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门外,马声渐近。 有些常识的人都知晓,因着南城门附近是大多数妃嫔的寝宫,怕冲撞了佳人,故不让骑马,更别说进宫了。 其实原本并未如此严格,只不过坊间传言,早些年间宫里那位大人物最爱的妃子有了身孕,结果被人骑马冲撞,这才小产,一尸两命。 宫里那位震怒,下令封锁南城门,时间久了这才解封。 此事说出来令人唏嘘,便有了如今南城门不许骑马的规定。 “站住!” 守城的禁军士兵架起长矛,挡住去路。 “吁!” 朱廷若一拽缰绳,亮出腰牌。 “原来是滇西王,小人们有眼无珠,还望王爷不要和我等一般见识。” 若在几个月前,他们对滇西王也不会这般的尊敬,毕竟那是个不得宠的王爷,是个庶出不说,母亲还是个不要脸的贱货。 可今非昔比,堂堂兵马大元帅。 虽说汴京大部分禁军都归扶祁手下,可明面上的统领还是面前的这位最近风头正热的滇西王爷。 “嗯。” 朱廷若应了一声,拉起缰绳,准备赶进宫,却再次被禁军挡住去路。 “这是何意?” 朱廷若微怒道。 为首的那个禁军士兵凑到朱廷若马边小声说道,“这.......元帅大人,这南城门不许骑马想必您也知晓,还希望您别让小子们难做啊。” 南城门不让骑马,这个传言朱廷若多少有些耳闻,只不过他从前很少进宫,每次来都是走得南城门这条路,不仅是因为他对这条路最是熟悉,还有就是这条路是去承乾宫最近的路。 若要走东门,还得绕一个大圈,怕是赶不及。 如今这种紧要关头,越早到越占据主动,何况,那个位置,他已经决定要争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只能抱歉了。”朱廷若压着嗓子,忽然用力一拍马,一拽缰绳,越过阻碍,冲向城门。 为首的禁军士兵在后边大喊,“快关城门!” 然而为时已晚。 望着朱廷若远去的背影,身旁的几个小卒弱弱问道,“老大,这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我他娘的咋知道怎么办!” 朱廷若骑马飞驰在偌大的皇宫里,几次都差点冲撞了出行的娘娘们,好在最好还是有惊无险。 承乾宫内 金色的龙塌之上躺着当今大宋的掌权者,三分天下的君王之一。 半掩着的床幔里传来微弱的呼吸,断断续续的,有一下没一下。 御医李平正在替榻上之人把脉。 李平自学医以来,已有四十三年,见识之广,当朝无人可及,他捋着胡须,皱着眉。 不远的厅内跪着一位妃子一位皇子一位臣子。 皇子是十七殿下朱泽兮,妃子年岁大了些,自然不是新人,看装饰打扮,还是个贵妃,半老徐娘,若是年轻几十岁必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可无人叫得上名字。 奇怪的是今日曹旭居然不在,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御医李平撩开帘子,不等众人询问病情,就先说道,“隆大人,陛下让您到跟前说话。” 在众人的目光中隆多起身。 朱泽兮已经跪了三个多时辰了,早就腰酸背疼,一会儿敲敲腿,一会儿捶捶手,小声嘀咕道,“这得跪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卢公公赶忙道,“殿下可不敢这么说啊。” 朱泽兮撇撇嘴,但依旧左摇右晃,不一会儿招过一个侍女,“你,去给本殿下拿张垫子来。” 待到取过垫子,这才安静下来。 隆多不敢大声喘气,脚步也放得格外的轻。 “咳咳,隆爱卿来了。”朱蛟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坐吧。” “老臣惶恐。”隆多年纪大了,下跪也十分不方便,“老臣隆多参见陛下。” “行了,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起来吧。” 朱蛟说话一直有气无力。 隆多费劲的起身,“谢陛下。” 朱蛟继续道,“隆多,朕若没记错的话,你是草原人吧,沐仁部杜拉尔氏。” “回陛下的话,老臣祖上确是草原出身。”隆多低着身子说道,“但老臣对大宋的忠心天地可鉴。” 朱蛟笑骂道,“朕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这次叫你也不过是想问问家里如何,妻儿子孙可都还好。” “托陛下的洪福,老臣一家安康。” 隆多说道。 “嗯,那就好,那就好。”朱蛟说道,“唉,年纪大了,眼也花了,看不清了。” “陛下寿与天齐,老臣还想着跟在身边多伺候些年头。” 隆多说道。 “哪还有以后啊,朕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还是得靠这些小辈,你说呢?” 朱蛟侧过头看着隆多,看似空洞的眼神藏着朝臣揣摩了几十年都揣摩不透的心思。 “是啊,确实是得靠小辈了。”隆多顺着朱蛟说道。 “行了,你下去吧。”朱蛟摆了摆耷拉在床边的手示意隆多下去。 “老臣告退。” 隆多说道。 “等等。” 隆多走到一半,又被朱蛟叫住,“隆多,注意身体啊,朕还想着和你一起去钓鱼呢,像儿时那样......” 朱蛟的话并未说完,或者轻到隆多已经听不清了,他在距离龙塌几步之外,缓缓鞠了一躬,而后离去。 “吁!” 朱廷若匆匆赶来,瞧见一群大臣跪在承乾宫前,但并未多想,推门而入,与隆多打了个照面。 “隆大人。” “滇西王爷。” 二人礼貌性的拱手。 朱廷若瞧见了那个贵妃,欲开口,“母.......” 那贵妃却摇头示意不要。 “外边是老二来了吗?” 朱蛟虚弱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卢公公低着身子说道,“王爷,陛下请您到跟前儿去说说话。” 朱廷若点点头,去了里边,浓浓的安神香绕在鼻梁之间。 “老二,你平常可不是这么鲁莽的人啊。” 朱蛟的语气明显很虚弱,但听不出是责怪还是什么。 “儿臣知错。” 朱廷若跪下道。 “你总是这样,只知道认错,却从不说为什么。”朱蛟继续道,“你可曾怪过父皇?” “父皇从小就是儿臣的榜样。” 朱廷若说道。 朱蛟扶着床想要靠起身子,朱廷若见了欲伸手,却被朱蛟制止,他艰难的起身,喘着粗气道,“你这话说得明星有怨气啊。” “儿臣不敢。” 朱廷若说道。 “你说不敢而不是没有,罢了,起来吧,地下凉。”朱蛟话题一转,“是不是很好奇他们为何跪在外头。” 朱廷若摇摇头,“父皇从小就教导儿臣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这话儿臣时常记着,一直不敢忘。” “嗯,确实。”朱蛟顿了顿还是说道,“不过是立太子一事,你说,朕应该立谁为太子?”、 朱廷若不语。 “你心中其实有答案不是?” 朱蛟笑了笑。 朱廷若再次跪下,磕了个头,“儿臣不敢妄自揣测。” “怎么又跪下了,都说地下凉了。” 朱廷若依旧跪着。 此时,朱蛟瞧见卢公公低着身子进来,皱了皱眉,“怎么,他们还是不肯走?” 卢公公瞥了一眼朱廷若,凑在在朱蛟耳边说了些什么。 朱蛟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儿,再次睁眼说道,“告诉他们,让他们跪着吧,跪的越久越能表示他们对大宋的忠心,谁要是先起来了,谁就是蔑视皇权。” 然后,朱蛟招过卢公公又悄悄说了些什么。 “是,老奴这就去办。” 卢公公退下了。 承乾宫外。 跪了许久的众人,“魏将军,您说的妙计就这?” 魏承年,与杨天傲都是大将军,只不过二人治兵理念不同,所以一直不和。 众人皆是抱怨起来,虽然大多是武官,可是就这么跪在这冰凉的白玉石板,换谁都顶不住啊。 “莫急,这皇上估计现在也是心急如焚。”魏承年说道。 咚,这巨大的声响将众人都给吸引了,只见一个老太监,正在指挥一群人搬棺材,没错,正是棺材。 看到领头的是卢公公,而身后跟着的那些熟悉的身影,竟是自家的小厮,有几个招过自家小厮询问,也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好奇道,“卢公公,您这是何故?” 老太监按照陛下的旨意故意说道,“皇上说了魏将军等人的忠心天地可鉴,圣上甚是欣慰,诸位大人皆是国之栋梁,故怕大人们若是一个不小心,所以便让奴才先备着,以防万一,陛下还说了,若是跪死了,追封侯爵,特允世袭,各位大人,请吧。”当然,适当的添油加醋可是他的强项,陛下还是太仁慈,这罪人就由老奴来做吧,卢公公这么想着,指挥底下的人更是起劲了。 “这?”跪着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魏承年,此时的魏承年,也没想到这皇帝看着年纪不大,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手,自己又死要面子。 此时一个机灵的装作晕了过去,他家小厮也是个有眼里的人,便将自家大人给扶了回去,其余众人,也是纷纷效仿。 魏承年见众人大都装晕,也只好装作晕了过去。 “呀,”眼尖的卢公公自然是看到了,故意特别大声的对魏将军府的下人喊道,“你们都是猪吗?魏大人乃国之顶梁,这晕倒了,还不快扶回去。” 于是魏承年在一些宫女太监的嘲笑中被自家小厮给背了回去,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但也没办法,总比真跪死在这好吧。 刚出宫门,魏承年便一个跨步翻了下来,面若猪肝,对着下人说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