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鸿柏的神识笼罩下,随着眼前这断脚下人的逐步靠近,耳畔好像响起了万鬼哀嚎的恐怖声浪,身边弥漫着重重鬼影向他挤压而来。 末鸿柏轻轻在旁边的凳子上,用手指不引人注意下划了两个潦草的大字。 “鬼城”!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解释。 看来在大陆极北的鬼城也不安分了起来,想要控制北凉王府,由此迈入世俗争霸吗?他眸子有些凝重起来,还以为父皇只是随口说说,只是打发他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哪知竟然一切真如父皇所说那般,有滔天祸乱正在悄然间喷涌。 待黑暗笼罩世间,这地球哪还会有安稳之地? 这是危险,也是莫大的机缘。若他能成功阻挡鬼城侵袭世间,将是惊天之功,到时谁也不能阻拦他登上皇位。 末鸿柏不由捏紧了拳头,瞳孔如跳动的火焰,明灭不定。 “贤侄别见怪,我北凉王府一向如此,在家供奉的也大多是不能再上战场的老兵。”北凉王脸色中有些得意,这俗世间的权贵,有几人会像他这般行事? 断腿老兵对着末鸿柏咧嘴一笑,“小的见过太子。” 手稳稳的将盘子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也不倒酒之类的,北凉王让一些大老粗来做这些照顾人的活路,也是颇难为他们了。 断腿老兵敬礼后退一气呵成,好像他不是在干下人的粗活,而是还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一般,铁血气势油然而生。 末鸿柏眼神平淡,一直默默注视着这断腿老兵的全部动作,与常人无异,只是在对他咧嘴露齿时让他微微恍惚。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就像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在对着他龇牙咧嘴,要将他整个人囫囵吞下;那有些黯淡的瞳孔,在他眼里也犹如一簇幽火在闪烁,能够看透这世间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那会是鬼魂的世界吗?这世间真的有地府轮回吗? 断腿老兵端来的盘子之上,不知名的妖兽肉向上空蒸腾热气,裹着滚烫热油的花生米,两壶烈酒。 看起来简单,但都是北境难寻之物,这样一点小酒小菜,在北凉城寻常人家劳苦一年也不见得能吃上一顿。 “贤侄,在我北凉一定得养成喝烈酒的习惯。那滋味,叫一个酸爽。”北凉王豪迈一笑,一把拿起身边的酒壶就要往已经张开的嘴中灌去。 末鸿柏眸子微微闪过犹豫,站起了身,一把却抢下了北凉王手中的酒壶。 “贤侄,两壶酒是一样的,我北凉王是那种吝啬之人?”北凉王眼里已有不悦,一路感官还不错的末鸿柏,在这王府的种种表现,一下子让他发自心底的有些厌恶起来。 在北凉王怒目圆瞪之下,末鸿柏毫不在乎的轻轻一笑,眼神坚定无比,“王爷,得罪了。只是这酒还是不喝的好。” 北凉王虎目一瞪,宽厚的手掌微微抬高,若末鸿柏不给他个合乎情理的理由,他或许便要给这曾经的太子一个难忘的教训了,教教他在北凉城做人的道理。 “他是伤于鬼城之手吧?”末鸿柏手指轻扬,指向了就要离开府邸的断腿老兵。 老兵本来稳定的缓慢行走一个踉跄,背对着两人平静的眸子里幽芒闪烁,残忍与嗜杀在其中交织。 “胡闹,老古当初为了救一被冰狼叼走的小孩,带队深入冰原,千辛万苦才救回小孩,哪知就此断了腿,整个小队也只有两人回来。”北凉王如数家珍,显然对身边之人的事迹都了然于胸。 末鸿柏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可他身上的伤痕是断魂掌所导致的啊。” “那又能说明什么?我的人,本就混迹在北境冰川之上,时常就与鬼城之人交锋。”北凉王瞳孔中满是漠然。 末鸿柏声音变得有些幽深起来,“老古,能翻开你的衣物让我看看你的胸口吗?如果是我错了,我会亲口向你道歉,还会给你一笔不菲的赔偿。” “老古,翻起来给他看,我北凉军一直光明磊落,岂会怕黄口小儿的胡言乱语。”北凉王看似愤怒无比,只是眸子却平静得可怕。断魂掌若打在胸口,他这北凉的王者比谁都明白其中下场。 别说胸口了,就是打在四肢上,很多人都抗不过其中歹毒的杀机。 他眼神幽幽盯着缓缓转身的老古。 时间好像随之一下子静止下来。 老古在四道深邃的目光下,还是逃避不得,终究转过了身子。 只是此时的老古,却显得有些阴森可怖起来。 刚刚显得威武雄壮的国字脸,此时耷拉成一块,再没有刚才憨厚老兵的模样。 本有血色的肌肤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比枯瘦的老人看着还要苍老几分。好像时间一下子在他身上流转了千百年,本来魁梧的男子,就要步入墓室。 手臂上出现无数个血肉疙瘩,膨胀形成泛着血色的幽绿气泡,整个人好像在水底沉浸了不知道多少年,身躯完全被腐蚀了。 气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到了婴儿拳头大小,微微停顿,在身躯四周猛地炸响,幽绿色的血花往四处溅射,难闻的恶臭味随之弥漫在王爷府邸之间。 头颅边缘探出了一个个模糊的头颅,像是由光影构成,只是它们狰狞的样子又是那么显眼。 这些张牙舞爪从头颅之中扑出来的面庞,似人非人,似狼非狼....... 北凉王眼神更加深邃,他在其中找到了冰原巨狼、熊瞎子的身影,更有许多北境独有、珍稀的妖兽。 最让他痛心的是,其中一个哪怕在模糊,他也赫然认出来那便是曾经伴随在他身边的老古身影。 他的手捏得身下的椅子咔咔作响,蜘蛛网般的裂缝遍布其上,显露出他此时的不平静。 他想杀人,杀心一起便再也难以压制。 末鸿柏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但又感到十分可惜,若眼前这老古是活人,他还有手段从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惜这眼前只是一个活生生能够直立行走的“死人”。 四道鬼影张牙舞爪的从老古皮囊之下飞出,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与周遭的天地融为了一体。 “下界蝼蚁,也敢坏我鬼城之事,找死!” 蹩脚的话语,在虚空中传荡,本就寒冷的天气,多了抹刺骨的冰凉。 末鸿柏只感觉身遭好像有无形的巨手将他束缚,他的识海之中似乎翻腾起惊涛骇浪,万千鬼影出现在其上。 若识海失守,他便会与死人无异。 末鸿柏轻轻一笑,眉心猛的亮起,洁白的光华所过之处,隐蔽在四周空间中的鬼影尽皆浮现出薄弱的身躯。 末鸿柏神色肃穆,手掌放在胸前做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嘴中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天地圣相尽显灵,灭魂术!” 末鸿柏眉心神光涌现,在脑袋四周勾勒出一道通天彻地的法相。 法相高约九丈,头部超越了王府,脚下贯连大地。头挽道髻,缠绕白巾,手持柳枝,仙风道骨,气息长存。 这法相似乎存在于另一个维度之中,在这王府之下并没有显现真身,只有一道雪白的符篆在其手中挥舞,看起来似乎是在半空中沉浮,神异的力量随着符篆笼罩全场。 虚无间,手中柳枝挥舞,符篆绽放出耀眼金光,映射诸天。 凄厉的惨叫在虚空之中传荡,又突兀的安静下来。缕缕黑气在微微显形的鬼物身上争先恐后钻了出来,很快淡去,消散无影。 这术法是末鸿柏从皇宫宝库中找到的古老残篇,从其上的记载而言,威能堪称通天彻地,练至极巅可以构建一方只针对灵魂的空间,横压下来,镇压一切。 如今虚无法相所处的空间就是其雏形,只是末鸿柏想真正将那方空间显现在世间还不知多远,只有残篇在手的他,或许此身都没有机会也说不定。 只是这术法不愧被称为“灭魂术”,鬼物本就已生灵之魂为根基,在其威能下瞬间遭重。 末鸿柏脸庞微微发白,但还是不由颇为满意的轻轻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第一次使用这听起来狂拽酷炫的术法,毕竟平日他很少与人动手,哪怕动手时这术法也没有如今这般看起来恢弘。 这些稍许有点灵智的小鬼,能被术法轻易拖入那方神秘的空间,但真正完好的人,哪个的灵魂不是在识海和身体的重重保护之下?他如今可那个实力直接将人的灵魂拖拽出来进行灭杀。 但不得不说,这术法对厉鬼有没有用还不清楚,但对这些小鬼是真正的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从老古体内钻出来的小鬼,没有一个从中逃脱而出。尽皆在虚无间灰飞烟灭。 末鸿柏不由心下猜测,当初创法之人,不会本就是为了对付这些常人根本看不到的鬼物吧?那自己对付鬼城阴谋的把握似乎就更大了几分。瞳孔之中神光闪烁,他已经在计划如何让鬼城事迹暴露,自己从中谋取名利,在众望所归中重回末城。 “滚。” 北凉王的怒吼声打断了末鸿柏的浮想联翩,让他不由转头看向身旁。 北凉王一声轻斥,一股黑气从嘴中吐出,一声淡淡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末鸿柏刹那之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不长眼的小鬼竟然妄想着侵入北凉王的识海。不得不感叹,小鬼的灵智有多么低下,有多么异想天开,这无异于自找死路! 北凉王虽非神修,但灵力的境界也让他的灵魂稳若泰山,哪是一只小鬼便可冒犯的? 北凉王眼神有些悲凄,从王椅上一跃而起,刹那就出现在渐渐化为一滩绿水的老古身旁,手中冰芒涌动,只剩一层皮的老古被冰霜凝结在原地,那股恶臭的气味也随之一空。 北凉王轻轻一叹,耳畔隐约有破空的声音响起,显然王府之中不止这一个鬼的容器,这些鬼物如今已经开始四处逃窜了。 北凉王没有心情去追,只是沉默的看着手中的人皮。 末鸿柏也没有动身,上前走到北凉王的跟前,轻轻一叹,“王爷息怒。” 北凉王摇了摇头,面色恢复了平静,眼神深邃无比,“看来我早已中毒......鬼城,真是好手段!鸿柏,闭府,我倒要看看有没有好奇鬼送上门来。” “是,王爷。”末鸿柏深吸一口气,接过北凉王丢过的一枚令牌。 令牌前后各书一字——“北凉”。 光凭此王令,末鸿柏在这北凉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