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让人发慌。 景文亭给赵星舞上好药,去厨房端出做好的饭菜,压低声音道:“老楚,我们必须把那三个人处理掉,不然两个孩子以后怎么上学?” 楚小刀平时说话很大声,但是随着夜晚的到来,也把那大嗓门收起来,看了景文亭一眼,低下头小声说:“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景文亭放下筷子,盯着楚小刀:“什么意思?” 楚小刀在景文亭灼灼的目光下,不想说又不得不说:“可能和赵国红有关。” 赵国红觊觎景文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暗地里没少使手段,指使手下的那一帮歹人,故意刁难两个孩子也是有可能的。 楚小刀接着道:“大家都是为了活着,抢人也是为了活着,谁有心情欺负两个孩子?赵家沟又不是好欺负的,特别是他赵国红,早已名声在外,没有他的授意,一般阿猫阿狗敢乱来?” 赵飞听着楚小刀分析,诧异的看了他两眼。 过了十几年,没想到当初那个莽汉,竟然也会盘算这么多了。 景文亭焦虑的皱着眉头:“可是他们不能不上学啊,好不容易有一个血脉武者愿意来郊区做老师,这是多好的机会?” 血脉武者是对抗妖怪的主要战力。 人类虽然不能像其他动物那样,进化出匪夷所思的本领,但是雅典娜基地研究出一种主动进化的修炼方式,利用妖怪体内蕴含的神秘力量,激发血脉天赋,成为强大的血脉武者。 这是人类的希望,也是每一个人的希望,通常只有城区才有血脉武者授课,像赵家沟小学这种地方,别说血脉武者,就连文化课老师都不想来。 现在这个世道,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各行各业的大佬,基本上都是血脉武者,不是说只有血脉武者能赚钱,而是你赚到了钱,如果没有对应的力量,拿在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弄死了,最后还不是便宜别人。 血脉武者授课,这有多难得楚小刀也知道。 他叹了口气,烦躁的说:“我明天想办法,先吃饭。” 几人忧心忡忡的吃完饭,景文亭端来一盆水,帮赵飞两人洗衣服,眉头一直皱着,气氛有些压抑。 赵飞看得心疼,正想安慰几句,敲门声突然响起。 “咚咚咚。” 声音非常大,就像有人用锤子在砸门板,钢板做成的三道门栓,抖得“哐哐”作响。 景文亭手还抓着盆里的衣服,却丝毫不敢再动,生怕发出一丁点响动,抬头惊惧的盯着大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见外面的东西。 楚小刀心脏猛地一跳,急忙竖起手指放在嘴边,鼓着眼睛示意赵飞和景文亭安静。 赵飞没有习惯这个时代,条件反射的想要说话,却被楚小刀一把捂住嘴,咬着牙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赵飞被诡异的气氛带动,不自觉的汗毛乍起,联想到现在的环境,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屋外敲门的不是人! 人们晚上都缩在屋里,点着摄妖香苟且偷生,说话都不敢太大声,谁会没事儿到处跑?就算偶有例外,也应该偷偷摸摸的敲门,绝不敢肆无忌惮拍打门板。 “哐哐哐!” 敲门声更大了,同时还传出一种刺耳的声音,有些像夏日的蟋蟀在叫,但是更加尖锐,也更加轻微,只有在宁静的夜晚才能够听见。 赵飞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脑门上冷汗潺潺,再也不敢吵闹。 楚小刀见他好像明白过来,渐渐的放开手,再次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别出声,然后灭掉油灯,拿起摄妖香,蹑手蹑脚的放到门后。 景文亭也放下衣裳,朝赵飞和赵星舞挥手,让两人离门远一点,接着取来一根被磨尖的钢筋,与楚小刀一左一右站在门后。 别看这钢筋其貌不扬,一股脑捅下去,杀伤力绝对比赵星舞的西瓜刀还变态,不过比起楚小刀紧握的厚背大砍刀,还是要逊色许多。 毕竟那大砍刀不便宜,家里就这一柄,是楚小刀花大价钱买的,说是削铁如泥也不为过。 赵飞也没有闲着,把赵星舞的西瓜刀抢在手里,不由分说的挡在她身前。 赵星舞想要争,被赵飞梗着脖子制止,那眼神就像刚才楚小刀瞪他一样。 时间仿佛静止,几人一动不动,就那样过了十来分钟。 敲门声没有再响起,按理说屋外的东西应该离开了,但是几人丝毫不敢放松。 半个小时后,凄惨的叫声划破夜空,呼救声在村里回荡,久久不绝。 赵飞等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却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楚小刀疲惫的靠在墙上,自言自语的说:“听声音好像是林嫂家。” 这十几年赵家沟的人员构成不断变化,许多人逃亡至此,也有不少人走出去。 赵飞并不认识楚小刀口中的林嫂,庆幸的同时,也有一种危机感。 他没有打算出门救人,最多为林嫂一家人默哀两秒钟。 他想得更多的,是下一次妖怪破门而入,怎么保护好家人。 怎料这个时候,赵星舞抢回西瓜刀,就要去开门。 赵飞还没有阻拦,景文亭便压低声音喝道:“你想干嘛?” 赵星舞着急的说:“当然是救人啊!” 她央求道:“妈,我们赵家沟这么多人,只要联起手来,收拾普通小妖不是问题。” 楚小刀挡在门后,双手杵着大砍刀,苦口婆心的劝道:“星舞,我知道你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孩子,但现在这个世道,咱们不害人就行了,真的管不了那么多。” 景文亭附和道:“你怎么知道是小妖,你看到了吗?如果是凶残的大妖,我们出去都得陪葬!我死了倒没什么,你还年轻,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给你爸交代?” 楚小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妈说得对,绝对不能出去。” 赵国红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村民,不也做了缩头乌龟? 晚上和白天不一样,在没有确定妖怪的等级之前,谁也不敢轻易出去帮忙。 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没几个人愿意逞英雄。 赵星舞朝赵飞这边看了两眼,脸上的表情被黑暗遮掩,但是语气非常坚决。 “今天我看着楚浩差点被打死,心里就在想,我会怎么死?老师教给我们一句话,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不求什么重于泰山,但是不想死得那么窝囊。我一定是死在堂堂正正的战斗中,那才是我们这个时代理想的归宿。” 赵星舞生在乱世,世界观和长辈有着很大的差距。 她从小见过太多死亡,已经习以为常。 景文亭他们想的是怎么活着,而赵星舞想的是怎样死去。 “只有在战斗中死去,才不辜负生命。”赵星舞挺起胸脯,问心无愧的说:“妈,你不用给我爸什么交代。他倒是走得潇洒,如果不是楚叔叔,我们都活不到今天。” 景文亭厉声道:“不准胡说!” 赵星舞没有和景文亭争执,但心中肯定有怨言。 黑洞洞的屋里,气氛有些沉重,但最扎心得还是赵飞。 他甚至害怕自己的身份被识破,赵星舞会质问他,身为丈夫和父亲,到底做过什么,这些年跑到哪儿去了? 赵飞吸了一口气,急着想做点什么,来弥补对妻女的亏欠。 “要不我出去看看,如果是普通小妖……” “你瞎凑什么热闹?”楚小刀鼓着眼睛,气汹汹的打断赵飞:“好好给老子呆着!” 他说完烦躁的摸了一把寸头,接着去下门栓。 景文亭担忧的说:“你要出去吗?算了吧。” 楚小刀停了一下,感慨的说:“虽然好死不如赖活,但星舞的话好像也有道理。今天遭殃的是林嫂他们,明天也许就轮到我们了,迟早的事儿。” 景文亭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你小心一点。” 楚小刀腼腆的笑了笑,深呼一口气,下了最后一道门栓:“我出去后,把门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