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歌就要出口的解释被她自个儿咽了回去。 二人大眼瞪小眼,朝渺实在没忍住又问了句:“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宫九歌本就不是厚脸皮的人,被人这般驱赶,脸上不太挂的住了。她说:“……找到下家就走。” 朝渺爽快道:“你物色好哪个了,我这便安排去。” 宫九歌平生第一次招人嫌,当下挑眉道:“我是打断什么好事了让你这么急?” 朝渺:“怎么还不乐意了?” 宫九歌:“不敢。对了,你刚说物色好哪个我安排是吧?” 朝渺:“你说。” 宫九歌:“那就安排赫无双吧。” 朝渺知道宫九歌在枉城最大的依仗便是那离遵一脉,在她开口前便知道了她会说什么,所有在对方开口的当儿她便果断应了。 “行……嗯?什么?你要谁?” 宫九歌问她:“你是真没听清楚?” 朝渺愣了两秒,然后问:“这是你不想走的另一个表达方式吗?” 宫九歌见她这反应,猜逢自己是不是哪里想错了。 “那我没人能联络了,不然你推荐几个?” 朝渺直接道:“我这便传信给那离城主。” 宫九歌拦下她的动作:“我刚砸了人家不久,你确定他会不计前嫌?” 朝渺:“那算什么砸,你随便赔点不就好了,而且这节骨眼上谁还敢收留你这一大家子人。” 宫九歌“呵呵”两声:“你倒是提醒我了,他先前要是愿意把人给我送出去,眼下还有人质这回事?” 朝渺好言劝慰:“这也是出于常理嘛,毕竟这么一大批人跑出去都不拦着,后面的烂摊子也难收拾,枉城的外来客又不止这一批。” 宫九歌当下了然:“还真是他拦的!” 朝渺:…… 朝渺接过楚惊凰递来的热茶,惬意地饮了一口,瞬间头脑也清明了。她对楚惊凰道:“阿凰,不若你先出去吧,照顾一下后院的客人。” 楚惊凰看着宫九歌的目光颇有几分忌惮在里头,宫九歌露出个友好的表情,充分展现自身无辜。 朝渺捏着楚惊凰的手掌微微用力,她笑道:“别看了,还不快去。” 等楚惊凰出去后,朝渺换了个更为随性的坐姿,然后才对宫九歌道:“说起来,这么半天我们还没说正事吧。” 宫九歌心说你才知道啊。 朝渺伸手推给她一碗茶,然后才问起来神王阁的情况。 宫九歌分析说:“我出来前是稳的,但是现在就没那么确定了。” “真是胡来,”朝渺低笑一声,语气中含着几分无奈,“瞧,好好的计划。你也不怕那几个急了跳墙,直接取出来灵田去孤注一掷,到那时候可就真没法挽回了。” 宫九歌摇头:“还犯不着。”总归一次意外而已,不会让人将智商也舍出去。 “犯不着?”朝渺脸上笑意更深了,“你是还不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他们就是想把这个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法阵彻底给扼杀了去,别听那一个个的胡扯,说什么解脱,也就都是些年纪不到二十的小崽子,就他们说的解脱你也信?那些个真的撑不下去的,正是没能力来主持的,所以啊,看他们要做什么,端看辛和寅这俩个巨头就好。” 宫九歌想的是,这些实验品最开始的确是想结束这一切,不管是生理上溃烂的痛苦,还是心理上背叛的惩处,都让他们生了就“就这样结束吧”的心思,不然冲着这些个人精各抒己见,便是辛和寅,也难将人心聚集。 至于这想法是什么时候改变的,或许是辛得到权力忘乎所以,乐在其中,再往远了说,是朝渺的出现让他们生了一种类似于“还能这样活下来啊”的想法,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宫九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桌面,然后她看向朝渺,问出了积压在心里最深的疑惑:“那法阵,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朝渺像是不解她为什么这么问,接着如实道:“嗯?当然是为了抹杀实验品们了,你该是知道答案的吧?” 宫九歌要的并不是这个答案,她想知道的是,这法阵里的背后,到底还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东西?不说别的,就是她面前的朝渺,这位活过几百年的大人物,也是为了这法阵才与她有了这面上的合作之举。 朝渺视线不错过她情绪的分毫变动,接着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加了句:“当然,你的肉身虽说是被拿去做了阵源,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帮你。” 宫九歌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这也能漏网充数?” 朝渺奇怪地看她:“怎么能这么说,你也精通法阵,该是知晓百余年前的法阵是如何起势的吧,那时阵源不稳定,偏向使用一种珍贵的玉石做源。多珍贵我就不多了,用了别扔,随便灌输几缕灵力进去又能卖个高价,真要当一次性用品使了那多浪费啊!” 宫九歌:……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堂堂大城主竟然以身作则造假!看朝渺的眼神还全然没当一回事儿。 宫九歌说:“我还以为那时候的法阵都是消耗人来运作的。” 不料朝渺这也认了:“没问题啊,犯不着和对手打架再把自己的玉石拿出来用吧,尤其用了不好回收啊!” 你这后一条才是重点吧! 宫九歌说:“既然如此,在那离遵府上的时候,你有为何用人血肉来造阵?” 朝渺眼里忽然生了名为不怀好意的神情:“啊,忘了说了呢,那个阵还挺有意思的,叫‘舍己为人’。” 宫九歌眼里生了些小小的迷惑,她很确信自己在苏止棘的收录里是没见过这个名字的法阵的,不过想想也是,眼前这位和他们用的法阵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宫九歌没说话,朝渺也压根没往她没听过这点上想,接着道:“我倒是没想到,事先安排好的人,竟然还不够你用的。” 宫九歌本着不耻下问的准则虚心求教:“什么意思?” 朝渺:“就是说,你每每试图离开那个束缚着你的法阵而下手时,法阵就会为了补上被你损坏的部分而将阵源的能量强行录入,说的直白些,就是将作为阵源的人,活生生的吸干。” 宫九歌恍然:“这就是‘舍己为人’?这名字形容很到位啊!”她一时间竟然生了些庆幸,庆幸当初忘书宗和宫族的人不是在朝渺手上。 朝渺看她表情不太对,试探道:“你不知道?” 宫九歌不好直说,含糊说:“可能是给忘了。” 朝渺笑说:“忘了也不错,那几条人命的负重感也不至于太重是吗?” 宫九歌也笑了,眉眼愠起温情,但她说出的话却是锋利而冷酷:“你可真会说笑,人是你绑定了,还接连不断地往上送,我要有什么负罪感?真就像法阵的名字一般,舍己为人么?” 舍了自己的自由来换得另一方的生存,亦或是,舍了一方的性命,还被困者自由。 这个法阵最初是一个手段狠辣的人研究出的,最喜欢将心心相印的二人系在一起,断水绝粮。其实这个法阵极不平等,尤其考验的是在阵中的人,外面的人尚且自由些,而阵中的人举动都受拘束。 朝渺:“研究出这个法阵的人最好一口,便是将外面的人绑在刑架上,然后每日喂给好吃好喝,就那样让阵里的人看着,不出三天,两个里总要死一个。”要不是里面的饿死,要不是外面的被吸干,可不管怎样,活下来的那个人,身上就背负了心爱之人的性命,杀人诛心。 宫九歌听的感触动容:“所以那些丫鬟都是我什么人?” 朝渺:“你若愿意,可以把她们都收了。” 宫九歌面对一个嘲讽技能满点的人,最初的惊讶过后便是坦然接受,她正要开口,就又听朝渺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原以为你是个有出息的,不料还是个拎不清,现在救了这些人又能如何?你能让他们平安走出枉城吗?” 面对这个问题,过了最开始那个冲动劲儿,宫九歌眼下已经平静下来了,朝渺的话让她重新想起来那群人看到她时的眼神。 “可能……”宫九歌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的答案,用到的脑细胞简直比她应付辛的时候编的身世还要多出几倍不止。 朝渺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手里的茶有些凉了。 “……可能是因为我还算个人吧。”这话像是随便编了个应付人的借口,带着微妙的自嘲。 朝渺半天等来这么一个答案,脸上也没露什么情绪。 宫九歌:“至于你说的能不能让他们走出枉城,我个人觉得没人刻意找事的话,不是什么大问题,你觉得呢?” 听着对方半是警告半是威胁的语气,朝渺唇角上翘:“或许吧。” 宫九歌之前走的时候还带着从那离遵府上顺来的小丫头,听到朝渺说能转移阵源的效力,当下将人召了过来,让朝渺现场示范。朝渺也没推三阻四,当着人的面就给解了,宫九歌看着朝渺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心里又有了想法。 朝渺主动澄清说:“先说好,我只能转移阵源,阵源!”那些个实验品是属于阵内的抹杀物。 宫九歌:“别解释了,我都还没想到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