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这几日,可累着你了。” “不碍事,我还受的住。明日咱们便去皇家织局报道,可不要耽搁了。” “好,我哄着思儿。娘子今晚可得睡个好觉。” 说话的是张成,这时他怀里抱着刚足月的女儿。 这孩子取名叫思儿,她能平安出生满月,多亏了思玄教圣女所赐的符纸。 村里这一年来,这是唯一一个平安降生的婴儿。 孩子出生,张成便想着去思玄台拜谢圣女,可思玄教的香主只说圣女这段时间不见人。 也是,张成想,圣女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他把女儿取名思儿。 小家伙的降临给他们全家带来了好运。 这不,转眼的功夫埋伏在卞郊地底的可怕蛇妖便被狼族剿灭,天佑大召。 不然的话,靠凡人的力量哪能对付那些妖族。 这样说来,像他们这样靠着施粥过活的百姓,真要好好感谢狼族。可惜他不能把女儿取名狼儿。 “等娘子在皇家织居定下了,咱们就有了富余。”张成轻轻拍着他妻子的肩,自豪地说,“到时我们给思儿生个弟弟吧,就叫狼儿,张狼!如何?” “没羞没臊,”张成的妻子困极,喃喃道,“又不是你生。” “是,是,”张成安慰道,“苦了娘子了,娘子快快歇息,我来带着思儿。” 他的妻子迷糊交代了几句便倒头睡了过去。 这几天连日赶路,她可太辛苦了。从小村走到卞都亲戚家,带着孩子,走了足足四日才到。 即使这样,时间也非常紧张。 狼王的队伍已经上路回哈迟了,他的儿子留在卞都。 因为南音公主要与哈迟世子结亲,听说皇后对这桩和亲很满意。 所以世子没有随狼王一同回去,这是急着要把新娘子带回去呢。 卞都的皇家织局要急招天下绣活最好的绣娘,准备南音公主的嫁妆。 张成的妻子拥有这门手艺,所以急急赶往卞都,听说一个绣娘可给百枚铜钱,被挑中了绣凤首的再加五十枚,绣凤眼的再加一百枚。 这可了不得,张成的妻子生怕去得晚了。 “就是只绣得凤尾,也够我们的思儿安然长大,”张成轻拍怀里的婴儿,一脸自豪看着熟睡的妻子,“你的手艺,不绣凤眼,是公主的损失。” 百业凋零,如今妻子的这门手艺终于能重新派上用场。 “真好啊,南音公主许了个好夫家。我们的思儿将来,许个什么样的夫家?” 张成伸出手指逗弄这可爱的小生命,怎么看也看不够。 小婴儿含着爹爹的手指头沉沉睡去,一家三口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整个卞都,都沉浸在美梦之中。 …… 不知从何而起,一开始有烟味和焦味。 焦味微弱,几乎闻不到,但好像无处不在。 人们对这味道不敏感,在中原找不到任何一种燃料,燃烧后是这种烟味。 烟味是从清洹河畔传来的,渐渐向民居聚集的地方蔓延。 等人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整个卞都已经笼罩在漫天的火光之中。 “走水了!走水了!” “快跑啊!” “走这边!” “这边也过不去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张成咳嗽着从梦中醒来,是投靠这家的亲戚在外猛力敲击房门。 张成刚醒就被浓烟呛得吸不上气来,他赶紧用被子捂住口鼻,一边拉一边摇醒妻子: “快醒醒,快走!快走!” 张成的妻子从迷糊中醒转,睁眼只看到通明的火光,周围温度灼热,一阵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母亲的本能让她来不及问什么事,就立马从床上跃起,抱过这时正啼哭不止的婴儿,蓬头散发就要往门外冲去。 一瞬间火势已经蔓延到屋内,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夫妻两人不管不顾抱紧了思儿,忍着肺里剧烈的疼痛往院外跑,院门大开着,外面的街道上全是惊慌失措的人群在哭叫奔走。 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在迅速移动嚎叫着,里面显然是人形。 张成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阵剧痛击倒,烧塌的房梁击中了他的腿,他应声倒地痛苦地失声惊叫。 他的妻子抱着思儿,连忙打转身要去拉他,见丈夫被烧成了一个火人满地打滚,口里嘶喊着,“快跑!走啊!思儿!思儿!” 张妻泪流了满脸,她怎能就这样跑了? 张成还在不断吼着“快走”,渐渐没了声音。 看着惊慌啼哭的思儿,张妻一咬牙往外奔去,可是太晚了,倒塌的房梁木架拦住了唯一的出路。 四面都是熊熊大火,张妻以命相搏,尖叫着冲向火中,却被倒地的树枝绊倒,一头扑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婴儿的啼哭也听不见了。 那一晚的卞都,沦为人间炼狱…… 大火焚城将好不容易到来的希望烧得一干二净,每一盏庆祝的花灯都是地狱恶使,在痛苦的嚎叫声中无数生命覆灭。 第二日清晨,清洹河中浮满跳河的死尸。 …… 卞宫守卫森严免于一难,一大早安亭瑞王来势汹汹,身披战甲直接跪在大殿前。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狼族屠城,请皇后下令处死哈迟世子封驰,我大召与狼族决一死战!” 南音公主也匆匆赶来:“母后!女儿愿代死去的王兄领兵,击杀狼族!” 皇后一夜之间白了头,坐在殿中与几日前判若两人。她苍凉地摇摇头:“先安置百姓吧,我大召哪里还有兵将哪里还有军资,你们这是要更多百姓去送死么?” 南音公主气得声音发抖:“如果不是因为我赐婚,就不会有一部分狼族留在卞都,这惨剧便不会发生!母后不许,我也要带兵攻进哈迟,你死我亡,杀一个是一个!” “母后!”太子也来了,唇色发紫脸色惨白,皇后一看忙拉他过来,“粼儿,你怎么……” 殿中南音公主与安亭瑞王也大惊失色,司马粼此刻的脸色看着如将死之人一般,没有一丝活气。 司马粼支撑着起身附耳对皇后说了什么,皇后脸色大变,又怀疑地望向他,眼神由惊讶转为不舍与疼爱,最后凝重地点了点头。 司马粼道:“母后,孩儿的身体是无法披甲了,但这一战,一定要打。难道我们要看整个大召都将化成灰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