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盈注意到月灼双眸急切地注视着门外。 他这是,着急要离开啊? 青盈顿了顿神,清了清喉:“你要离开么?” 月灼不语,朝青盈一家鞠了个躬,以表谢意,遂不假思索的转身掠过青家两姐妹身旁,一抹影子消失在了视线中。 窈窈左手插着腰,右手一根细指在脸上轻轻敲打,嘟囔着:“姐你舍不得他走?” 青盈瞥了窈窈一眼,不论她否认了多少次,这丫头总是抓着她和那男子不放。她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只是青盈觉着,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人不像是装的。他失了忆,还能去哪儿? 心中隐隐担忧着,这男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江城该怎么混迹。恰巧这几日官府也没人当差,万一碰上出来厮混的流氓地痞,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能应付的过来么? 青盈决定,还是去看看。 悄悄的跟在他的身后,青盈发现,这男子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一击。 人情世故很懂,也懂得买东西需要用通宝才能等价交换。 青盈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等等,这家伙,都置换了一身衣物,哪来的钱! 月灼捧着热乎乎的白面馒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烫了唇。 方才青家的馒头香味实在太香了,但那家人早就有了逐人之意,自己何必厚颜无耻的留在那处。何况,也和他家非亲非故,何必自讨没趣儿。 只是便宜得来了身上的衣裳,虽然做工朴素款式老旧,但穿的还算舒适。最重要的是,这内里,还缝了个小口袋,里面明晃的静置这一串通宝。 既然衣着在身,也离了那家,只能摒弃仁义礼智,先用这些钱填饱肚子再说。 月灼朝柔软的白面馒头吹口气,一口咬下去。馒头的筋骨在唇齿之间对抗,终于服了软,化作一滩黏糊,顺着喉道下了肚。 唇齿留香。 月灼眉头一皱,这馒头,好像没有之前吃过的香。 之前?他又疑惑不解,之前他吃过馒头么? 为什么总有一模糊不清的影子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还摇着尾巴。 月灼斜视了馒头摊边假寐的大黄狗,惬意地摇着那毛绒的尾巴。 大黄狗也睁开了一只眼,另一只眼还闭着,对上他的目光。 月灼的脸颊两侧抽笑着,勾起了扭曲的弧度,那影子,莫不是这家伙? 脸上的抽筋还没恢复,回过头,目光中更是敛不住那难辞其咎。 青盈满脸肃穆,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胸膛,戳着,审问道,“说,钱拿来的?” 月灼也不急着掩饰,如实回答:“衣裳里的。” 青盈惊诧,当街上对他上下其手,惹来众人的目光。 搜了一遍,也没有啊。 她疑虑之际,月灼竟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顺入自己的衣衬里,触及到胸前的炙热。 一股暖意。 随后她略带薄茧的手指上就挂上了一串挺厚重的开元通宝。 “都在这了,还你。”月灼瞧了一眼手中咬了一口的白面馒头,上面还有一道生生的牙印痕迹,也塞入她的手中,“还你。” 随后转身离开,走的那般潇洒。 青盈的气儿不打一处来,举起手中的馒头,对准那移动的目标,用力砸过去。 “谁要你的破馒头!” 那人却远走越远,装作没听见。 青盈追了上去,扯过他的领子,怒斥道:“说,你是不是贼?” 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引了过去,期待着这一场好戏。 月灼不冷不热的回她:“不是。” 青盈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那为何你身上有钱,明明那时脱了换了身我家的衣裳!” 青盈说话声如洪钟,行人们听到言内之意,心中都骂咧着这青家丫头真是不害臊,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事。 她终于也意识到周边怪异的目光,于是将月灼拖到角落,私下商榷。 月灼还是态度不改,一如既往:“不过是借了你两个铜板买了个馒头,还你便是。” “还,你拿什么还?”青盈漠视了月灼一眼,“你连衣裳都是我给的。” 她说的是,月灼此刻活脱脱的一穷二白,只剩个人。 要不,拿自己还债? 他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拿自己还债?” 青盈托腮深思熟虑了一会,打了一个响指:“成交。” 月灼满脸黑线,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都不犹豫一下么?都不说‘不过两个铜板,那这笔账就算了’之类的话语么。 果然,女孩子家的,最小气。 青盈一路上拖着这个免费赚来的劳动力,满心欢喜。心中算盘一打,两个铜板换一头骡子,真值! 家中的骡子累死了,爹娘不舍她一女孩子家整日干这磨豆子的粗活,近日里还打算再去买一头。 一算,买骡子需要五两银子,而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只需两个铜板,还能将劈柴烧火打水一类活儿揽下。青盈掐指一算,不亏。 她刚入家门,趁着热乎劲儿,往凳子上一坐,月灼杵在她边上,衣角被青盈紧紧拽在手中。 爹娘和窈窈目瞪口呆,这好不容易赶出去的家伙,又回来了? 青盈娘将青盈拉到一边,小声呢喃:“丫头,你又把他带回来干啥?” 青盈也凑到自家娘亲的耳边,回应道:“娘,有他替那骡子的工作,我们还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青盈的娘想着,也是,她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不过—— 她又凑近耳语:“如果他是坏人怎么办?” 青盈啧了一声,续道:“娘,他失了忆,现在是我们最好掌控的时候。再说了,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么。” 青盈娘一想,有道理。白送上门的劳工岂有不收的道理,且看那小子,丝毫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也是铁了心要在自家混吃混喝。 罢了,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当是招他到家里做工,给他一口饭吃。 青盈娘放不下心中的疙瘩,还是小心提醒了青盈一句:“如果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头,我们立刻报官。” 青盈应允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掩面小声道,“娘,爹好像藏了私房钱。” 青盈娘一听,脸色一变,喝到:“她爹,过来一下。” 青盈的爹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娘俩窃窃私语终是有了结果。那憨憨的性子在家也是做不了主,一切都还是青盈娘打点里外。 本以为是因为月灼这小子的去留商量出了答案,没想到他刚过来,青盈娘就将他的耳根子一扯,提的老高:“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藏钱了?” 青盈爹忽然意识到月灼身上穿着自己的衣裳,而那件衣裳,就是自己趁月黑风高之时,背着妻子偷缝小布袋的那件!攒了一个月的钱就这样被那丫头发现了?! 见东窗事发,再找借口也瞒不过。青盈爹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他本就没做什么亏心事,攒钱不过是因青盈娘的生辰快到了,偷摸着想送她一副镯子。 青盈娘又惊又喜,想起前些日子收摊的时候,回来的路上路过街边的首饰摊,她不过是多瞄了那副银镯一眼,没想到丫头他爹就记在了心里。 这是窈窈看准时机推波助澜了一把:“爹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青盈娘心中感动了一把,也警告了他。毕竟家里开销大,如今又多了一人吃饭,还是将钱财省点花。 青盈见爹娘一副恩爱如初的模样,眼中羡慕不已。 虽然清粥淡菜,豆腐白菜,日子平淡如水,但有一人相伴到老,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