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麻亮,温又儿迷糊之中被一阵紧促的敲门声吵醒,嘟囔着下了床,方一开门,便被萧芸一手抓起胳膊向外拉了出去。 “又儿师妹,师傅说了,今日我们便要开始炼体,去往白龙洞提水回来,天黑之前必须要装满一个大缸子呢!”萧芸一手指了指院内墙角的一排大水缸,一手递给温又儿一块大白馒头。 温又儿楞楞地接过馒头,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揉揉眼睛,向那一排大缸望去,只见那一排十数个大缸个个都是半丈来高,两人环抱粗细,看上去长得一模一样,十分无趣,墙角处几个木制小桶,整整齐齐叠在一起,同样枯燥至极。 “才不要去,我要睡觉。”温又儿咬了一口手上馒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什么烂馒头?太难吃了吧!才不要吃。”赶紧扔掉馒头,转身便要回房间里去。 “哼!”听得头顶传来一声冷哼,温又儿抬头望去,见得那发声之人便也认得,正是昨日于神水阁内见过一面的年长师姐刘敏,此刻正立在二楼走廊盯着楼下二人,面色些许难看。 “萧芸拜见刘敏师姐。”萧芸双手抱拳,向着二楼弯腰行礼道。 刘敏并不搭理萧芸,只顾直直瞪着温又儿道:“捡起来。” 温又儿抬头与那刘敏四目相对数秒,收回目光打了个哈欠,也不搭理那刘敏师姐,继续往房间走去。 刘敏眉头一紧,从楼上一跃而下,着地一瞬刻意发了劲力,直震得院内地面尘土飞扬,温又儿与萧芸二人脚下不稳,双双坐倒在地。 见此情形,萧芸一个打挺翻身跃起,抄起地上馒头,又一把拽住地上温又儿胳膊,拉起温又儿飞也似地一溜烟儿逃出了院子。 沿着山路头也不回跑出半里,不见刘敏追来,二人方才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喘着粗气,一番剧烈奔跑,温又儿肚子也是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 萧芸将捏在手里已经抓得变形的大馒头再次递给温又儿道:“吃吧,虽然的确十分难吃,但这可不是普通馒头,里面可都是宝贝。” 温又儿将信将疑地看了看萧芸,又看了看面前这扁扁的馒头,不经又思念起易小天和糖鱼大丸子起来,眼里竟有些湿润了。 是谁在无数漫漫长夜相依而卧?又是谁向来拼尽全力遍体鳞伤地保护自己?是眼前的新友么?还是那远方的故人? 温又儿奋力一口咬下,强忍着满嘴臭味将那偌大馒头吃了个干净,一个饱嗝儿又险些通通反呕出来,直憋得眼泪花子也淌出了眼来。 萧芸见状,倒是觉得十分滑稽,指着温又儿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倒又十分严肃地讲道:“又儿师妹,你可知道那刘敏师姐乃你我大师姐,十分厉害,尤其还擅长药理医术,这馒头啊,便是师姐亲自做的呢,据说吃上三年,便能够洗去人体骨肉杂质呢,你可是必须得好好地吃哟。” “啊?!吃上三年?!”温又儿瞪大了双眼,满面惊恐。 “嗯!是师傅说的,刘敏师姐原本多年在外云游修炼,可是专门被师傅传回来照顾我们二人的,往后三年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刘敏师姐负责安排。”萧芸面上带着一丝得意。温又儿却是更加瞪大了眼睛,连嘴巴也大大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且在此等我,我回去阁内取来木桶,咱们便速速去白龙洞取水去吧。”不等温又儿回答,萧芸便又是一路小跑往回去了。 不一会儿,萧芸便拧着四个木桶跑了回来,扔给温又儿两个,便继续沿着山路一路向东跑去,没有再同温又儿多言一句。温又儿则是莫名奇妙地看着面前两个不大不小的木桶,不知所措,呆坐了一会儿,终究仍是提起了两个木桶,追着萧芸跑去的方向慢悠悠的走去。 白龙洞,清音阁以东十里,隐于茂密竹林之中一偌大溶洞,洞口高宽各两丈有余,深不足一丈,与其说是洞,倒更像是一扇大门,大大方方地敞开在山林之中,门内地面中央,一澡盆大小水池,底部一巴掌大小泉眼,咕嘟咕嘟冒着水泡。 萧芸沿着山路一路小跑寻到此处,正口干舌燥,见得如此清泉,手捧着胡乱喝上了几口,忙活着将两个小木桶灌满泉水双手提了,又是一路小跑往回去了。跑至一半路程,便与温又儿碰见,此时温又儿正耷拉着脑袋漫不经心朝着白龙洞方向走着,上身道袍披散开来,露出白白的肚皮,两个小木桶却是用腰带串起栓了,手里拧着腰带一头,拖着两个木桶在地上一路咚咚作响。 温又儿刚张开嘴巴没来得及说话,却见萧芸呼呼喘息起,风一样跑了过去,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刚刚从无聊之中挣脱一瞬,便又重新回到无聊之中,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木桶上边,楞楞地发起呆来。 如此这般走走停停,一路上碰见萧芸呼呼地跑来跑去不下七八次,温又儿也是终于走到了白龙洞里。见到那一池清澈见底的泉水,不禁玩性骤起来了精神,将木桶丢在一旁,脱下衣鞋便是跳进了池内,翻滚划水,自顾自玩儿了起来,不知玩了有多久,便也是枯燥困倦了起来,干脆靠在池边懒懒地睡起了觉来,期间也曾迷迷糊糊见得萧芸反反复复取了好几次水。 “又儿,又儿,快醒醒,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萧芸最后一次装满两个木桶提在手上,叫醒了池边酣睡的温又儿。 “哦。”温又儿打了个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从池里爬起,草草穿了衣服,提脚欲走。不经意抬头望得萧芸衣衫尽湿,汗如雨下,呼吸颇为急促,显得十分疲惫。 温又儿竟突然觉得难为情起来,嘿嘿笑了笑,扭扭捏捏的抄起脚边木桶,丢进水池装满了,贸足了力气一手一个提了起来,“呃嗯……师……姐,我们走吧”温又儿憋红了脸,奋力迈着蚁步向洞外走去。 萧芸笑嘻嘻地跟在温又儿后面出了白龙洞,发现温又儿手上两只木桶皆是滴滴答答向外漏着水,却也不说,只顾跟着慢慢走路,面上神色逐渐轻松起来。 黄昏的山林,柔软的夕阳光辉里,蜿蜒冗长的青石小道上笼起了淡淡薄雾,仿佛出自虚幻远古,通向缥缈未来。 温又儿在前,一开始是走得极慢的,随着两手木桶不住地滴滴答答,却是越走越轻松,越走越快起来。而萧芸则仍是不近不远地一路跟着,渐渐咬紧了牙关…… 眼见天色将黑,二人终于返回清音阁内,萧芸憋足了气,将最后两桶泉水举过头顶,倒入墙角第一口大缸,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温又儿这才想起手中木桶,低头一看,两个桶里泉水皆是所剩无几,滴滴答答仍在向外漏着,赶紧跑回屋内搬出一把条凳站上去,刚将小半桶桶残水倒入缸内,却是“哗啦”一声悉数溢了出来,洒了地上萧芸一身半湿。 “哼。”一声冷哼显得颇为耳熟,惊得温又儿险些从条凳跌下,萧芸也是条件反射一般从地上嗖地縢起,望向声音来处。只见师傅水一同师姐刘敏二人正从厅堂大门走了出来,那一声冷哼便是刘敏所发。 “师傅,师姐。”温又儿与萧芸怯怯地低声道。 “哼。”刘敏又是冷冷哼了一声。水一则是并不说话,慢步走到大水缸前,见水缸已是装得满满当当,微微点了点头,继而伸手在水面轻轻抚了一抚,低头望着温又儿,却是又摇了摇头。“开饭。”水一向着刘敏招呼一声,径自进了伙房去了。 气氛有些压抑,萧芸凑着温又儿耳朵悄声嘱咐了两句,也是领着温又儿双双埋低了头进得伙房,于四方餐桌上挨着水一一左一右默默坐了。未几,刘敏便是端出来几碟小菜、一摞儿烧饼,对着水一坐下。 “吃饭。”水一夹了一筷子青菜,率先吃了起来,刘敏也是拿起碗筷自顾自吃着,只有萧芸与温又儿二人仍然低着头,一动不动,不敢抬头。 “啪!”水一将筷子拍在桌上:“吃,饭。” 温又儿悄悄抬起眼珠瞅瞅萧芸,而萧芸又是斜眼瞅瞅刘敏,刘敏又是假装不见,将眼光转开,继续专心吃着饭。萧芸无奈,收回目光向着温又儿递了个眼神,深深吸气一口,半抬起头,聂聂地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烧饼,低头小口啃着。温又儿貌似并未懂得萧芸眼神含义,加之肚里馋虫早已被面前香味勾得口水直流,见萧芸开吃,便是一手抄起筷子,不停往嘴里夹菜,一手抓起个大烧饼,狼吞虎咽,满嘴流油。见此状况,萧芸忍不住又是偷偷瞥了瞥水一和刘敏,见二人均是停下了筷子,愣愣地盯着那吃相难看的温又儿面无表情,不由得又是把下巴埋得贴上了胸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水一倒是第一个开口说话:“敏儿,看来你这小师妹对你的厨艺很是满意啊,哈哈哈哈……芸儿你也快吃,不然一会儿都让又儿给抢光了,哈哈哈哈……”水一的笑声终于是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师徒四人轻松愉快地吃起了饭来。 晚饭过后,温又儿与萧芸二人在外跑了一天,甚是疲惫,再次拜过师傅后便各自回屋里休息去了,伙房内仅剩水一、刘敏二人,刘敏自是忙活着收拾起了锅灶碗碟,水一则是坐在一旁把玩着手中茶杯,若有所思。 待刘敏差不多收拾妥当,又给水一杯中添上热水。水一便是开口说道:“敏儿,依你之见,那俩丫头资质如何?” 刘敏有些吃惊,整个峨嵋上下,谁人不知水一大师聪慧无二,入门虽只二百余年,但在修行一道上,早已公认为天行掌门之下门内第一高手,就算是有着四百余年道行的寻羽师叔,那也是比之不过,俩黄毛丫头资质如何,自然是一眼便能看得透彻,怎会对自己发起问来? “师傅莫要拿徒儿开这等玩笑,怕不是要折煞徒儿。”刘敏低着头小声答着。 “哈哈,为师哪有为难敏儿意思。”水一示意刘敏坐下,倒上一杯茶水递给刘敏,接着说道:“从慧根、骨骼来看,那俩丫头的确皆是万里无一的坯子,这一点为师定然不会看错也不需问你。” 刘敏抿了一口茶水,看向水一道:“徒儿一心钻研食炼之术,已是在外云游多年,搜寻各地灵气食材,方得小成,便被师傅火急火燎传唤回山,照顾那俩丫头一日三餐,自然便也推敲得出二位师妹定是有非同凡响的地方了。” 水一也是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如此便是了,为师在这峨嵋山上活了二百多年,虽偶有外出,却是从不久居市井,算是从来不曾闻得山外人间烟火。那萧芸丫头,虽是出自大户人家大小姐,可那性子却是极其坚韧,受得住孤寂清苦,于修行之道上亦是极其专心刻苦,就连骨子里带着的一点刁钻霸道,也是深深隐了去了,假以时日,必定大成。再说那温又儿……为师便是要问问敏儿你了,毕竟敏儿你这几十年走南闯北,可也算是阅尽了人间万物了。” 刘敏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方才答到:“以徒儿这一日的观察来看,这温又儿师妹,似乎于修行一道,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又或者说是多了些什么东西。” “多了些东西?什么东西?”水一疑惑不解道。 “徒儿也说不上来……应该是入门之前的市井经历有着一些不同常人的经历吧……嗯……听说温又儿师妹不是寻羽师叔带回来的吗?师傅何不问问寻羽师叔看?”刘敏答道。 “寻羽老儿……哼。”水一微微皱眉,冷哼一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伙房内白光一闪,没了身影。 刘敏起身走出伙房,抬头望去,隐约只见一道白色流光,向着东北上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