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歌问了医馆的方向,撸起袖子拧了把水,楚昭昭让人取来薄毯给二人御寒,赤厌晨自己让人备了,给宫九歌擦干头脸,接着将厚实的斗篷披到她身上。 “还要借用楚三小姐的马车了。”宫九歌说。 楚昭昭怔愣,恍然点了点头,等二人错身而过之际,楚昭昭指着平静下来的湖面问宫九歌:“水怪,被你打死了?” 宫九歌被她问的一懵,一个不好的念头浮上来:“这是你们养的?” 楚昭昭被她这一句话惊得不轻,忙对此表态:“怎么可能!你哪来的这种想法!” 不是就好。 没了赔偿的后顾之忧,宫九歌松了口气,背对着她摆了摆手:“没死,哪有那么容易弄死它,疏散人群别靠近,当心反扑。” 楚昭昭听了旁人说的来龙去脉,知道是水怪先对宫九歌的宝贝女儿下了手,双方才一点即燃。这水怪在熙湖逗留有些年头了,每年没事上岸吃几个人,毁几条街,他们打不过,只能在踩在这个微妙的平衡线上。眼下宫九歌竟然力压一头,楚昭昭觉得这是个机会,彻底除掉这只水怪! 宫九歌到了地方,见到赫琢安好方才松了一口气。 “让医师看看你身上的伤,”宫九歌对赤厌晨说,“我回去拿换洗衣服过来。” 他们的人就在外面,说一声就好,怎么还要自己去? 就在宫九歌踏出门时,赤厌晨叫住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说:“你先……” 后面的话尚且来不及出口,宫九歌就顺着他这力道毫不设防地倒了下去,意识全无。 楚昭昭从来都不知道法阵的威力能有这般大,这下是无论如何都得将人拉入己方阵营了。她让随从稍了话回去,打算顺路去看看宫九歌的情况。结果她靠近了那个医馆没多久,就见围在外面的往日随着宫九歌的那些人像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暴躁地来回踱步。 这模样活像是里面有人快要不行了,但是联想之前那二人精神气满满的模样,就算有人要没了……等等,先前送来那孩子不会出事了吧! 里面接着传出孩童的哭泣声,楚昭昭心想,还好孩子没事,不然朝渺,朝渺…… 这孩子在哭谁?! 一声声的“娘亲”,楚昭昭就是想当听不到也难,她上前拉住一个人问:“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被她拉住的是木十四,本就紧绷着的神经在听到赫琢哭的那会儿差点没直接崩断。 “朝渺呢?!”楚昭昭追问。 木十四崩溃地抓抓头发:“不知道啊,人过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突然,突然就……”他忽然就哑了,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楚昭昭皱眉,不愿意细想他的说辞。 “别说话,先把药喝了。” 赤厌晨的声音隔着门听不太清,楚昭昭想进去看个究竟被木十四等人拦下。 楚昭昭:“人到底怎么样了,倒是透个气啊!” 里面赤厌晨的低语混合着赫琢的哭声,中间还有人在剧烈地咳嗽。 “琢琢别哭,娘亲没事。”宫九歌忍着喉头的腥甜,想伸手揉揉小家伙的头,伸手却发现掌心都是自己吐出来的血。 “娘亲……呜呜……好多血……” 赫琢不怕血,但是这血是从她娘亲的。往日再怎么聪慧眼下也到底还是个孩子,没有半点法子,只能将视线移向自己的另一个依靠。 “爹爹。” 赤厌晨端着药的手微不可见地微微颤抖,他俯身抱了抱赫琢,用着与往常一般无二的语气道:“琢琢乖,娘亲没事,你先出去和十四叔叔待一会儿好吗?” 赫琢难得不想听话,肿着一双眼不肯动。 “十四,”赤厌晨冲着门外叫了一声,“进来把琢琢带出去。” 木十四闻声,也不管外面的楚昭昭了,进来要带赫琢出去,小家伙第一次不依不饶,说什么都不愿意被木十四带出去。 “琢琢,”宫九歌皱眉,“往日是怎么教你的?不许胡闹!” 赫琢哇哇大哭:“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明明是要娘亲好好的……” 小家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宫九歌何时让她受过这种委屈,坐起身想要过去哄哄她,被赤厌晨按着肩膀躺了回去。 赤厌晨面上没有表情,走到赫琢身边,没有出声哄她。 赫小琢大小没受过教训,宫九歌有她的一套法子将小家伙管的服服帖帖,到了赤厌晨这里就是纯粹的溺爱了。站在赤厌晨的角度上不难理解,他就像是“后爹”一样的存在,因为他真心喜爱宫九歌,爱屋及乌,加上赫琢开口会说话便是把他当作亲生父亲,三人对此没有任何隔阂—— 但是有那么瞬间,赤厌晨忽然对这个想法产生了动摇,真的没有隔阂吗? 他去买纸,回来看到宫九歌在湖中与水怪缠斗,分心将孩子扔给她,为此生生受了水怪一击,加上他后来知道宫九歌之所以下水是因为赫琢。他自己有没有私心赤厌晨不知道,但是当医师反复就诊后说宫九歌肺腑重创,不可医只能养的时候,他心底涌上来的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阴暗,让他看着赫琢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他所在的位置刚好背对着宫九歌,宫九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看到小家伙受惊了一般,吓的止住了哭声。 宫九歌取来旁边干净的帕子将手擦干净:“琢琢,过来。” 赫琢小小的身躯动弹不得,这种感觉她从不曾有过,四肢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一样,全身的力气流失,发不出声音来。 “琢琢!” 宫九歌这一声让赫琢回神,本能对赤厌晨的亲近压下了这陌生的情绪,小家伙踉跄往宫九歌身边而去。 “娘亲。”赫琢已经止住了哭声,但是宫九歌现在的模样让她的眼泪不止,很快打湿了宫九歌的衣襟。 在赫琢眼里,爹娘无所不能,她什么事都不用上心,有人自会给她安排好,宫九歌便是她赖以生存的避风港,让她无论何时都能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 “娘亲没事,只是一晚上没睡觉太累了,琢琢也去睡一觉好不好,睡醒了就什么都和以前一样了。” 赫琢在宫九歌怀里抽抽鼻子,不愿意动,抗拒意味明显。 “听话!”这两个字出于赤厌晨之口。 赫琢的小身板僵了僵。 宫九歌:“十四,带琢琢去睡觉。” 木十四不敢上前,原因无他,宫九歌不久前换过衣服,身上现在穿的是柔软的睡袍,从进来起他就不敢抬头,现在去人怀里抱小主子?他怕不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赤厌晨上前抱起赫琢,直接开门带着木十四出去了。 “都去休息吧。” 他说完这句,放下孩子没多给外面的人半个多余的眼神,转身回了屋。 宫九歌躺在床上,身下黑发衬的她本就白皙的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感觉怎么样?”赤厌晨问她,“要不先把药浴泡了,还是先休息休息,你也半个晚上没睡了。” 宫九歌没说话,动了动身子空出一点位置。 “现在不想动,你也上来躺躺。” 赤厌晨现在看她动一下就揪心,听她这么说就想躺上去,结果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换了件外套,里面内衫什么的还都是湿的。赤厌晨考虑要不要去换,宫九歌一眼便看出来他的心思。 “去把衣服换了,我还不至于到了身边没人就不行的地步。” 赤厌晨也担心不换衣服将凉气过给她,在离开之前叮嘱:“我很快就能回来。” 宫九歌:“不急,泡个热水澡祛祛寒气最好。” 等人出去后,宫九歌调了个让自己舒服点的位置躺着,争取让自己好受点。 也是多亏了她清醒的及时,眼见围在她身边那几个医师就要给她下达死亡通知书了,被她边吐血边拦下,那场面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脑仁疼。 要说当时的场景,除了乱,还是乱! 赤厌晨抓着说她“没救了”的医师差点下狠手,她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阻止了另一个医师想要封她心脉的针,接着坐起来想说自己没事,结果牵扯到伤,胸腔的内伤震荡,血一口一口的吐出来,染红了大半张床,赫琢当场就吓懵了。 医师们也没见过回光返照反的这么血腥的,一个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赤厌晨不顾满床的血抱着她,然后她血又吐了两人一声。宫九歌实在是连呕吐的力气都没了,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了一张药方,然后半死不活地躺了回去。 在医师们眼里,这一幕无异于已死之人从棺木里爬出来给自己写了个仙丹方。 他们讨论了半天没个结果,不想人自己就醒了还开了药,赤厌晨更是暴躁地将人赶出去配药,从药准备好到煎好花了一些时间,期间赤厌晨将宫九歌身上的衣服换了,还将沾了血的床垫一并清理出去。 直到药入了口,宫九歌才松了口气,同时对这里的医师们的素养表示了严重的质疑,她还没凉透就在旁边讨论棺材是不是过分了点?尤其当着赤厌晨的面你们是真的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