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萧还是和以前一样,去自己通向山顶的路上修行。 因为每个人通向山顶的路不同,所以他极为神秘,说要带阿烛去一个不错的幽静地方。阿烛很是期待,可到时的反应却令夏萧大吃一惊。世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如果有,也不该全由他碰到。还是说,这只是因为阿烛,和他的关系不大,但也说不过去。 夏萧正用手拨开一丛灌木,其后是他通往山顶的路,由无数宽大的石砖铺成。这条路极为漫长,藏在松树林里。可他没指望阿烛能看见,因为每个人的路都不同,他只是单纯的想带她去一个自己常去的地方,可阿烛却说: “你怎么知道我通往山顶的路在这?” 夏萧还未反应过来,踏上去时,发现阿烛的双脚也离了地,真切的踩在石砖上。她的这一步踏得十分真实,不像玩笑,也没有依靠元气支撑,她就在夏萧眼中,踏上一条和他相同的路。 “什么意思,你的路也在这?” 阿烛点头,得意洋洋的说: “我早就找到了。” “厉害,但怎么会在一块呢?” 夏萧呢喃自语,满是疑惑。他记得这条路大概象征着他们人生的大致之路,虽说不能完全以路判断一个人,可舒霜的路断于半截,她也死于黑暗。那阿烛和自己的路完全重合,也该有所寓意,起码不能再以巧合定义。 夏萧比较倔,还是觉得世上没那么多巧合,很多巧合,包括偶遇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白素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千年前的恩情,千年后主动寻上门来报,否则怎么能于那桥上遇见?若真有那等运气,白素贞便不会被法海发现,夏萧也早就买彩票中奖,不用住在潮湿廉价的出租房。虽说他从没买过,也不知是否能中,可那种事从来都是别人中奖,永远和自己无关。 阿烛似乎不知道这条路代表着什么,所以反应不大。她走在夏萧前面,但凡她走过的地方,都有夏萧路上的石砖。准确来说,在夏萧眼中,阿烛踏上的石砖即是他的路,完全一样,没有半分差别。可他还是在难以置信中觉得此事不对,至于为何不对,那里不对,他还参悟不到。 兴许是石砖太大,自己的右半块只是阿烛的左半块,这样的话,也不算完全重合。可阿烛步伐轻盈且快,夏萧难以看出石砖的准确位置,他就一直盯着阿烛的脚看,早已走过平时的修行之地也未发现,等离开森林才反应过来,随后原路返回。 “开始了!” 阿烛并未在意那么多,她兴致勃勃的在石砖上盘坐,结出一个“合”印,吸纳天地元气。以往的她像呼吸般吸收元气,此时却像鲸吞,息声极粗且响,身体四周皆被星空渲染成一片神秘境地。 豆豆盘在一旁的松树底下,那里干燥,还有很多叶子,适合它休息。可它朝夏萧投来目光,似好奇他怎么不修行。夏萧皱眉苦笑,世间谜团已够多,自己和阿烛就占了不少,这估计又是一件连前辈都看不透的事。就像当初舒霜的路一样,断在半途,却不知人也消逝在漫长的路上。 带着猜想不透和乏困,夏萧还是结出手印,因为知道自己多想没用。可有的事,他又控制不住去想。 等夜晚,窗外的句芒和晓冉还腻歪在一起。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这样,或陪伴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或在修行,要么就像此时这样化作一棵树,紧紧拥抱,极为温情而优雅,比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要温柔的多,且令人向往。可夏萧看久了,脑海中还是不禁浮现那条路和阿烛。 阿烛自从签署灵契,每天又多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对她而言,体内的伙伴是每日都要去看的,不能将其一个人丢在灵契空间。所以每晚的陪伴后,才是她窝在被子里的休息时间。 能被灵契主体这般重视,星空大海里的小独角鲸逐渐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他对人类的揣测也逐渐朝向好的方面,并未全是贪婪等贬义词。更重要的是,阿烛身体的秘密,正被他逐渐发现。 阿烛所拥有的力量不止是隐匿气息,而这个能力,只是因为她不属于这世界,且高于这世界,所以能做到将气息完全隐匿。可她真实的身份,真的像胡不归等人猜想的那样,不在人的范畴,而是人之上,或许是人类亘古崇拜的——神! 这等大胆的猜想小独角鲸先前并不相信,因为胡不归等人都不确定,很是茫然。可他逐渐觉得,很有可能! 这些夏萧还不知道,他还在思考,彻夜难眠。他想知道自己究竟身处怎样的环境,他隐约有些不安,身体本能的告诉他,他所拥有的一切只是一颗糖果**。甜美的糖衣之下,是剧毒是足以将其摧毁的东西。一切的一切,都像棋盘上的残局,数量极多,令人眼花缭乱,看清已要许多功夫,更别说如何解开。 夏萧不善解棋,梦里无比焦急,他想知道那多个残局要如何解开,如何取胜。他觉得自己是白子,黑子是他厌恶的黑暗。可白子的处境,永远不如黑子好。每一个残局中,都属白子四面为敌,有的白子距离局极远,似不参与其中,也像在思索该如何加入。而有的白子看似是白,却堵住其他白子,令黑子逍遥于围剿之外。 这一盘棋,白子和黑子长期对峙,皆主动进攻,想方设法令对方陷入困境,但迟迟分不出胜负。那一盘棋,白子和黑子皆无比偏执,走着自以为对的路,可皆堵死,但还在寻找路,可当棋盘填满,也未有结果。 还有一盘棋,比所有的局都大,因为它由所有残局拼在一起。残局难解,夏萧看了许久都没有答案,但当所有残局合在一起,他却走向偏静小径,找到令白子取胜的办法。只要将那堵住白子的子拿开,第二盘棋便可解开,随之调动第一盘棋的白棋,加入第三盘棋中,这样陷入僵局的第四盘棋也能解开。 一切都有迹可寻,一切都可看穿,夏萧似用了一生的时间才将其看透,可欲要抬子的手却僵在空中。他拿不动白子,也挪动不了黑子,因为他自身便在棋盘中。他第一次看到所有局,无非只有四盘残局,可他身在其中,并且还是……黑子! 夏萧似坠落,扑通一声入了深海,于无数气泡中不断下坠。他看到了头顶破碎的棋盘,其中白子和黑子始终没有胜负,可他却在黑子的无形拉扯下,在白子的主动助力越陷越深,似要到大海的深渊当中。 深渊中什么都没有,可像他的终点。等看穿,才知深渊里面是死亡,他本不必如此,也不想如此。夏萧拼命的挣扎,祈求着白子伸出手拉自己一把。他们确实伸出手了,可只是将自己往水里推,正如将自己往下面拉的人一样居心难测。 “远道而来者,用你的力量毁灭这深渊及黑暗!” 白子的声音里满是期待,那是正义凛然,是拯救天下苍生的渴望。可身下的黑暗,夏萧对付不了也难以面对。最终,他不再挣扎,因为他身上没有光也挣扎不动。他的身体被撕裂,里面所有的力量都化作深渊中的一部分,令其猛地暴起,冲出时将所有的黑子和白子都捏碎。 棋盘也彻底破碎,什么都不复存在,而这,才是那深渊之物的理想。夏萧看着一切,自己的家人似也于其中毁灭,他眼角有泪,和深渊的海水融在一起。可声音嘶哑,发不出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渐渐的,在夏萧绝望之际,一只极为暖和的手如春风似太阳,将其泪水擦干,给其一种强大的依偎感,似将其从深渊拉离大海。 “怎么了?” 夏萧睁开睡眼,半拉开的窗帘外只有点点光亮。阿烛穿着宽松的旧衣服,像一身睡衣,窝在他的被子里。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令夏萧心头有了些安慰,可当阿烛温声细语的问他怎么了时,夏萧却只有微笑。 “忘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可能是噩梦,再睡一会吧。” 夏萧点头,被阿烛抱进极为温暖且柔软的怀里。其中,没有任何黑暗可侵犯这道强烈的太阳光,夏萧在里面得以长时间安睡。 而后每晚,夏萧都会等她,那种心安,夏萧很久以前拥有过,又失去过,现在再次重新拥有,且被光芒包裹,似再也不会失去。可这股光,本身就不属于他,暂时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会回到遥远之地。 在一个平常的早晨,天才刚亮,阿烛趁夏萧还没睡醒,满怀期待,像童话里的女主角,问着自己的王子。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怎么办?” “去哪?” “被你气跑或被人抓走。” “肯定将你找回来。” “没那么简单,我被人带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是大荒之外,是小独角鲸也到达不了的地方。” 夏萧沉默了很久,阿烛都怀疑他睡着了,可最后,他还是低声说: “如果真的远到我去不了,那我一开始就不会让你离开,怎么也不会让你走。” 夏萧的语气十分坚定,像再一次说着誓言,海枯石烂不改变。可结局如何,只有到那一天才知道,时间之神暂且没有降临且窥探他人未来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