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只见深黑的渊上,行来一个小舟。 显然,这里所谓的渊,只是一团深沉的黑,并没有水的存在,但这个小舟又确实如在水中划行一般。 船上有一个光点,仔细一看,是一个同样黑着面孔的怨灵。 他此时执着一只橹,在慢慢地摇着,向众人的方向而来。 以他的光点来看,深沉浩大,充溢古老的气息,不再是简单的王者牝珠那般。稍微推测一下:这个人的生前,肯定是一个圣者,一个强大的圣者。 一个在这样的空间掌舵的人,肯定不简单,所以,他生前是圣者没有什么意外。 唯一的疑虑就是这个艄公是善意还是恶意呢?是否会像《边城》里那个老艄公摆渡众生而不收钱呢? 何况,自己这些人是异世界的红尘过客。 但这个艄公是王一他们唯一的希望,也许部分人心里,还有强行夺舟之念。 慢吞吞地,艄公划着小舟自遥远的前方而来。 好似经过了漫长无法计算的时间,艄公带着他的小船终于靠了岸。 这种漫长非言语可以表达,一则属于众人焦虑的等待产生的心理时间效应,二则是以这个空间中的时间维度来言,确实是沧海桑田般漫长。 但实则,他们也就仿佛才经过了几个呼吸。 这之间的玄妙同样无法言说。 王一虽然对这未知的艄公,有畏惧之意。但又害怕众人造次断送唯一机会,他忙拦在最前方,向艄公深施一礼说:“苦海无边,愿凭大师傅渡吾等红尘落难之人。” 艄公冷漠漂渺的声音响起:“长夜漫漫,旅途遥遥,无有岸界,何苦而渡。” 王一反正是装模作样,此时也没有什么好词作答,也弄不清这个怨灵艄公作何想法,只得胡乱搬了两句:“心若有馨兰香,可见彼岸。” 这可不是他的句子,而是《法句经》上的句子。 这样的作答,也令王一自己得意,确实抄得好。其他人也觉王一的作答很妙,确实非凡人所想,自有一股超然之境。至少李无夜认为自己想不出这么好的话来。 “哦……”艄公漂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诧异。而后,他伸出了一只手,向王一摊开了掌心。 这意思王一认为很明确:这是要过路费。 但,他这种怨灵,所谓过路费是什么呢。是凡间的烟火钱吗?不对,凡尘的烟火钱对他有何用? 王一一时怔住了。 其他人也怔住:他们实在想不出在这里拿什么做为渡船费用。 艄公等了良久不见众人回应,冷哼了声,摇着橹就要离开。 王一急了,只得胡乱开口: “非空非海中非入山石间无有地方所脱之不受死 是务是吾作当作令致是人为此燥扰履践老死忧 知此能自净如是见生尽比丘厌魔兵从生死得度……” 当他开口的时候,艄公停下,伸出双手。王一所读的句子,竟成了一个个光点落进他的掌心。 而后那艄公的本身的光亮好像又强了一点。 众人不明所以,难道王一读的这些奇怪的句子就能做过路费? 王一也是无从得之,他是死马当活马医,一时间想不出来,只能随口背了点《法句经》上的经文。只能理解,这样的经文,就算世界不一样,但产生的因果力是相通的,对这个怨灵艄公意外取得了加持效应。 世界万物,本质为一,无论佛道,都是人生活法的探究而已。 艄公用小船渡王一等人,王一读佛经亦是在渡这个艄公。 凡人有凡人的彼岸,怨灵有怨灵的彼岸 王一读完。 艄公手一扬,示意众人可以上舟了。 王一没有迟疑,一个作揖多谢,飞身跳上了小舟,这个情况下,无须怀疑什么,这是唯一选择。众人也默默跟随上了舟。 艄公待众人全上了船,才慢慢摇橹,向无穷前方行驶而去。 众人都不说话。 也不太敢说话。 一个强大圣者的怨灵,一众王者还是难以触碰的,是善也好,是恶也好,都得受了,别无他法。就算第三形态的夏流火有一战之能,也不愿此时此刻逞强斗勇。 漫长的无声息的行驶。 从大的方向来看,应是向那尖塔而去。——这也符合王一所想:如果这个空有个出口的话,大机率在那尖塔之内。 仿佛过了几生几世。 反正,王一亲眼所见,流沙的头发慢慢变白了,所谓青丝白发,无外于是。 凌悦容的头发也白了一半,显出沧桑的疲态。李无夜相对好点,看起来,也是行将暮年了。而王一也是须发皆白,垂垂老矣。 倒是夏流火,变化小一点。 按一般情况而言,王者至少可以活五百岁。 王一都老了,难道说在舟上已过去了五百年? 是这整个空间的时光加速,还是这只舟上的时光加速? 舟停下了。 众人恍然如梦,千年刹那,沧海桑田…… 来不及感叹,他们就上了地面。 这个地面很难发现,是因为它本身处于较低位,且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堪堪把几个人的身体放下。 而不规则的形体之外,又是深不见底的断崖。说白了,脚下的这块地面,就像是一根不规则的细柱。 而且其在阴戚戚的风中轻微摇晃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折断。 他们惊疑不定间,艄公摇着小舟已经远去。 众人互看了一眼。流沙轻轻抚着王一的脸说:“相公,我们都老啦。” 王一苦笑一声说:“朝如青丝暮如雪!人生得意须尽欢呀,唉,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他来到这个世界,邂逅了众多美女,实际意义上发生亲密关系的,却没有?有还是有的,只有凌悦容一人,还是假治病之名,借阴阳互生之义,凌悦容大部分时间神智还属于不清状态。 唉,就这样老啦?不可逆了吗?一时悲从中来,真情流露,一伸手竟然执住了凌悦容的手,说:“姐姐,想不到我王一来到这世上,唯一……” 凌悦容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但这多尴尬呀。 她淡淡地打断他的话说:“没什么,你得想法子让我们离开此地。”而后轻轻脱开了他的手。这真叫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