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人们谈起那天大召与哈迟在雾山脚下的决战,都说是神仙保佑大召。 哈迟狼族擅长骑射,有狼军十万。 安亭瑞王与南音公主率领的五万大军本不是敌手,然而狼族屠烧卞都,不仅是耻辱,也是警钟。 异族不灭,终是祸患。大召士族终于对和平的局面死了心,这才将手上的屯兵贡献出来——藩王们达成一致,此刻不集中兵力,以后只能给狼族做臣。 一开始大召军队人数少,平日并不勤于操练,又分属各藩王麾下如今临时调兵配合不佳,狼族的弓箭手一直保持射程距离,前锋根本无法近身,非常被动。 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罕见暴雨,模糊了狼族弓箭手的视线,硕大的雨滴砸在射出的箭上大大影响了他们判断的准头。 也是这场暴雨缓解了中原连日的干旱,混着敌人的血水滋润了江南的良田。 “是有神仙相助,”后来大召的老人们说,“否则人是打不过妖的。” 史书还有记载,镇边大公主,也就是当时的南音公主,是多么英勇,女将当先在乱军中挥舞长矛驾于战车之上,所经之处头颅纷纷落地。 “镇边大公主的未婚夫婿,还未成亲就背叛了她,”一个有幸从焚城中存活下来的卞都老人接着说,“刚赐婚,卞都就被狼族大火烧成了恶狱一般!” 该死!那个狼族世子封驰自然是被镇边大公主亲手斩杀。 还有那个传闻中杀不死的狼王封先,也被思玄教的千符阵降伏,灭了妖丹。 可惜思玄教圣女在雾山一战中用尽了魂力,也随之神形俱灭,战后再也找不到她。 “造福了大召,一定是飞升成仙了。”后来大召的百姓一致是这么认为的。 雾山一战有神力相助,这当然是真的。 连狼族也不敢置信,大召军队人数只有自己的一半,又缺少兵器战马,多为武装不力的步兵,却人人像疯了一般不知饥饿疲惫,一个倒下另一个补上,这样一直混战三天三夜。 狼族虽然骁勇善战,也抵挡不住这么长时间的车轮战,加上天降大雨不利弓箭手发挥,他们的优势没了。 眼看着由狼族堆成的尸山越来越高,大召军士依然和三天三夜前一样精神饱满,双方都未曾合眼。 这完全打乱了封先的阵脚,狼族得不到休息只能一批一批地补上前线,原定的两翼包抄围袭计划不成,而大召的士兵全都不眠不休地持续战斗,这是封先一辈子从未见过的突发情况。 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死扛,死扛的结果竟是狼族杀不过凡人。 再勇猛的战士也会力竭,也要休息,封先没有时间追查大召的军队有什么鬼魅,只能带头冲上阵前拼死一搏。 激战之时,封先发现,南音公主身后那辆战车上,披甲的竟是另一个女子。 不好!他以最快的速度环顾四周,对称的八个方向各有八辆战车,而自己在中心被这八角形成包围之势。 是千符阵! 封先挥舞双刀嗞出獠牙,“悭吝小人!”飞身便朝南音公主砍去。 封先千钧一发间猜的没错,他已经被引到千符阵的阵眼。圣女发出信号,八大护法一齐催动魂力,霎时间八十一叠阵于空中出现,大雨中电闪雷鸣这阵法更是杀气逼人。 八十一叠阵层层相扣,这是要一击使狼王神形俱灭。 “哼!”狼王目露凶光,也不躲避,一跃跳上南音公主的战车,南音公主闪避不及长毛落地,狼王刀刀都是杀招。 公主身手矫捷,立时从战车跃下,狼王被困在千符阵中。 八大护法再次驱动魂力,将魂力集于阵眼之中的圣女身上,圣女的战车向狼王驶来,她双手相叩将全部魂力凝于拳中,两掌击出,狼王必将魂飞魄散! 但狼王居然不躲,双刀挥动如雄鹰展翼朝圣女飞身而来! “什么?”圣女大惊心下一凛,“八十一叠阵竟杀不了狼王!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除非…… 圣女凄然笑了,自嘲的笑。 眼前大雨倾盆模糊一片,只有狼王带血的双刃与眼中的寒光。 她明白了,全明白了。 传说狼妖有双命,死第一次,失去第一条狼命,会再次复活以凡人的身份活第二次。 千符阵是杀不了狼王的,因为狼王早已死了。 眼前的封先只是个凡人。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这批狼族大军与凡人对阵,无一化为狼身,以狼身作战凡人如何能敌? 原来他们都死了,在群妖争霸中狼族几乎全部战死,复活的他们绝大部分都只是凡人! 这不是凡人对妖族的战争,是凡人对同类的战争。 他们是在对同类斩尽杀绝! 然而已经晚了,千符阵杀不死的凡人封先,双刃已到她眼前。 圣女闭上了眼睛。 …… 千符阵的阵眼中,一只大手将她用力拉起,紧紧拥入怀中。 她睁开紧闭的双眼,身体已经飞在空中,脚下是死战的千军万马,眼前是一张清俊绝伦的脸。 “月儿。” “你是谁?”她惊诧地发问。 这个男人为什么可以飞在空中,他们头顶是一条炫目的橙色光道。 “我这是死了吗……?”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死了的人都是这样被抱走的吗? 那男子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臂抱得更紧。 他手一扬引来雷电,空中电闪雷鸣雨下得更大了,乌云覆盖了整个战场,霎时间如同黑夜。 看他还要动作,她慌忙阻止。 “不要!他们不是——他们只是凡人!” 他真的停止了动作,却是用一种怜爱的神情注视着她:“你现在只怕还在这一世,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带你走。” “不!”她试图挣脱他的手臂。 “回去你就会想起来了,月儿,别闹,这阵影支撑不了多久!”他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再看下方的战场。 眼前一黑。 月儿。 这个名字…… 无数不属于她记忆的画面在脑中闪回。 “啊!”这男子突然发出负痛的低喊声。 她颈中金符传来滚烫的刺痛,在头脑中尖声惊叫。 “是你!” 她突然睁开眼,看到他痛苦又惊喜的眼神。 “不,不,不!你和司马粼,不要——” 在她作为关关的这一世关闭之前,她的嘴里仿佛又尝到那碗莼羹的美味。 乾欢殿中,在他闭上眼之前,他也闻到了那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