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落刚给老夫人诊完脉,就听见门开的声音。她帮老夫人盖好被子,便出去了。 “京落姑娘,我拿来了。”李三很是激动的将方子交给京落。 京落拿起方子,轻瞟了一眼,字迹很是潦草,和她之前看到的字迹很是不一样。 看来他这几日很累,都没什么力气写字了。 “京落姑娘你要这方子做何用处啊?”李三终是好奇的问了。 “救人。”京落淡淡的回了句。 她取下那支玉簪,连同那个方子都交给了李三,“簪子你替我交给秦缓,至于这张方子……”京落凑到秦缓耳边轻声说些什么。 只见李三的瞳孔瞪的老大,脸上也露出来惊恐之色,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秦缓知道了铁定不同意的呀!” “这是最后的法子了。必须这样做,你若不想亲眼看着秦缓死于刀刃之下,就只能听我的。”京落低声道。 李三只觉得眼前的京落有些恐怖,这种淡定不该在京落的脸上出现。 “没其他的法子了吗?”李三颤颤的问道。 “没了。” 如果还有……那就是她带着秦缓逃出郡鄚。 京落微微颤了一下,“去准备吧,半个时辰之后,你过来喊我。” “记住,别跟他说。” 京落转过身,不再看李三。 李三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京落靠在窗边,拿出了一个古铜色的药瓶,和一根细长,通透的竹管。 秦缓……我很庆幸在我荒芜,无趣,贫瘠的生命之中,误打误撞的见着了你。 我曾以为漫漫人生长路,遇见即时离别,离别也意味着再会。可时至今日,唯一转世轮回方可有幸再聚一场了。 我不信神明,尽管我的祖先曾经也是个神明,可我打骨子里就不信世有神明这一说法,我觉得那就是骗小孩的,不听话雷公电母便会一个锤子劈谁头上。 可如今,我想信了,我不知你我是否有着前世,也不知前世究竟有多少纠葛,至少今生我还算愉悦。 很多记忆,我可以笃定的说是好的。 来世…… 至于来世……还是算了吧,秦缓,有些缘纵是此生意难平,怨至深,悔至浓……那也该戛然而止,有个结束了。 我还是很想再见你一面,听听你温润的声音,呆愣愣的样子,我肯定会大骂你一句:“憨货。” 秦缓…… 秦缓…… 京落一遍遍的喊着秦缓的名字,心头的精血也随着那根竹管滴落在药瓶里。 滴,滴,滴…… 是这个世间给京落生命最后的回应。 这种声音不知持续了多久,京落早就听不见了,等到李三推开门时,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的颤抖。 京落靠在窗边,胸口一片嫣红,可她的神情却很是安宁,没有一丝痛苦。 李三滚烫的泪水砸在地上,他将京落放平整,拿出一块白布,将她盖住。 药瓶里啷当作响,是京落存在的痕迹。 …… 赵大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他将所有的患者都运送至郡鄚中部,半个时辰之后,药香洗去了血气,一碗又一碗,狰狞变成了平和。 一切都宛若一场梦一样,郡鄚保住了,没有人问起是谁救了他们,他们只是欢喜的抱在一团,哭泣着。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着。 李三觉得心里有些堵的慌,他的任务结束了,他也该走了,他拖着沉重的躯壳去了秦缓家中。 没了之前的人山人海,惨叫呻吟,哀哀嚎啕……一切静的有些可怕。 风没有动,云也是静止的。 李三踏进院子里,狼藉一片,他摇了摇头走上台阶,地上满是碎屑,是木头断裂的痕迹——门已经撞坏了。 李三连忙跑了进去,扫视了片刻才看见秦缓和大明躺在一起,一动不动。 和方才的京落一样。 李三慌了,连忙跑过去摇晃着秦缓的身体,掐着人中,万幸的是,秦缓醒了。 李三终是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秦缓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这一觉他睡的有些安稳,虽然时间好像很短,可他睡的很是昏沉,好像被困住了一样,醒不来。 秦缓渐渐清醒过来,耳边没了之前模糊时的嘈杂,也没了那些血腥气和恶臭味。 安静,祥和……让他有些不习惯。他走出屋子,空旷的院子,如若不是地上还残存着血迹,他真要要以为一切不过是场梦罢了。 “他们去哪里了?” 李三早就料到秦缓会这么问,可他还是没有准备好答案,他想了片刻,决定还是如实回答。 “所有人都得救了。” “何人所救?”秦缓心抖了一下,低声问道。 “京落。” 李三看着秦缓,他的脸上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京落离去是的容颜一样,安宁。 两人静默了片刻。 “她在哪?” 李三带着秦缓回了家中,秦缓看着那白白的布下面,瘦弱的轮廓隐隐,他掀开白布,看着京落惨白的脸,初见那日,她的脸上就同今日这般,毫无血色。 离去时亦是如此。 秦缓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很多,可他都无法准确描述出来,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似乎是在把余生没法目视的,在这短短的午后,全部镌刻在心上。 李三给京落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挖了个坑,秦缓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打造了一副楠木棺,好生的将京落放了进去。 随后,立了块墓碑,上面写着:吾妻京落之墓。 又在旁侧把大明埋了进去,漫漫长路,终是没让她孤单。 秦缓在京落的墓前守了整整七日,头七之后他才离开。 他拾起了行囊,戴上了那支玉簪,腰间束着京落的毒经,拜别了李三,孤身去了鹊山,过上了隐居的日子,潜心钻研医术。 往后人生,学有所成,云游四海,名扬天下终是成了长桑君口中的医学天才。 盛誉,名利……抹去了他从前的所有,只是在深夜时,总会想起那个惊扰了半生岁月的女子,宿夜不能寐。 郡鄚一切依旧,繁闹,熙熙攘攘,安居乐业,没人再想起那个驭兽族的女子,偶有人会提起秦缓的名字,不过慢慢的也都没了。 只有后世流传着:医者扁鹊,故里郡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