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位云雀得了新命令,连忙转身去调查清楚。 此地人手少,若是再多一点点,布局大一些,任何风吹草动,就能提前获知了。 习惯了西塞快人一步的谍报,到了青石城,处处伸不开手脚,挺让云雀们感到憋屈。 不过,选拔进云雀里的人,所受的训练,比那军中斥候更加的严格,就连朝廷下设的谍报机构绣衣使者,在训练一事上,云雀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绣衣使者的权力大的吓人,有那“绣衣刺史”的名号。 搀着姑姑回到家,赵雅的脸色苍白不好看,街上还躺着那么多尸首,家中还嗅得到血腥味。 “姑姑安心,喝杯茶。”赵阙笑道。 他无所谓,久经战阵,尸横遍野都见过,倒是回到青石城,连杀这么多人,心中有些许的块垒,转瞬就没了。 杀就杀了,还能怎样? 撕开信封。 李木槿站在一旁也看着。 满满两页纸。 看完之后,赵阙冷哼了声,把纸张交给李木槿,她又复看了一遍。 背景还挺大。 难怪敢带人潜到青石城杀他,确实挺有自信的。 大夏王朝的江湖,有那天干、地支两个武夫榜,天干榜是那成名已久、武学境界奇高的前辈强者,但凡上了天干榜,便是江湖大佬中的大佬,只是,天干榜近些年让大门大派的掌门给包圆了,前后十人,俱都是坐镇一方的大掌门、武学宗师。 地支榜有十二人,有响彻江湖的前辈宿老,也有资质超绝、早早成名的武林才俊,十二位单掕出一人来,就能搅起江湖好大的风浪。 当然,江湖远大,一些超然物外的武夫、炼气士,就算有资格登上两榜,也不屑上去被江湖人指指点点,排资论辈。 赵阙所杀之人,是地支榜的第十一人,江湖独行侠高津,武学境界是天极上境,谍报上介绍了几个被他战而胜之斩杀的对手,都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还称,高津再过十年,有机会踏进安命境界,在地支榜上再进几位名次。 此是武学,谍报上另有,高津明面上是独行侠,背地里,或许为某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卖命。 仅仅是猜测,没有证据。 “原来江湖上,还有如此有趣的东西。”赵阙说。 他指的是天干地支两榜,天干榜十人,地支榜十二人。 “赵将有兴趣去榜上坐坐?” 既然看完了谍报,李木槿把写满了情报的信纸,叠了叠,点了蜡烛,付之一炬。 赵阙摇头笑道:“高津这么名实不副的人,都能上榜,没劲。”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江湖还有排名这回事,真有意思,赵将,我开始想成为背刀走江湖的女侠啦!” 兵营里有那么几本小说,写那年轻侠客闯荡江湖的故事,其中就有女侠负剑,为民除害,侠名远播,兵营里的将士大字不识一箩筐,李木槿习武之外还要读书识字,几本杜撰的小说,就成了她消遣之物,没战事的时候,嘴里吃着糖,翻来覆去读小说,悠然自得,自得其乐。 说起吃糖,她从荷包里拿出晶莹剔透的一小块糖,塞进嘴里,极是享受的哼唧了一声。 赵雅瞧着她,轻笑。 赵雅有一种九死一生的感触,刀光剑影的残酷,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性命,在举手投足里,不可思议的快速消逝,如同隐藏在她眉角的皱纹,明明没有半点的征兆,它就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大夏王朝的南国,承平日久,缴税虽是压在肩膀上的重扁担,人能活得下去,当地官府又刻意淡化来自北方的干旱和蝗灾等灾害,南国的百姓们,还以为除了三方边塞以及东海海寇,常年处于交战状态,大夏子民,仍然生活在安稳的环境中。 他们哪会知晓,大夏王朝的国运,正在走下坡路。 “饿了吧?你们聊,我去做饭。”赵雅从床榻上站起身,苍白的脸蛋,笑了笑,去院子里清洗蔬菜。 李木槿赶紧前去帮忙,她是理解不了,亲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然而,她将在这个小院子所体验到的感情,自动划分到了亲情里去了。 “你要是想再看几本,描写江湖的小说,城里的书肆里有,明天去买几本?”赵阙笑问。 李木槿从陶盆里抽回手,压了压水里的蔬菜,湿漉着:“小说里写的多没意思,不如我们亲自去闯荡江湖一番?” 话里有话,她的意思是去寻找,戏游江湖的沈神医。 被八相龙蟒反噬的赵阙,眼下唯一的解决方法,也只剩下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沈神医了。 他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现在就处在江湖中。” “书里面有句话,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那位作者说,昨听江湖施伪术、今看骨肉出新闻……” “真是凄惨。”赵雅感叹。 赵阙哈哈大笑:“姑姑,李木槿这丫头,是觉得我束缚了她,她想插翅高飞,以这话讽刺我呢!” 李木槿脸红到了粉颈:“哪有?哪有?!你是过度解读!我还舍不得离开你呢!” 说完,粉颈更红了。 忙去清洗蔬菜,把不能吃的叶子给择去。 赵阙拉过来一个小板凳,坐下,看着她和姑姑围在一起,麻利的收拾,“圣人说,泉涸,鱼双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是啊,他和齐笙,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为何不能,相忘于江湖呢? 低低叹了口气。 找到了齐家之前的老管家,却没有了接下来的线索,茫茫大夏,那般广大,找寻生死未卜的齐笙,无异于.大海捞针。 何不,相忘于江湖? 赵阙摇摇头。 他实在不甘心。 曾与她说,待他回到青石城,必定是鲜衣怒马、招摇过市,让看不起他们的人,万人空巷的围在街道两旁,齐齐喝彩,尊一声,赵将军、赵夫人! 但,全然不知齐笙下落的齐家人,他杀了,老管家体内的炼气士手段发作,死于非命,本就若隐若现的线索,彻底断绝,依靠他的探子云雀,即便什么事都停下来不去做,全力寻找她,希望亦是渺茫的很。 第二天一大早。 郡丞余平,守在大门外。 云雀来通报时,赵阙刚刚压制住闹腾的八相龙蟒,由于体内真气损耗剧烈,当今的武学境界,他都不一定保持的住。 用了李木槿为他准备的丝巾,擦去嘴角边的血迹,随手压在枕头下,走出房间。 “赵将军,昨日您斩杀的尸首,已经处理干净了。”余平拱手,弯下身体,如实汇报。 赵阙眯眼笑道:“这点小事,不必向我汇报了,余郡丞还有其他事吗?” “呃,哦,倒是有一件更小的事,需要向赵将军问询。”余平咬咬牙,大着胆子说出。 以他对这位郡丞的了解,余平是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类型。 “何事?说说看?” “属下,想宴请赵将军到寒舍做客,赵将军来到青石城多日,属下未有丝毫的表示,真的该死,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赵阙笑的声音大了些,“莫非,只有你吗?” “啊?”余平不解。 “宴席上,只有你吗?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赵阙不妨把话,耐心的说清楚。 余平的腰弯的更低了:“另有雨花楼的朱衣袖朱姑娘,属下特意请她来为赵将军弹奏乐曲,当然,雨花楼的春夏秋冬四时雨,四位姑娘也会悉数到场,助朱姑娘一臂之力……” “只有雨花楼的人?” “哦,哦,赵将军放心,还有一位当地上等的佳人,为赵将军斟茶倒酒,此人,与赵将军有几分缘分。” 赵阙确实好奇了,心里暗想,莫非是那位兰桂巷疑似曹经络的女子? “是谁?” “她叫做锦娘,为秦轩之的小妾,呃,赵将军万万别误会,属下刺探明了了,这锦娘还是个完璧之人,秦轩之并没有动她分毫。” 余平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稍稍直起了腰,近乎平视的看着赵阙。 他眼里的辅国大将军,剑眉星目,藏着疆场征伐的肃杀之气,怪不得出征戴覆面,赵勾陈身为男儿郎,过于俊美了些。 赵阙停下了笑容,对青石城的势力彻底明白了,那雨花楼竟与余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能替朱衣袖邀请他赴宴,已然是“豁出性命”的举措。 至于那锦娘,让赵阙联想到当日身处雨花楼,有一股和朱衣袖相差不大的气息。 看来,雨花楼在青石城的布局,远超他了解到的。 朱衣袖擅自对“因缘”动手脚,原来官府里的人,是郡丞余平。 如此,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我杀了秦轩之,锦娘不怪罪我?”赵阙恢复了和煦的笑容,似是说着家常话。 余平赶忙弯低腰身:“锦娘迫于秦轩之淫威,才不得不从,可那秦轩之是个老废物,床笫之事,早就力不从心了,锦娘仅仅服饰秦轩之的日常生活,感情疏于表面,绝对不会怨恨到大将军身上,况且,锦娘亲口与下官说,大将军杀了秦轩之,是救她于水火里的大恩人!” 余平旁敲侧击的告诉赵阙。 若他有需求,这位上等佳人锦娘,会伺候的他舒舒服服,不仅仅是锦娘,朱衣袖也唾手可得。 “什么时候要我赴宴?”赵阙笑问。 余平心里大喜:“午时就好,全看赵将军的时间来定。” “不会是鸿门宴吧?” 余平浑身一哆嗦,直接给赵阙跪下:“赵将军!赵将军严重了!借给下官一百个一千个狗胆子,都不敢摆鸿门宴。” “哈哈……吓你一吓,瞧你胆小的样子,起来吧。” “是是是,多谢赵将军。” “赴不赴宴,看我心情。” 丢下此话,赵阙转身,进了家门。 余平愣在原地,摇头晃脑的上马,打道回府。他很是不明白,赵将军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只看结果,朱衣袖和锦娘吩咐的事情,已然是做的十全十美了。 赵将军不曾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