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锋轩那胖胖的店主金百石,和那兔耳鹿眼的叫金阿元的伙计,决计想不到,有一天再见到玄冥少尊主苏弥雅时,她已经成了自己的老板。 金阿元第一次来到冥界,两人从有缘渡乘着顺水船,打忘川河来到位于玄冥内城之北的小音殿。这一路上就没合过嘴。 玄冥内城的富丽容华,非妖都鸿城所能比。 虽已入夜,却是遍地张灯结彩。目不暇接之处,是忘川两岸雕龙画凤、精巧繁复的建筑,处处装饰着珠翠金银。 夜风一起,吹皱那忘川河的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的锦绣。金百石欣喜得仿佛在做梦:“小子,咱撞大运了!那位贵人托咱们卖对珠子,哪想得到,这对珠子让咱避锋轩,直接一步登天!” 到了小音殿,因时辰已晚,几个冥使安排金百石和金元儿暂且住在殿外的客房内。 第二天一早,这两人得召入殿,再一次被小音殿内穷奢极侈的满目琳琅震撼。 那满目琳琅的尽头,是三层白玉台阶,台阶之上,空空如也。 一个美貌婢女来报:“少尊主还在休息,二位稍候。” 这么一稍候,两个时辰过去了。 良久,只听到那一阵叮叮当当从暖阁中出来。 金百石立马跪倒,并拉着金阿元:“拜见玄冥少尊主殿下。” 绣鞋于红裳的下摆中若隐若现,一步一摇走出一个娇媚贵女,正是那天在避锋轩内,那对水麟珠的买家。 “嗯。”苏弥雅抬手示意,“坐。” 广袖遮面,轻轻打了个哈欠,又道:“金老板,抱歉。歇得太晚,起不来。” 金百石忙道:“少尊主,保重玉体啊。” 苏弥雅又道:“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 金百石再答:“北战神更辛苦。” 旁边跪着的阿元不解,悄声问:“为何前言不搭后语?与北战神何干?” 苏弥雅杏眼一闭:“金老板,为了接手避锋轩的生意,我昨晚研习《六合神兵册》直至寅时方歇。” 金老板只道自己说错了话,大事不妙,忙弥补道:“少尊主如此勤勉,乃我神兵行业之福啊。避锋轩交到少尊主……恩主手上,生意必将青云直上!” 苏弥雅“嗯”了一声道:“那是自然。以后我便是避锋轩的幕后业主,不过日常经营仍由你们打理。只要经营得当,规模可扩大到现在的百倍以上。” 金老板听了这话,不禁想,都道这玄冥少尊主不学无术,看来的确不着边际。如今六合太平,神兵制造本来就量少,利润也薄,如何能够扩大百倍以上? 苏弥雅见金老板不可置信的表情,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爹爹的意思。” 金老板一听,她将玄尊的名头搬了出来,立马点头哈腰,洗耳恭听。 苏弥雅接着说:“我爹说,若要达成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成就,便要打消固有思维。若是将一件神兵当成神兵来卖,那么无论做多少买卖,神兵都只是神兵。” 显然,金老板没听懂玄尊此言的个中深意…… 苏弥雅也不愿和他多做解释,只问:“嘱咐你带来的那几样,都带了吗?” “都带了,带了……”金老板忙道。只见他伸出一双胖手,握拳团了一团,接着十指“啪”地张开,空中瞬间出现两排器物来。分别是: 沁芳珠、垂露珠、春波珠、紫潭珠、佩柔珠。 悬丝钩、无影钩、旋雨钩、碎玉钩、断泉钩。 “不错!”苏弥雅大喜,“这些都是云雷神君所制?” 云雷神君曾乃仙庭神兵制造局一位有名的制造总管。近年因六合太平,无仗可打,他也就落得清闲,平日里以设计制造新式神兵为乐,是避锋轩重要的上游渠道。 金老板道:“云雷神君按契文要求,初步制作了这几样。都是按您吩咐的……无甚灵力,但样子好看……” “那便对了,”苏弥雅一边摸着这几样小玩意儿一边说,“神兵就是要不当神兵来卖,才能做成大买卖。” 又问:“我大婚之前,请云雷神君每种制造五千件,大婚之后,专挑两类中销量最好的,每种制造五万件。没问题吧?” 话已至此,金老板总算明白了“神兵不当神兵来卖”是什么意思。 玄冥少尊与北战神以水麟珠雪焰钩定情的天婚佳话传开之后,“不求九生九世,只求今生今世”的爱情思想在六合甚为流行。 如今人家冥界只想打着附禺剑的名号,借天婚的东风,把原本油水很少的神兵当成定情的首饰来卖。避锋轩规模扩大百倍,的确并非不可能之事。 金老板忙道:“小的定替恩主办妥。” 苏弥雅娇笑道:“你的好处也少不了,趁现在多招几个伙计吧。” 金老板和阿元走后,苏弥雅又在小音殿正殿忙到夜里,才回到西暖阁寝殿。大婚之前,祁川只在小音殿东厢过夜。 不过如胶似漆的两人总是剪烛夜谈到深夜,祁川若是困了,便化成剑的样子“在桌上对付一宿”。 就这么对付来对付去,眼看着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东厢那边的被褥到现在也还未曾翻动过。 今晚亦如是。 苏弥雅向他展示云雷神君所制的样品时,他难得地笑出了声。 欣赏神兵是祁川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虽然他惯常徒手打斗,不过各路神兵用法各不相同,钻研起来确是十分有趣的。 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的样子,会令一个男人觉得更加有趣。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北战神竟没有意识到这个女人真实的灵力。 “月儿,”祁川握过她的手,“使碎玉钩时,可不能钩刃对着自己。此物对灵力的吸收飘忽不定,会无预兆地变大变小。你这样反手握钩,容易伤着自己。” 说着手腕一抖,那小钩忽地陡然变大,钩刃正对着祁川的胸膛而去。 “小心!”苏弥雅伸手便要去抢。忽然,在钩刃只差毫厘便要碰到祁川的衣襟时,那碎玉钩又消失不见了。 祁川道:“你看,这就是我说的,忽大忽小。现在它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变小得看不见了。” 说着摊开手掌,手心里的确有颗红豆大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那碎玉钩。 苏弥雅嗔道:“狐狸整天就知道在我面前显摆修为。爹爹说了,现下六合太平,灵力强不是第一位的,最重要的是百姓富足。”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二十万年来,没有四方战神又哪来的六合太平呢? 于是从祁川手里拿过那只小钩:“好吧,我也试试,毕竟我现在可是避锋轩的幕后恩主!” 那只碎玉钩不知是被祁川灵力所激还是怎的,刚到苏弥雅手中就不可控制地忽然变大。 “哎呀!”苏弥雅手心被划出一道寸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月儿!” 祁川拿起她的手查看伤口:“疼吗?” 苏弥雅道:“没事的,包扎一下便好。”说罢正要喊外面的婢女进来。 祁川握住她的手:“等等,我来吧。” 说完将受伤的那只手凑近自己嘴边,轻轻吹了一口,又伸出两指,在伤口处从上往下滑下。等再看时,那伤口已然消失,嫩白的手心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苏弥雅惊道:“狐狸……你到底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祁川笑着说:“不算本事,雕虫小技而已。” “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你叫雕虫小技?” “并非生死人肉白骨,只是……”祁川神秘地道,“若是喜欢的女子,自然希望她受的伤,吹一吹便会好了。心里这么想了,我自然能做到。” 苏弥雅任他将自己的手贴在有些微凉的脸上。 “狐狸,你心里想着让这伤愈合,便能愈合么?回恒之术,我只听说过仙帝隍及有这等本事,可以使未化形的妖,化身成人。如果有一天你自己受伤了,可以让自己愈合吗?” 祁川知道,她是在问万一有一天,自己伤得要死了,能不能也这样用回恒之术保全自己的身体和性命。 答案是不能,他始终只有一世的性命。 “月儿,”祁川摇头,轻声说,“我的这一世是不死不灭的,我一定会和你一生一世。我希望这一世会过得很慢很慢,不过……” 苏弥雅也慢慢靠在他怀里:“不过什么呀?” 祁川道:“不过,大婚之前的日子,我倒希望快点过。因为夜夜睡在桌上,硌得我实在腰酸背疼,这种伤可不是吹一吹就能好的……” 俗话说,言多必失。 当晚,北战神就被赶回了东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