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柳十郎,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曹经络只是简单给他涂抹了伤药,防止失血过多,柳十郎在小环的搀扶下,颤抖不已的拱手向赵阙道谢。 赵阙并不知晓柳十郎在江湖剑客中的地位,叹了口气,说道:“你的伤势很严重,没有一年半载恐怕恢复不过来。” 身体的伤还好说,施庵几近把柳十郎的精纯剑意,给碎的一塌糊涂,尤其那颗磨练多年的剑心,出现数不清的裂痕,最坏的情况,日后柳十郎不仅不会再有丝毫的进步,跌落境界亦有大可能。 “我……明白,技不如人,差点还害了小姐,可以继续苟活于世,柳十郎已经……已经特别满足了。” “老伯。”曹经络受此一战的影响极大,谁会想到,杀她的是秘部的右侍郎施庵?!可见指使施庵的大人物,少说也是与她爹爹平起平坐的朝廷大员!往更深处想,她实不敢想!!牵扯太大,闹不好,不知有多少朝廷官员连累进来,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柏文烈与李木槿把赵雅送到安全的地方,他独自一人折身回返,跳到赵阙的身边:“木槿想来,被我拦下了。” “嗯。”赵阙转头注视着远处的战场,怔怔出神。 过江/罗汉金身已经消失不见了,但打斗却并未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也是独孤止、周温以及王厚禄的气息,吸引他想去那儿看一眼。 “将军,那处战场似乎是施庵的手笔!”曹经络舒展眉头说道。 “我有所猜测,好大的手笔啊,果然是秘部的右侍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雷厉风行。” “他也没料到,我们会住在一块。如此才调虎离山的吸引走将军!”曹经络把心里想的说出,“而且,施庵一出场便稳操胜算,好像……好像他在兰桂巷布局许久一般。” 是啊,保护她的柳十郎,再怎么说,总是江湖百剑仙之一,哪能面对着施庵,险些没有还手之力! “曹小姐是炼气士不假,博览群书也是真,在京华里被称作半座武库赵某也相信,不过,一朝不入半山三境,曹小姐就无法亲身体验,所谓的人间半仙,是多么的藏有玄妙!对于炼气士来说,半山三境才算是登堂入室!” 赵阙看着曹经络:“施庵谋划极深,他早已对你有必杀之心,方才我与李鸢子赶回来时,发现兰桂巷风水已被人动过,施庵出手前就连我都并未察觉……” 他并不是炼气士,顶多懂一些炼气士的手段罢了。施庵早早布局,只等时机成熟,斩杀掉曹经络! “是那十二柄巨剑?” “风水阵法名为碎半仙,很难修成,天下间会的人不超过二十人,听其名字就知道了,此阵专门针对人间半仙。柳十郎即便是剑客,在碎半仙的阵法下,亦被处处压制。况且,我与施庵交手,他对八门之法也涉猎极深,能坐在秘部右侍郎的位置上,施庵非是寻常人可比。” “将军,经络之前听前辈提起过,不登半山三境,经络的手段,在人间半仙的眼里,无异于米粒之光。只是远未预料到,经络在施庵的面前,比蝼蚁还要不如……竟是,逃也逃不掉。” 施庵的小动作,赵阙居住在兰桂巷也觉得一切如常,足见施庵的手段隐藏之深、谋算之久。 “只是赵将军从何处得知施庵的手段,就是碎半仙?!” 赵阙轻笑,回味道:“寒山王朝曾以碎半仙针对过赵某,那位大炼气士的水平,可比施庵高出不止一星半点。那座碎半仙,亦是比施庵的碎半仙,麻烦数倍。不像是施庵,发动此阵,还需十五息的间隙,若是要碎半仙威力更上一层,还需拿自身的真气、寿命献祭。” 曹经络悄悄抹去泪痕,吃惊的注视这位男人。 “一力降十会罢了,那场战斗让赵某负了不大不小的伤……” 赵阙说的轻巧,当中的凶险也就只有他知道。 “想必惟有赵将军,才能举手投足之间,破去碎半仙。将军亦是让经络知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时无言,除了远处战场的呼喝,只剩柳十郎粗重的喘息。 “文烈,保护曹小姐,我和李鸢子再去那处战场看看。”赵阙吩咐道。 柏文烈欲言又止。 曹经络连忙说道:“将军,不得不防啊。” “我清楚。施庵知道你我的事情太多了,他必须死无葬身之地,死到让秘部或绣衣使者查无可查才行,但是,施庵的计谋,赵某也得去瞧瞧,省的让施庵认为,赵某是个胆小如鼠的人。” “将军,青石城的局势已经失控,施庵也死了。我们既然为的是谢葵,何必再插手江湖纷争?!”曹经络幽幽说道。 她内心里,实在不想让赵阙去冒险,毕竟,她也明白,赵阙的身体大不如前。 “曹小姐,正因为局势失控,才要浑水摸鱼。其实,谢葵最好在此刻到这青石城。” “你一定要去的话,我听施庵说,那位施展出罗汉金身的和尚,法号叫做广元。”曹经络难遮忧心,“广元和尚是珈蓝寺十八罗汉之一,源于某些事情,大和尚被逐出珈蓝寺,他的十八罗汉之一的身份,被师弟代替。” “广元和尚为人如何?” “嫉恶如仇,每见到作恶多端的江湖妖人,必赶尽杀绝,此点,或许是珈蓝寺将他逐出的因由之一。” 姑姑赵雅安顿好了,李木槿守在她旁边,赵阙不再拖延,扭头对曹经络说道:“快帮柳前辈找一清静之所,放心养伤……”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道:“这样吧,你保护他们去臧老先生的药铺,让老先生,为柳前辈看看伤势。” 柏文烈抱拳接受命令。 曹经络寻常时候,虽是聪敏过人,首次遇见这般棘手的事情,也有些心慌意乱。赵阙既然帮衬着安排接下来的去处,曹经络道了声谢,在柏文烈的护送下,带着受伤的柳十郎,前去寻找臧家。 李鸢子不可思议的说道:“居然是珈蓝寺的广元和尚!难怪会使出过江/罗汉的金身。” 珈蓝寺! 赵阙不是江湖人,都听说过珈蓝寺的大名,寺中十八罗汉,皆是佛法高超、神通广大的高僧,并且,十八位高僧尽皆修炼成了罗汉金身,使得珈蓝寺,不争不抢不夺的情况下,被江湖列为十大武学圣地之一,当今珈蓝寺的住持,更是在天干榜十人中,位列第二! 两人再次奔向战场。 这次可没有半道袭杀了。 经过雨花街的雨花楼。 十几位江湖高手,跟赵阙原先见过的朱衣袖的扈从缠斗。 扈从俱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全靠一口气支撑着,不至于溃散。 朱衣袖瘫坐在雨花楼门前的柱子,脸色凄白,段锦更是昏迷过去了,躺在朱衣袖的旁边。 眼瞧着那十几位江湖高手越战越勇,朱衣袖的扈从们顶多再坚持半刻,就松了那口气,战败身死。 赵阙顺手从地面捡起一把剑。 把剑当作刀来用。 扭身冲进战团,三下五除二,将这些江湖高手杀了个人头滚滚,鲜血如河。 扈从看新来了一人,居然这般厉害,手中紧紧攥着兵器,好似誓死不退,实则心底打退堂鼓,哆嗦的不成样子。 “退……退下。”朱衣袖有气无力的喊道。 赵阙走到她的近前:“朱姑娘,这里发生了何事?” 朱衣袖本想撑着身体站起,尝试了几次没有成功,赵阙连忙让她坐下,顺带检查了下段锦手腕的脉搏,虚弱不已,明显受了较重的内伤。 她指着不远处四具尸首,羸弱道:“我们在青石城的身份暴露了,那四个江湖高手特意来杀我们,段锦与我拼了全力,才堪堪把他们杀掉,剩下的将军你也看到了,寡不敌众……若不是将军,我和段锦今日,只怕共同奔赴黄泉了。” “你们锦衣娘的身份暴露了?”赵阙暗道不妙,赶紧问道,“只有你和段锦吗?” 朱衣袖咳出鲜血,难掩痛苦的点点头。 那还好,如果曹经络锦衣娘的身份也泄露了,恐怕不必让施庵得逞,就能牵连到户部尚书。 “知道是如何暴露的吗?” 朱衣袖体内的气机混乱,咬牙切齿恨恨道:“或许是那位锦衣娘的叛徒,不!肯定是她!!也正是她泄露了关于谢葵的行踪,青石城因此沸沸扬扬、民不聊生!” “告诉我她的名姓,赵某发现此人的话,帮你们锦衣娘杀了!” “她叫做郑宜。妾身多谢赵将军。” “不必谢,帮你们便是帮我自己,毕竟锦衣娘以后,为我所用。”赵阙轻描淡写的说道。 朱衣袖支撑不下去,昏昏欲睡。 “鸢子。” “嗯?”李鸢子疑问。 “你送两位姑娘到臧家那里去吧。” “你自己一个人去那战场,可以吗?” “哈哈……本将又不是没有单枪匹马闯过敌阵,鸢子,你太小看赵某了。” 李鸢子抓起朱衣袖、段锦,深深看了赵阙一眼:“赵将军,多加小心。” “好!” 与赵阙相处日久,她觉察到他的身体出了大问题。 看着李鸢子几个起落消失在街道,赵阙朝躲得远远的几位扈从,喊道:“你们也寻一安全之所,藏起来养伤吧。” “多谢大侠!” “大侠仁义无双!” 头一次被人喊作大侠,别说,感觉还挺好。 朱衣袖倒是曾在余平那儿提过,锦衣娘想在青石城,利用一招狸猫换太子的手段,接谢葵到东海,然而消息走漏,不仅江湖人前来,连朝廷都布下了天罗地网。 江湖高手,如今满目都是,朝廷的天罗地网赵阙还没见识过。 施庵等人有其他目的,他们不算,亦或说,施庵等人的目标,比杀谢葵难上无数倍。 结局已经有了,施庵等人全部身死。 赵阙转念想到,那位秘部的黑蝎子王世,莫非,他是专程为谢葵来的?当然,不排除王世,也是施庵的手下。 “秘部、绣衣使者出动了这么多半山三境的高手,事后,两部得肉疼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再不迟疑,急速飞奔向战场。 到了江湖高手战场的边缘,环视过去,打斗的场面,比来之前所想,更加的激烈。 战场分割了三处。 一处是六位高手围攻一位和尚,和尚四五十岁左右,赤裸着上半身,他杀红了眼,不顾伤势,招招势大力沉。而那六位高手中,便有雪域三仙的独孤止、周温。 第二处在不远处,人数多达二三十人,差不多是高阁、小隐的江湖武夫,搁在大门大派里,都算是精锐,可见青石城而今水浑的厉害,况且这些人心思各样,谢葵倘若落到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再远处的战团,王厚禄伪装成了一位小隐下境的武夫,陪着吕清臣的徒弟孔风翰,大战两位孔武有力的女子,女子年纪三十上下,武学精湛,配合的天衣无缝,王厚禄见缝插针,只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真正的主战力,还是孔风翰。 “王道长,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赵阙聚音成线道。 王厚禄跳出打斗,环视四周,发现是赵阙,尴尬的笑笑,同样以聚音成线的手段回道:“是吕院主托小道照拂一二。” 紧接着,他惊讶道:“赵将军前来,难道是杀独孤止和周温?!” “正有此意,独孤止抢了我的宝贝,没经过我答应杀了尤舍眠,还不能让我报复了吗?”赵阙活像个无赖。 “赵将军,雪域三仙来了位好友,本事不低,您一定要小心。” 赵阙听曹经络说过,雪域三仙的至交好友任空,也赶来了青石城。他看向围攻广元和尚的四人,不知哪位是任空。 “哪位是雪域三仙的好友?” “穿黑衣的那人。” 此人面白无须,年纪过了中年,肯定是半山三境的大高手。 抛开任空不提,另三人中,有两人让赵阙感觉熟悉!那日,在城外杀了王世,施展苦肉计杀绣衣使者冉三娘时,有两股气息不等他循着蛛丝马迹探查,便蛰伏避开了。 一人是个老者,一脸恨意,拼了命的想杀广元和尚,另一人为青年,却满头白发,目光里藏着无数沧桑,嘴里大骂广元,骂他虽然是出家人,但枉造杀孽,给口中天天念叨的阿弥陀佛丢脸! 最后一人目光贪婪,死死压制广元处于下风,大喝令他交出过江/罗汉金身的修炼之法,交出来的话,他为广元杀出一条生路,否则,广元必死无疑。 “晓得了,王道长好好照看吕师的学生吧。”赵阙笑道。 王厚禄霎时惊问道:“你也要杀广元高僧?将军!万万不可啊,广元大和尚,说是出家人,在江湖正道里,有口皆碑,是为民除害的慈悲高僧啊,他之所以被珈蓝寺逐出,全是为了惨死在魔教妖人手里的徒弟!一怒之下,下山杀了一百二十个魔道妖人,珈蓝寺顾虑广元杀人太多,杀性太重,暂且让他行走人间,砥砺一颗佛心!并且,开战前,广元一己之力抵挡那些江湖高手,让这里的百姓撤去安全的地方!!” 从王厚禄的嘴里,赵阙知道了更多有关广元的消息,他笑道:“王道长,你怎么傻了?刚才还问我,是不是来杀独孤止跟周温的,说来说去,为何突然变成,我要杀广元了?” 王厚禄笑得那叫一个狼狈:“将军饶恕!是小道多虑了。” “行了,照看好你的孔风翰吧。” 此地战死之人,已经不少了,赵阙捡起一柄还算不错的刀。 轻身扑进战场,一刀劈向独孤止,另外,左手五指顿时握成拳,地面的兵器,齐齐震动,随即飘向半空,瞄着周温,杀去!! 独孤止打了个激灵,只觉大难临头,可他正竭尽全力对付就差一丝便要气机崩溃的广元,哪能抽出手,再来对付赵阙? 反而是周温赶紧变换招式,转身抵挡赵阙。 “陈悲璨!!是你!” 赵阙莞尔一笑:“正是在下。” 周温仓促应招,被赵阙一刀劈开了五六丈,目不暇接的兵器,令他抵挡的手忙脚乱。 赵阙当机立断,不管那还未腾出手来的独孤止,放出八相龙蟒的一龙,气势节节攀升,起了一刀,隐隐有龙吼响彻于天,一些不明所以的江湖高手,仰头望去,寻思着,难道又来了大高手? 周温击退赵阙真气驱使的兵器,但见,一柄钢刀,刀刃向上,真气恍惚东海千层浪,亦有真龙飞跃天际,兴云布雨。 “周温!二弟!!”独孤止双目血红,退出夹击广元的战斗。 周温几乎被赵阙给劈成了两半,眼见着不能活了,身子躺倒地面,抽搐几下,就没动静了。 赵阙手里的刀,承受不住八相龙蟒,即便只出了一龙,也断裂成碎块。 “独孤止,你想杀我?岂知,老子必杀你!” …… “哥哥,我想吃糯米团子。” “还剩了点钱,咱们这就买。” “哥哥,人好多啊,葵儿怕。” “葵儿别怕别怕,有哥哥在。” “嘿,哪来的两个臭要饭的,滚滚滚,滚远一点,晦气!真晦气!” 少年拿出两文钱,赔笑道:“掌柜的,我们不是要饭的,我来买一个糯米团子。” “两文钱?一个糯米团子,四文钱,不够!” “您能不能行行好,我们只有两文钱了。”少年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唯独没有下跪。 旁边一位匆匆而过的民妇,像是对两人起了怜悯之心:“掌柜的,我给你八文钱,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糯米团子。” “哎好好好。拿着,拿着,赶紧走。” 少年拉着谢葵跑到巷子角落,看着她饿的慌不择食:“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呢。” “哥哥不吃吗?” “哥哥不饿。” 李木槿听见墙外有声音,侧耳听了一会儿,告诉赵雅应该是两个乞儿。 赵雅唉声叹气,打开大门,看着角落里的少年跟小女孩:“孩子,外面不太平,进来吃口饭吧?!” 少年忽然挡住蹲着吃糯米团子的谢葵,盯着赵雅看了稍许,露出笑:“不叨扰您了,我们吃完团子就走,不好意思打扰您清静了。” “不碍事不碍事,家里刚做了饭,你们吃口再走吧。”赵雅走了几步,离少年很近。 “哥哥,婶婶不是坏人。” “哥哥知道,婶婶是好人。” “我们去婶婶家吃饭吧!我会《祈福经》,一定为婶婶多念上几遍!” 赵雅伸手拉住少年又脏又有血的手腕,牵着谢葵结了痂的小手:“孩子,跟婶婶回家吃饭,一顿饭罢了……” 少年感激道:“婶婶一生平安!” 他竖着大拇指,对谢葵笑道:“你看,世上还是好人多。” 谢葵遮掩着快成布片的花衣裳,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