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有微热的水润慢慢浸湿了少女的脸颊。 就在少女望月发呆暗自泪流之时,身后一件衣衫却在此时轻悄悄披上了他的肩头。 少女并未回头去看,也没有被这突然出现在深夜里的人吓到,之事扭过脸去,悄悄逝去了眼角的泪痕。 少年就这样静悄悄的出现在了她肩头的另一端。 没有去看她,同样是抬头赏着月亮,似乎全身心都已是沉浸在了这如水的月色中,似乎没有注意到少女愁伤的思绪一般。 少女转过头来,脸上和眼角的泪痕已被擦拭去了痕迹,她转头看向月光下那白衣少年侧脸,此刻他被皎洁的月光照射下,侧脸竟隐隐也同样散发出了如月光般的皎洁。 如此圣洁,又如此温暖,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少年似并未注意到她的出神,仍只是赏着月光。两人在这夜色下竟都不说一句话,就只是这样一会儿看看月光,一会儿偷瞄几眼对方。 “你还不去睡吗?” 许久之后,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还睡不着。”少女回道。 “你怎么还不睡?”又开问道。 “草铺太扎。” “哦” 看她心不在焉,李十元又开口安慰道: “程伯伯会有好转的,明日我去王城拿了锁魂尺便返回大青山求助金玄上人,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程幼薇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又过片刻后,程幼薇却兀自开口说道,似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讲与李十元听的。 “我原名叫程大同,十岁那年,房子里发生了瘟病,不久后,到处便都是饿殍遍野,甚至有易子而食的。” 她眼神悲切,似是在努力回忆那些过往,毕竟那时她还只有十岁,能让一个十岁小孩记住到现在的,不是过分的美好,便是骇人的苦难与恐怖了。 “后来,父亲为了让一家老小能活下来,便去了邯郸求助史府。 那时候听闻史家家主也就是义父大人,乐善好施,经常差史府救济灾民,施粥布道,甚至散下巨款专门开设了救济学院来救济那些贫困无助的孩子们。” “可那时候救济学院对他人来说就是卖儿子卖女儿挣些苟活于世的卖孝钱。我自然也是这样的觉得的。” “父亲那次回来后给我们买了两个包子,一个是带肉的,一个是包子样的白馒头。我挑了那个白馒头,可是那时候我却吵着闹着要吃肉,于是生生从哥哥手里抢来了那个带肉的包子。” “大哥很疼我,没有任何怨言,可是那却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吃了肉包子的,便被卖进了救济学院。”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恨起了父亲,在救济学院读了几天书,懂得了在这个世道女子的位置,如此,被自己的父亲卖掉,也就合理了,毕竟,房子里还有过很多这样的例子。” “于是我给自己改了名幼薇,并割下了受之父母的留了十年的长发。” 说到此时,她轻轻抚上了自己相对于现在时代女子短上许多的及肩短发,不知是在惋惜,还是在追忆从前。 “可我为什么会很他呢?到现在我都没能想明白,那个肉包子,明明是我自己选择强换的啊。” “再后来,因为我断发的举动,惊动了义父大人,他好奇之下就差人了解了一番我家的情况,于是便也顺便把父亲母亲和哥哥带入了史府做起了杂役。” “可我不恨母亲,不恨哥哥,不恨自己,不恨这个世道,却唯有恨着他的。我明明都懂得,他是最爱我的啊。” “于是在史府里,我还是处处给他脸色,继续称自己为幼薇,在他干活的时候给他使绊子,他却从来没有过生气,仍会坚持一遍一遍的重新做完了。” “我是不是很坏。” 说完这些,程幼薇却突然如此问道李十元。 李十元想了想,点了点头。 “现在想明白了,还不算太坏。” 程幼薇终于笑了。 “杨大哥史大哥他们都只会说我还小不懂事,却从不会说我坏的。” 李十元也笑了。 “有大坏蛋,自然也有小坏蛋,小可不是逃脱认识自己善恶的借口,不能认识到这点的早晚变成大坏蛋。” 程幼薇认真看着他: “若我当真想做坏蛋呢?” 李十元仍在看着月亮。 “没人真的想做坏人,不然坏也不应该被称为坏了,好自然更不会被定义为好。只是有时候人们不能真正的看清认识清好坏,模糊了双眼和内心的人多了,世道也就由此变了。” 程幼薇摇头,“不懂”。 李十元笑了笑: “是陈大哥说的,到底是这个世道影响的人,还是人影响的这个世道。” 转瞬他又自嘲的再次笑了笑。 “扯远了。” 程幼薇抿了抿嘴唇: “是啊,说远了。” 李十元终于转过头来,看向落寞又满含忧伤的她,开口说道: “为程伯伯做点什么吧,做你想做的,我相信他会喜欢的。” 程幼薇看了看他的眼睛,少年看她转过头来,慌忙躲开了眼神。 “回去睡吧,外衫还你。” ............ 而就在少年和少女离开后,从后方残破房屋内,漏出了一道黑影,以及一股阴寒的森然眼眸。 ............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李十元程幼薇便被一阵惊呼声吵醒了过来。 “义父......” 是杨石页的声音。 李十元程幼薇闻言慌忙跑出屋内,往马车奔去。 马车前杨石页瘫坐在地上,程幼薇突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来,慌忙跑过去拉开了车棚。 车棚内有两人,一个是正在熟睡着的程秋收,还在轻微的打着鼾声。 另一个是史玉柱,此时他正两眼圆睁着,瞳孔内没有了一丝光色,脖子上有一圈青灰之色,已是死去了多时。 似乎因为这太过宁静和诡异的气氛,让这个原本杨石页一声大喊都没能醒过来的老者,却在此时程幼薇拉开帐篷惊呆之际,悠悠转醒了过来,甚至还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