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威仁自号:“丧尽天良。”一生作恶多端,到此时终也送掉性命。他满面怒容,到死也未瞑目。仰弘柏上前一脚踢飞了他的尸身,嘿嘿笑道:“笑到最后才是赢家,小娃儿,你没有想到吧。” 杨禾心中万分震动,心道:“这头陀装作鲁莽,破车,撞伤,点穴无一处不扮得十成相似,我竟给他骗过了。他没受伤,我可有难了,这头陀武艺高强,一根降魔杵挥舞起来更是三军辟易,我身手虽然不赖,却万万不是他的对手。是了,他身手虽好,却远非那道姑的对手,只是她伤重未愈,真要打起来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若合我三人的力量不知能不能杀得了他,不论能不能做到,总要试一试,他有求于我们,即使失败,他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主意一定,登时哈哈笑道:“仰大师豪气干云,武功盖世,更难得的是深谋远虑,隐忍待机,佩服,佩服。” 仰弘柏笑道:“废话少说,那本书在哪儿,倘若不肯交出来,便将你两个娃娃的脑袋一同敲烂了,姓汪的怎样死的,你们都看见了。”说着降魔杵往地上重重一顿,突地腾起一股烟尘。如一块巨石般稳稳立住,双目射慑人寒芒。 青青想起汪威仁脑浆迸裂的情景不由得娇躯微颤,寒毛倒数,又想到自己拒不交书,被他一棍打碎脑袋的可怖惨状,说话声音也颤了,正感无助,一只温暖的大手探过来,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却是杨禾察言观色知她心中惊恐,这才出:“手。”相助。心中一热,竟不再怎么害怕,点点头道:“好,我交给你。” 杨禾道:“难得青青姑娘也同意交书,她定是感激大师的救命之恩,故舍书以报。大师佛法精深,德行高远,自非那些只知抡刀弄剑的野蛮之辈可比,可是我们交了书,大师能否保证不伤害我们的性命吗?。” 仰弘柏放心来道:“那是自然,我拿到书,要你们的命又有何用?。” 杨禾道:“你口中这样说,谁知道心里想什么?说不定一拿到书,立时便要翻脸杀人,我们两个不会武功,又怎是你的对手,你既拿到书,我们的性命还有什么保证,没有保证,生死便操在你的手里了,你想怎样便怎样,这我可不大放心。” 仰弘柏道:“你想怎样?。” 杨禾道:“除非大师肯舍弃兵刃,这样还可考虑。” 仰弘柏道:“我抛下兵刃,你们两个却有兵刃在手,我岂不危险。” 杨禾笑道:“我们两人不会武功,便有兵刃在手又有何妨?如果大师信不过我们,我们把兵刃也一起扔了怎样?。” 仰弘柏向杨禾瞪了半晌才说道:“好吧。”说着边说边极不情愿地将降魔杵扔在一边。 杨禾摇头道:“不是抛下兵刃,而是舍弃兵刃,这个舍弃的意思,自是永远不再拿起,你把兵器扔在地上,一旦反悔,俯身便能拾回来,跟拿在手里有什么区别?。” 仰弘柏皱眉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杨禾道:“方才我走进院落之中,看到菜园子里有口水井,为了放心,大伙儿把地上所有兵器都拾起来,扔到井里去,这样即使想拣回来,也不大容易了。” 仰弘柏的降魔杵随身多年,从不离手,只有手里有他,便什么都不怕了,眼下说要扔掉,着实不愿,一时踌躇未答。 杨禾道:“待大师得了宝贝,别说一根兵刃,便是十根八根也有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什么好留恋的。” 仰弘柏狠了狠心道:“扔了就扔了。”说着便拾起汪威仁的判官笔向菜园子走去。 杨禾嘿嘿一笑,在小院前转了一圈,拣起阮大凡的斩马刀,智冲道人的长剑,和章影的峨眉刺一起收了。趁着仰弘柏转身前行的空当,偷偷解下章影的暗器藏在身上以备不测。跟着便走向菜园子中,将连同军刺在内的诸般兵刃都扔下了丼。眼看着所有东西都噗通噗通地沉下水底,心中暗感得意。这时青青也走了过来,极不情愿地将长剑抛下了丼。对着井口观看良久。 仰弘柏道:“兵器也扔了,该把书拿出来了吧。” 青青道:“好,我去拿。” 杨禾道:“慢着,仰大师武功盖世,即使没有兵刃想杀死我们也是易如反掌,你我性命仍是毫无保证。” 仰弘柏皱眉道:“那你怎样才肯相信?。” 杨禾道:“也没有好办法,只好教大师发个毒誓。” 仰弘柏道:“恁地麻烦?好吧,若是我仰弘柏出尔反尔对这两个娃娃不利,就叫我不得好死。” 杨禾摇头笑道:“远远不够,大师跟着我说。我仰弘柏对天发誓,拿到《开皇实录》后,绝不翻脸,若违前言,千刀万剐,地狱不收,佛祖不留,走路踩,喝水噎半死,亲朋好友个个厚颜无耻。” 仰弘柏听得脸色数遍,如此恶毒的咒誓,听听都觉得心寒,委实难以出口,但为了《开皇实录》也只有忍气吞声大声说了一遍。 杨禾笑道:“为保性命实是无奈之举,大师可别心怀怨恨,那样我可吃罪不起。” 仰弘柏道:“你废话太多,快说书在哪儿。” 杨禾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书便藏在马车里。”说着便越过横倒的槐树,来到马车旁,右臂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仰弘柏亲眼见到智冲道人被人一刀捅死,倒飞而出的惨状,心中对这个马车自是万分忌惮,小心翼翼地只敢挨在马车车厢之旁,却不敢靠近车厢的门户,也不敢说话,摆手示意杨禾进入车厢取书。 杨禾道:“有何不敢?妞儿,帮大爷掀开车帘。” 青青脸上一红怒道:“你说什么?。” 杨禾骂道:“真笨,掀车帘都不知掀哪边,教你一个乖,掀左面。” 青青怒道:“你胡说什么?。” 杨禾怒道:“你靠前点行不行,还不动手?。”话音刚落,只听嗤地一声,就在仰弘柏倚身之处,车厢中突然刺出一柄长剑,穿透车厢壁,在他腰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先前杨禾呵斥青青时,他便有些狐疑,心下隐隐觉得不妥,但尚未弄明白怎么回事,长剑便已刺出,这一下剑势奇快,沉猛有力,显然出剑者内功甚强,待要闪避已来不及了,好在他应变奇速,危急中就势一个旋身,随着剑锋急转,减缓了剑势,总算挽回一条性命,但腰间受创,伤势着实不轻。 这一受伤登时便明白了杨禾的话,他是在告知车中人敌人位置,命他快速动手。自己万万没想到马车中竟然还藏着一个从未露面的剑术高手。方才那小娃儿逼得自己又是丢兵器又是发毒誓,却原来都是为了迷惑自己,以玉成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这车中人也当真厉害,就武功而论,即便公平决斗,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也难怪以智冲道人武功之强,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着了他的道,饮恨于数招之间。这个人绝不是:“诈尸。”复仇的阮大凡,却不知是何方神圣。只恨那小娃儿东拉西扯,说得自己晕头转向丢掉了兵器,再难寻回,眼下手无寸铁,身受剑伤,更非车中人之敌。心想:“怎么办?难不成要放弃这到手的猎物?我怎能甘心。” 仰弘柏怒吼一声道:“是你们出尔反尔,暗算于我,我杀了你们也是应当。”等了片刻,却不见那车中高手走出来,暗道:“他明明已露了行藏,为何仍是不肯露面,莫非他也受了伤?。”想着便高叫道:“车中是哪一位江湖朋友?盼你能报上名号,出来与我大战一场。” 车中人仍是不答,杨禾心知道姑重伤在身,一开口说话,立时便能被对方听出底细来,是以不便相答。只可惜方才那一剑没能刺死他,致生这麽多麻烦。当即抢着笑道:“车中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老人家自重身份,自不屑与你我这等江湖小辈说话。方才你明知他老人家在此,不上前磕头也就罢了,还无礼冒犯。老前辈宅心仁厚,不与你一般识见。这才手下留情,饶你一命,你也忒不知好歹,仍是赖着不肯走,啊呀,莫非你想拜他老人家为师?这可得问问他乐不乐意收你了。” 仰弘柏呸了一声道:“什么得高望重?哼哼,不过是自命清高罢了,出了偷袭暗算,他还会什么?倘若真有本事,干么不敢出来与我打上一架?大伙儿在拳脚上分个高下。什么前辈后辈的俗套就免了吧。” 杨禾一只脚踏在车辕上嘿嘿笑道:“当真要这位前辈出来相见也非是不可,只不过他老人家说了你这人名声太臭,须当斋戒沐浴三日,再用清香熏上一个时辰。若仍是臭不可近,便当搽油抹粉掩住臭气,如此三叩九拜,才许你在十丈之外相见。” 仰弘柏忿然道:“放屁!你倒是说说这车中究竟是哪一位前辈?。”他知车中人武功高强,心中颇为忌惮,是以虽怒,言语间却不敢太过得罪。 杨禾正色道:“这可万万说不得,这位老前辈早已封剑归隐,不问世事,倘若我说出来,一则徒增他老人家的烦恼,责怪下来我吃罪不起。二则怕吓坏了仰大师,仰大师正当壮年怎能因此而吓破了胆子,从此一厥不振,岂不使江湖上平减许多热闹。说不得,万万说不得。” 仰弘柏见他装模作样,暗叫古怪,心道:“既是封剑归隐,那定是使剑的前辈了。”竭力思索着精通剑术的前辈高人,忽然啊了一声道:“莫不是青阳子前辈?。” 青青却捧腹咯咯地笑起来道:“青阳子前辈是唐代剑侠,算起来快五百岁了吧,倘若他仍然活着,岂不成了老妖怪?。” 仰弘柏明知不是他,仍是强辩道:“青阳子与妙虚子都是前代仙人,活着有什么稀奇,既不是他们,难道是虞思归前辈。” 杨禾不置一词,青青却道:“这位前辈的名号却没听说过,他是谁?。” 仰弘柏冷哼一声道:“当然是华阳派的前辈高人,既然没听说过,那自然不是他了,这位前辈究竟是谁。” 青青道:“干么他是华阳派的?就不能是青城派、天山派、昆仑派、昆吾派的这些名门大派的,他们都是使剑,甚至明教和江湖上有名的前辈也都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