一齐没入了他的口。 他瞬间感到一种清凉弥漫全,各种伤势在迅速的恢复,这是来自于神物荒源鼎的激,还未过数分钟,他便已觉得伤势痊愈了六七分。 “夷忧,你的碎片……” “它以后就是你的……记得来找我啊!”申夷忧苦涩地说完这句话,便转奔去,墙壁似乎不成阻碍,转眼间她的影已消失不见。 “夷忧!”姜鸣跳下来,双眼已是颇为忧忡,推开窗户眺望,却已望不见想要看到的人。 火傀烙印缓缓瓦解,申夷忧眼中的空洞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往饱含深的眼眸。 “姜鸣!”申夷忧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似乎都要深入姜鸣的皮,她的余光望见倾城之貌的蓝裙女子,神色又慌张起来:“谁让你来的,快走啊,她不是你能对付的。” 申夷忧下意识的推搡,姜鸣此时由心的感动着,因为前时被女子掩盖了意识,申夷忧能知道的东西不多,有这般慌乱无措的举动倒在理之中。 姜鸣拍了拍申夷忧的手背,良善一笑,道:“苦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不用逃,她也不是我们的敌人,这里发生的事,回去之后我再同你说。” 申夷忧疑惑地看向言语坚定的姜鸣,目光又瞥向高冷不可直视的蓝裙女子,竟然没有再争辩什么,直接凑近姜鸣耳边,担忧地道:“她很厉害的。” 姜鸣却道:“没事,以后得节制饮酒了,醉酒误事。”申夷忧点头,站在姜鸣一旁,她所能做的就是作为朋友的陪伴而已。 每年四月中旬,小雍城有长达十数的花灯盛会,在这样一座山水小城之中,这场节并不比节逊色多少,反而因为花灯的特殊。 更多的年轻男女更愿意乘此时外出漫步,花灯迷眼,并肩而行的侣比比皆是,这种简单而大方成体统的节,其实更是一场旖旎的幽会。 姜鸣有些感慨,申夷忧自小养尊处优,但年成却遇到一桩桩悲苦事,没有自由地被人当作利益交换的工具,困在牢笼中无力挣脱,对于一个正值青的女子来说,这是怎样的凄然? “夷忧,夷忧,估计你的父母也想让你一辈子没有忧愁吧!只是……” “什么?”申夷忧似乎没有听清楚他念叨着什么,全不在意地拍打在了姜鸣的肩头上,道:“赶快吃啊,吃完了陪我去看花灯,别错了时辰。” 申夷忧站在花桥之上,月色衬托的倩影极为优美,她仰起头,沉浸在皎皎月华的沐浴之中,她眉间一丝忧愁,总不掩此时灯影扰扰的繁华,她望向这条黝黑的小江,一望无际地贯穿全城,正如她的思绪,曾飞过秋千去。 如果我今洗尽忧愁,可否与你饮酒于秋? 如果我今后不能夷忧,是否唯有浓苦淹留? 申夷忧突然明悟天地悠悠,竟不能放己自由,岂不悲痛? 姜鸣走进她旁,入般扶住她的肩胛,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再走一会儿就回去吧!”申夷忧转过脸,避免与他的目光直视。 “好。”姜鸣将一块吊有流苏的翠色玉石塞到她手里,道:“你刚才看上的玉坠,我花光我的积蓄买了,一人一块,多了没有。听那卖玉的老人说,这叫‘零玉’,是一种三垣之地产的玉石” 零玉,象征着一段。姜鸣可能没有听说过,但是申夷忧知道。 不知道姜鸣是不是故意地,可是申夷忧接过那通透的玉石,脑中便有无数思绪变为心底的忐忑,那段让她憧憬的传说中最凄美的故事,那本经过才女妙笔生花写出的温婉的多传记,都让她的心口只剩下对那两个字的吟诵:。 申夷忧攥住玉石,感受着清凉的舒适质感,一时没有想到说什么,这时候的沉默无疑显得颇为旖旎。她与他四目对视,不自觉间缓缓靠近,迷离眼神,像一场来自梦中的邂逅,终于,两人嘴唇相触。 轻触而分,浅尝辄止。 申夷忧慌乱地转过,似乎要逃离,却又背对着姜鸣站在了不远处,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佯装着淡漠的口气道:“今的事,都忘了吧。” 姜鸣抓住她的手,深地盯着她那盈盈双眸,下了一个重重的决定,他轻声道:“我们,尝试着开始吧。” 一语深,半凝视,执子柔夷,念子忘忧。 又如何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