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临淄城里来了一队人马,有数百人,浩浩荡荡。 齐王得知消息,亲自到城门外迎接,因为这队人马是天子派来宣旨的。虽然周室衰微,诸侯崛起,但名义上毕竟是天下共主,齐王自然也不敢怠慢。君臣之别高于父子之别,就算老爹派人来,儿子再忤逆,表面上也要做出孝顺的样子,要不然容易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周室派来的这队人马,领头之人正是韦公公。韦公公上次来的时候因为易了容,而这一次是带着真面目过来的,所以齐王一眼就认出来了。 齐王陪同韦公公,一直进了王宫,别人进王宫要下马,但韦公公不要,领着几百随从直接来到宣德殿前,才从马上跳了下来。 边上就有随从把圣旨拿了出来,双手递给了韦公公。 韦公公也是双手接住圣旨,顺着殿前的台阶爬了上去,不过也就爬了十几层,就转过身来,大声道:“齐公听旨!” 齐王连忙带着文武百官跪了下去,包括边上那些侍卫,以及韦公公带来的随从,全部跪了下去。 韦公公之所以叫齐王为齐公,也是有由来的。当年周室得天下,分封诸侯,共分五等爵位,分别为公、侯、伯、子、男,而齐国就是公国,齐国的国主便也是齐公。只不过后来周室衰微,诸侯崛起,不满足于这五等爵位,纷纷僭越,特别是七大强国,私下里互相称王,也就是你叫我爹,我也叫你爹,到最后大家都是爹。 叫得久了,便也就习惯了,但周室却始终没有承认,因为天子才是王。 也直到此刻,齐王才猛然觉醒,原来自己还是一个公的。 韦公公这时缓缓展开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天子,制曰:朕闻秦国公子渠年现质于齐,日前于吕宋关前,凭借一人之力破兵百万,朕甚为惊叹,如此惊世骇俗之才,朕不见不快!又闻齐公将长铭公主许配给渠年公子,如此才子佳人,确为天造地设,朕欲锦上添花,恰逢三年一度的围春大会在即,朕命秦国渠年公子和齐国长铭公主,即刻赶赴王都,游玩几日,朕欲亲自为这对才子佳人赐婚,也不失为一段佳话。齐公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钦此!” 齐王没想到天子浩浩荡荡派这么多人过来,竟然是为了秦渠年,颇感意外,但圣旨已经读完,他作为臣子,就算心中有疑惑,也只能先伏地叩首,大声道:“臣领旨!” 韦公公这时走了下来,把圣旨递给了他,同时说道:“让渠年公子和长铭公主准备一下吧,明天早上一起跟我回王都!” 齐王双手接过圣旨,就站了起来,面露难色,道:“公公,过两天秦公子和长铭就要结婚了,婚期已经定下来了,能不能等几天再走?” 韦公公道:“当然不行!陛下已经说了,陛下要亲自赐婚,这是陛下的恩宠,你应该感激涕零,有什么好犹豫的?把你定的婚期取消吧!” 齐王道:“但我们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连婚房都布置好了,而且我已经诏告天下了,贸然取消有点不妥吧?” 韦公公脸色一变,道:“诏告天下?齐公,你有权利诏告天下吗?你是想谋反吗?” 齐王这才想起他是个假王,是没有权利诏告天下的,只有天子才有权利诏告天下,也幸亏现在周室衰微,如在周室鼎盛之期,就凭他这句话,就够他抄家灭族了。纵然如此,也惊出一身冷汗,忙道:“我是口误!我的意思是,已经把消息散布出去啦!如果忽然就取消了,我这张老脸也没地方放啊。” 韦公公冷冷道:“你这张脸重要,还是陛下的脸重要?” 齐王心道,当然是我这张脸重要。但嘴上说道:“当然是陛下的脸重要!”又放低了声音,道:“韦公公,我能私下里问你件事吗?” 韦公公:“齐公请讲!” 齐王道:“陛下把秦公子召过去,还会放他回来吗?” 韦公公白了他一眼,道:“你怕陛下跟你抢人才?”齐王忙道:“当然不是。天下的人才都是陛下的,何况那还是秦国的公子!我就是想确定一下,公公应该有所耳闻,我给秦公子找了好多女人,过两天准备结婚了,如果他回来的话,我还得给他布置婚房啊!” 韦公公道:“你放一万个心,我王都人才济济,你把秦公子当成了宝,但陛下却没有放在眼里,陛下也就是闲着无聊,一时兴起,才想着给他们赐个婚,等到赐完婚,就算他们想留在王都,陛下都未必同意呢。” 齐王心道,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嘴上道:“那我心里就有数啦。” 韦公公又道:“就算是陛下一时兴起,那也是你齐国莫大的恩宠!” 齐王忙道:“那是那是!” 韦公公道:“秦公子现在在哪里?” 齐王怔道:“就住在王宫里。” 韦公公道:“看来齐公对秦公子是青睐有加啊!竟然让他住在王宫里?” 齐王道:“也不是青睐有加。就是秦公子跟长铭的感情还不错,我就让他们住得近一点,也好相处一下,主要是因为我比较疼爱长铭!” 韦公公道:“那麻烦齐公带我去见秦公子。” 齐王惊道:“公公不是明天才走吗?” 韦公公道:“确实是明天才走,但今天晚上秦公子要跟我住在一起!” 齐王脸色就有些难看,道:“公公是不放心我齐国吗?” 韦公公道:“确实不放心。陛下要见活的秦公子,而不是死的。” 齐王道:“公公这话就有点诛心了吧?” 韦公公道:“诛不诛心,你我心知肚明。如果齐公不方便,就让别人带我去吧。” 齐王的眼神就变得阴鸷,冷冷道:“公公今天可能见不到秦公子了,秦公子可能出宫游玩去了。” 韦公公道:“你带我去明阳宫,如果秦公子真的出宫游玩了,我也不会勉强。” 齐王的脸顿时就绿了,没想到这个老阉奴已经把秦渠年的事情打探得这么清楚,真若带他过去,根本就遮掩不住了。而且他现在站在韦公公的眼皮子底下,想找个人去把秦渠年转移走都来不及。 一时进退两难。 韦公公见他无动于衷,便脸色一冷,道:“齐公,你是想抗旨吗?想造反吗?” 齐王见这个死太监又拿鸡毛当令箭,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完全不考虑他这个王的感受,气得他真想说上一句:我就想造反,怎么啦?把寡人惹急了,把你这个死太监碎尸万段,也不看看这谁的地盘上?给你脸了是吧? 但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过把心瘾,嘴上是不敢说出来的。如果他敢造反,早就造反了,也不会等到今天了。虽然周室衰微,诸侯崛起,他们可以不把周室放在眼里,私下里称王称霸,但真要造反,那可要得掂量掂量了,毕竟天子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有号令天下的功能。 如果在一个月前,他也敢硬着头皮跟韦公公扯皮,毕竟他是山东霸主嘛,把他惹毛了,天子也不会好过。但经过吕宋关一战,他就没了底气,他发现他这个霸主当得很脆弱,手下的小弟为了子虚乌有的天之眼,都可以随时翻脸,完全没有把他这个霸主放在眼里。而且经过吕宋关那一战,虽然他跟六国之间表面上已经和好了,但之间的裂痕还没有修复,互相都在猜忌,如果他此时造反,那真的是送人头了,到时天子振臂一呼,名正言顺,他敢肯定,他的那几个小弟刚好心中不快,对齐国充满了怨气,肯定会落井下石,站到天子那一边,然后变成正义的化身,来讨伐他。 可能天子也是瞅准了这一点,才忽然间对齐国这么放肆,把他这个山东小霸王变成了山东小霸公。 看韦公公的德性,如果他现在不答应,估计就要带人强行去找秦公子了,如果他敢阻拦,那真的就是造反了,毕竟这个死太监是御前公公,代表的是天子的威严。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隐忍一下,毕竟就算韦公公带走秦渠年,今天晚上也不会离开临淄城,如果他后悔了,一切还来得及。便笑道:“公公总是拿我寻开心,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造反哪!” 韦公公道:“如此最好。” 齐王这时就叫了一个太监过来,吩咐道:“带公公去明阳宫,看看秦公子有没有出宫游玩?如果他人在明阳宫的话,就让他今天晚上陪公公到流花馆驿过一夜,准备明天去王都!” 那太监应了一声,就带着韦公公去明阳宫了! 渠年量完婚衣尺寸,又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发呆,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无限空间里的费飞才讲到他刚刚出生,让他感觉,费飞是个难产儿,而且是特别特别难产的那一种。听得他不厌其烦,但剑灵却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这里的人在忙着布置婚房,进进出出,所以院门没有关。 韦公公这时就领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 渠年已经习惯了宫女太监跑进跑出,所以也没当回事,还在专心听费飞吹牛逼,虽然费飞吹的牛逼在他眼里就跟放屁一样,但毕竟是无聊嘛! 韦公公上前几步,边上领路的太监便指着渠年道:“公公,这个人便是秦公子!” 韦公公当然认得他,连天子都敢敲诈,古往今来第一人,何况他当时就在现场,又怎么可能不认识? 但他假装不认识,看着渠年道:“你就是秦公子?” 渠年抬了下眼皮,道:“你们自己看着办,该买家具就买家具,该挂灯笼就挂灯笼,反正不用我出钱,也不用问我意见,你们随便折腾吧,怎么好看怎么来!” 韦公公道:“我是天子御前公公。” 渠年道:“不用跟我报身份,裁缝也好,木匠也罢,在我眼里都一样,公公我也见得多了……”忽然觉得不对劲,瞳孔一骤,道:“什么?天子御前公公?天子派来的?” 韦公公点了点头。 渠年迟疑道:“来找我的吗?” 韦公公点头道:“正是!” 渠年就站了起来,因为上次见面的时候,韦公公易了容,所以他也没能认出来。这时说道:“天子找我干嘛?不会是知道我要结婚了,准备给我随礼的吧?随多少啊?天子的手笔应该不小吧?” 韦公公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家伙还是那副德行,视财如命,见钱眼开,刚见面就谈钱。这时笑道:“陛下想见你一面。” 渠年怔道:“天子想见我?他怎么会认识我?” 韦公公道:“秦公子于吕宋关前,一人破敌百万,名动天下,天下谁人不识君?” 渠年嘿嘿一笑,道:“公公谬赞了,都是以讹传讹,我没有那么传神。那天子来了吗?” 韦公公道:“陛下让你去王都见他!” 渠年怔道:“去王都?这么荣幸?我到也想见见天子天颜,但我现在忙着配.种呢……哦呸,忙着结婚呢,就怕齐王不放我走啊!” 韦公公道:“这是圣旨,齐公不敢阻挠。” 渠年惊道:“为了我连圣旨都下了?天子这么看得起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韦公公道:“还有长铭公主!陛下要给你们两人赐婚!” 渠年眼珠一转,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因为天子不会那么无聊,跟他又不熟,怎么会让他去王都赐婚呢?如果他知道上次在天上人间,被他敲诈的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就是天子的话,他肯定能想到,天子是为了杀他。 不过他不知道这些,感觉他跟天子素无交集,无冤无仇,天子忽然传他去王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天子仰慕他的才华,想把它收为己用,就跟秦国一样,至于赐婚,那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