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我来之前,中定府驻军已然出动,他们的目标是镇守府。”祝尧平静的看着眼的少年。 王养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不可能,他中定府驻军也不能擅自进攻镇守府,顾府主不会不管的。” “他们的理由就是你们肆意屠杀伤兵,不予救治,他们是要给那些奋死搏杀得不到救治牺牲的勇士讨回公道的。” 王养猛地抓住祝尧的衣襟,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他刚刚干过这个事情,可是又能怎么样,近年来丹平对天命药庄的寻药队盘查收紧,解救了不少被药庄抓取的丹平少女,药庄断了丹平的药草供应,军营伤兵营人满为患,最终也只是等死,最好的结果让他们死在战场而不是伤兵营。 一座大城中,大批的土胚房组成一个个街道,相比那些岌岌可危的棚户,这简直就是天堂一样的地方,城内唯一的一座石头建筑,那是丹平镇的镇守府,数丈高的石墙上布满斑驳的坑洞,好多块修补的痕迹,石缝中黑色的血迹依稀尚存,几只蝇子嗡嗡的重温旧味。 镇守府大厅是由碎石拼搭起来的,内部的土地经过夯实,平整结实,几名青年围坐在一起商讨目前的境况。 身穿蓝色长衫的青年用温和的目光扫过众人,“上次派出去的人,报回来发现魔患七十七处,目前清剿六十四处,我方遭遇到十一次伏击,伤亡惨重,前段时间,兰瑜坊抵御叛军进攻四次,虽然都退敌了,可是据斥候探明,浮靖那边仍然蠢蠢欲动,夺取兰瑜之心不死……” 说话间门外传来声音,“军报,祝尧领军攻陷兰瑜城坊。” 一名身着短甲的童军急色匆匆的赶来,双手作揖,朝大厅中的几人禀报。 肃穆沉寂的气氛笼罩在厅堂之内,蓝衫之人屏退了报信之人,面色也开始焦急起来。 砰的一声砸桌子声音打破了宁静,一身短衫,腰间缠着铁带的青年恨恨的声音从牙缝挤出来,“欺人太甚!七十年前是一家,现在倒好,不把你逼死不罢休,大人,让我过去杀光这帮乱臣贼子!”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人,集结童军,拼死一战吧,战死总比被人当奴隶累死的好。” 周围几个人都跟着附和起来,蓝衫之人抬起双手制止了他们的不忿,蓝衫人正是丹平镇镇守大人沈长凌,是当今域西府主顾候的十二弟子,年级青青就腰缠银带,不仅仅他是顾候的徒弟,十年来童军就是在他的治下,越发强大,全镇上下颇有只识长凌不认顾候的趋势。 “渠先,你带人去通知郭炎、邓廖、蒋源,让他们陈兵大沆城坊,不能让叛军过大沆。” 腰缠铁带的青年闻声立马冲出去,沈长凌顿了顿,又对旁边的女子道,“郡妃,镇守府还有多少粮食,统计好,如有需要立即发往大沆城坊。” 郡妃是镇守府前任镇守的女儿,父亲死后沈长凌让她继续留在府中,帮助他打理一些他忙不过来的事务,虽为女子,前后跟随两代镇守,对很多事情都能办的游刃有余,是沈长凌的得力助手。 郡妃起身,离开了大厅,正巧撞上了少年沈丘寒,大步流星,风一样的走到她面前,“妃姨”沈丘寒没有太多的话,礼节性的打个招呼,直奔大厅里去。 “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沈长凌看着面前的儿子,率先出口训斥道。 “大人,丘寒也不是小孩子了,今年快十四了吧,也该娶媳妇了,哈哈,你不要动不动就呼来喝去的教训,有时候我们都感觉在指桑骂槐呢。” “是啊,这小子在战场可不含糊,从军两年多,杀敌数百,是个好样的,大人不必吹毛求疵。” 身边的人纷纷附和,站在那里的沈丘寒一脸焦急的神色不改,似乎是再也听不进去几位长辈的调侃,沈长凌注意到身前的儿子似乎真有什么急事,搁以前,小子总算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跟长辈寒暄几句,今儿却一言不发,就等着说事呢。 “发生什么事了,说吧。” “中定府驻军离开驻地,由杜重带领,直奔我镇守府而来!” “什么!多少人?” “总计万余人,目前已绕过大沆城坊。” 大厅之内面面相觑,苍白之色都跃然脸上,杜重何许人也,劲境九重顶尖高手,是中定府的军候,加上驻军万余,镇守府危矣,中定府是修士大府,军中力境修士也不在少数,是堪比魔族的存在,此时剑指丹平,大事不妙。 “他疯了吗,康怀怎么说,是他指使的吗,他就不怕顾府主状告州司,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旁黑着脸的青年怒吼道,四只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瘦骨也算是沈长凌的徒弟,今年刚满二十岁,成亲六年了,现在是兰瑜的理政,谁知道才离开几日,兰瑜已经易主,此时杜重胆大包天竟敢兵压镇守府! “康怀如今正在域西府城,他也没理由这么直接,没有任何征兆就进攻丹平。”沈长凌默默的说道。 “大人,您与府主师徒一场的份上,然他救救丹平吧。” “是啊。” 周围几个人未战先怯,实在是中定府实力更甚,战局不容乐观,童军若是对上真的是凶多吉少,倒不是怕死,只是怕没任何价值的死。 站在一旁的深丘寒轻轻叫了一声父亲。 “嗯?有什么就说吧,现在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呢。” 沈长凌有气无力的叹气道。 沈丘寒眼神黯淡,他也感受道父亲的精气神一下子卸掉了,他也一样感受不到有什么希望,还是把自己的需要禀报给父亲的一五一十的交待出来。 “天命药庄派了十三支寻药队深入我丹平腹地,几次到达西部驻军点,越过数次,与魔族发生数十次冲突,童军死伤数百,魔族目前已退去。” “这群狗*养的,整天就知道抓捕人魔,让我们帮他们擦屁股,最可恶的是那些被雇佣的猎手,退出童军之后,只知道助纣为虐,欺负自己的同胞和患难手足,这些人死不足惜。” 瘦瘦的身材,高高的个头,像个炮仗一样被点着了,瘦骨没有名字,很小时候父母都身死,不知道姓什么叫个什么,从小就瘦削,人家就叫他瘦骨,后来参加童军,渐渐的当上了城坊理政,说是理政,实则打仗,满目疮痍的丹平,需要理的政便是生育,食宿,童军。 生育是为了有更多的童军,保证土地的平安,实则是不让在这片土地活动其他人利益受损,食宿更是最基本的生存,有了这些,保证了血落人得以苟安残喘,至于粮食则大多是从外面购买,资金来源就是对往来的商队的护卫,商队平安出丹平之后便会向对方收取一笔可观的费用,由于魔族肆虐,所以这也是在丹平这里独有的。 兰瑜城之外,王养快马加鞭狂奔向大沆方向,那是兰瑜城逃跑的方向,沿路都是散落的兵器,刀枪剑戟,躺在血泊里,残破的尸体横陈,森森白骨外露,引来无数的苍蝇,地上尽是黑血,混杂着血水,马蹄奔驰在其上都会打滑,不少尚未死透的士兵挣扎着,从喉咙中挤出痛苦的嘶喊。 突然几具尸体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几名童军翻身下马,抽出短剑挑开尸体,下面是两个瑟瑟发抖的叛军,大概三十多岁,脸上还有被划破的伤口,啵啵的冒着血,另一个则是穿着白色中单,上面糊满了泥血,有些地方还粘在身上,旁边掉落的应该是他的外甲,已经被砍断裂开,所幸没有受伤。 两名士兵看到周围的童军,面如死灰,看到穿着亮甲的祝尧之后更是后退两步,嘴唇颤抖,两手握住长剑,慢慢的向后退去。 祝尧提缰向前,两名兵士吧长剑向上举了举,眼神中满是戒备,祝尧非常恼怒,自己被不知不觉间架空,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这是莫大的耻辱。 “你们都是钟副将的人?” 两名兵士你看我我看你,“我们是跟伍长出去的。” “伍长?哪个伍长?我从来就没下过命令!” 祝尧愤怒的大吼,恨不得杀了他们两个贪生怕死的东西。 “好了,他们只是小鱼小虾,你问不出什么的,看来他们也是死里逃生,祝尧,要么跟我走,要么陪他们葬在这里。” 王养不耐烦的说道,后边几个童军围了过来剑指三人。 “违令者,斩!我要对他们执行军法!” 几名童军士兵犹豫起来都看向王养,王养丢给祝尧一把短剑,两名叛军最终死在敌人的兵器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王养命令跟随的士兵快些结束那些无辜百姓奄奄一息的生命,帮助他们了结痛苦,对于那些叛军尸体,王养则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 祝尧用力的将手中的短剑狠狠地插进尚存一息的叛军身体中,随即继续跟随王养他们西去。 尚未开荒完成的土地随着马蹄不断的践踏变得铁板一块,尚未长成的庄稼嫩芽被碾压成泥踏进泥土滋养万物,就连沟里的野草也未能幸免。 遍地的短甲死尸,有的口中还含着敌军的耳朵,身体却已经被四把长剑刺穿,手指甲塞满了敌军的血肉和泥土,后方的大片尸体是残肢断臂的青年,他们死前流着泪,带着不甘,手指已经深深抓入泥土之中,后背还是被劈开了,合不上的眼眸定格在死去的一瞬,王养知道这些都是是英烈堂的人,说白了就是战场上受了重伤坚持回到军营的人,有些人甚至他还见过,再往后面就是大批的脚印,逃命追逐,不知道这片土地上演着怎样的悲歌。 马蹄踏碎过往的痕迹,冲向前方未知的境地,不远处人潮涌动,马上的勇士昂扬着斗志,冲向前方。 千余人的队伍迎敌姿态排开,远远望去是一排小点一样,他们手握比手臂还长的短剑,身上的擦伤多处,有的四肢淤青,却仍在摇摇晃晃的站立,娇小的个头不及马腹,一轮冲锋便要将他们送去往生,可是后边是他们的姐妹,短甲套在身上像是长袍,带着枪头的半支长枪也显得那样威武霸气,尽管脸上的泪水尚未凝干,可身后的人们还要他们来保全。 王养夹着马腹的双腿不断发抖,泪水沿着脸颊不断地滑落,身后的几个孩子也早已泣不成声,耳边的风声淹没了一切,手中的缰绳握紧,他们加快速度冲向前方,他原以为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可结果却是比拼杀还残酷的景象,他来晚了,士兵、英烈堂、男子、女子尽皆战死或不知所踪,只留下这些孩子。 后边的孩子大声的哭喊,现在他们才敢安心的哭出声音来,想起了他们刚刚死去的长辈父母,也只有泪水能洗去内心的恐惧了。 “何以至此啊!”祝尧双臂无力的垂下,像是被抽掉了精气神,壮士也朦胧双眼。 祝尧上前去想要安抚可怜的孩子,可是孩子大叫一声,满脸惊吓的躲到人群之中,祝尧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心口,他感觉自己像个恶魔。 “他们杀掉了英烈堂的叔叔,那些保护叔叔的叔叔也都被杀死了” “我们一直跑啊跑,后来母亲被追上,姑姑们打不过他们被他们抓走了” “他们还杀了好多一起来的坏人。” …… 这些死里逃生的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着它们的经过,满是泥泞的小手不断的比划着,一会申请惊恐,一会眼中噙泪,时而神色焦急,时而仇恨满目,王养把孩子抱在怀中,就这样紧紧的抱着…… 王养牵着马跟在队伍后面,祝尧已经脱去身上的亮甲,穿着白色的中单,显得与大部队极其不配。 “情况还不算最坏,这些孩子幸好没事。”祝尧长舒一口气,也在为他们感到庆幸。 “哼!庆幸……他们只是把长大的割走,他们庆幸在自己生的晚。” 王养面无表情,他对叛军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怀着什么心思一清二楚,祝尧悻悻的不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我应该杀了你。” “但是你没这么做。”祝尧停下脚步望着这个少年,他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那样的青涩脸庞,不一样的是王养的坚韧不屈,沉着冷静。 “杀了你有什么用,改变不了童军和血落之地的困境,倒不如把你当做朋友,如果多了千千万万个你,那我们的境况会好很多。” “当然!”祝尧急忙回复他说道。 王养瞥了一眼他,那眼神让他不寒而栗,只丢下一句冷冷的话,“前提你是真心的。” 祝尧定在原地,看着前面急速走去的王养,手中搓着缰绳,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