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开着车,不时从后视镜看坐在后面的我,我把头依在子佩怀里,闭着眼。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子佩为我裹紧大衣,搂紧我。车子在颠簸的路上缓缓而行。子佩忽然想起,那年随驾出征回来,听到锦儿难产的消息,自己疯子一样的那段日子。不觉就伤感起来,泪悄然挥洒。朱玉从后视镜看到子佩的表情,虽然具体不知道他想到了哪里,依然猜出他的心情。不觉叹口气,道:“学究,你想的太多了,师娘没事的。别这样情绪紧张好吧。” 子佩低头看着有点沉睡的我,道:“我知道不应该再想过去,但是,我却无奈的联想到锦儿在我那次出征回来,就那样直挺挺躺在那里,寿衣都穿好了。我几乎崩溃。”边说边泣不成声。我听到哭声,睁开眼睛,还没有从梦中醒过来,就看到哭泣的子佩。痴痴的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直起身来,道:“这又是怎么啦?”瞪着朱玉道:“朱先生,你又欺负子佩了是吧?”朱玉无奈叹口气,道:“是,我又欺负你家子佩了!”我给子佩擦泪,道:“咱们不生他的气,啊。”子佩看着我苍白的脸,更是难过。抱住我,紧紧不肯松开。喃喃道:“锦儿,今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我才明白,原来他又想起了过去。 到医院,医生为我打了针,开了药。说了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回了朱玉家。 午后的初春,阳光像一团温暖的棉被罩在身上,暖暖的舒适感。躺在暖阁的榻上,享受着这春日暖阳。出了一身透汗,精神也好了很多。听不到他们俩的声音,这两个人在一起不说话,还真的不习惯。悄悄出来,见他们俩坐在廊下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睡着了。阳光照在他们脸上,俊郎的两张脸,安静祥和。昨晚肯定都累到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进屋拿了两个毯子,悄悄为他俩盖上。 自己就坐在子佩旁边的凳子上,看着庭院里一棵梅树,梅树递出盛开的梅花,似乎再不开花,就错过了季节,每一个花苞都打开,一起展示着它们的魅力。心里喜爱,就起身下台阶去折几支。 谁知刚刚迈出去的脚却腾空下不去。原来,有人抱住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已经被人抱起来。抬头看,抱我的是朱玉。他铁青着脸,道:“刚吃了药,不在屋好好躺着,还要去院子里?你不要命了?”子佩听到声音,已经从躺椅上跳了起来,看着朱玉把我抱进屋,也跟着进来。 我被放在榻上,两个男人紧张的样子。反而逗笑了我,道:“对不起,皇上大人。”巧笑嫣然。让两个大男人哭笑不得。朱玉刚想去摸我的额头,手硬生生停在空中片刻。脸上有淡淡的失落感,反而看着子佩,道:“让你在屋看着她,你偏要出去,看吧,他可是有腿有脚的,一时看不住都不行。哼。”说着转身出去了。 子佩怜爱的坐到我身边,又是摸额头,又是盖被子。道:“别理他,一会我去打它板子。让他敢训斥他师娘。”我忍着笑点头。忽然闻到一股梅香,却见朱玉手里拿着几支梅花,站在暖阁门口,邪魅的看着我们俩。 我瞪他一眼,道:“这是要吓死人啊?”他把梅花插在花瓶里,拿给我道:“你们俩在背后算计我,还不让我偷偷听听,岂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接过花瓶,嗅着梅香,道:“也没说啥,就是你该挨板子了。”子佩点头道:“就是,一会跟我到门外,先打十个吧。”三个人一起笑起来。 下午又打了一针,回到庄里时,天已经黑了。初八,教职员工全部到岗,开了一上午的会,夫子事无巨细,安排的井然有序。学生名单也到了每个老师的手中。除了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务。最后,岑夫子对大家道:“我们的学校,来之不易,正式向大家介绍,校长:贺锦女士。她就读于北大历史系,再有一年就毕业了。我们的校长,有着超前的教育理念,我们请她说几句话吧。”这忽然的从幕后到台前,年前做的都是有文化的人,心里就有点发颤。子佩朱玉带头鼓掌,大家一起鼓起掌来。我看看子佩满是鼓励的眼神,对着大家道:“谢谢大家的鼓励。我没有什么超前的教育理念,我只知道,这里是郑贺庄,是我们的根。我想让我们的族人都认识字,会写字,有文化。不受外人欺负。强家,强民,才能强国。希望,你们和我一起把学校办好。让我们郑贺庄的娃娃们,成为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初九,希望的钟声响起。迎着朝阳,我和子佩岑先生,迎接着一波波来送孩子的家长,按名字让他们进了教室。除了以前就在上学的那点学生,新生更多些。而且,我与婆婆连日动员了女生,女生班专门派了女教员。那些女孩子从五六岁到十几岁的都有。看着这些就要告别打猪草,锅台转的女生。我激动不已。 学校正式开启了,朗朗的读书声不绝于耳。站在院子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是我在隔断后面,听到的我的孩子的读书声,夫子的谆谆教诲,孩子们阳光的笑声。 这里是开启人生的又一扇大门。是郑贺庄的孩子们面向未来的开始。愿你们,乘风破浪,勇往直行。 有热热的东西湿了眼眶,急忙用手帕去擦,怎么就擦不干净呢?去看子佩,子佩也在擦,我们俩相视而笑,一边还在擦着擦不干的泪水。夫子呵呵笑着道:“孩子们多幸运,有你们这样的先辈啊。”我和子佩深深向夫子鞠躬,久久不愿直起身来。夫子含泪把我们扶起,道:“不用谢我,你们才是我要感谢的人。” 北大开学,把学里一切事物都交给了真正的校长郑子健。我们几个人离开了郑贺庄,回到北平。 学业的忙碌也是不容小觑的。每天放学还要去图书馆一个多小时,虽然春天天已经很长了,但是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子佩总会在校门口接着我,我们手牵手信步而归。胡同口,朱玉总会在那似笑非笑的站着。看着我们俩一起走进胡同深处。才回他的家。 除了我这个校长,岑先生每周四下午都回郑贺庄学里。朱玉每周两次。反而是我回去的最少。他们对待那个学校,用心程度比我要认真。子佩也是每周回去,我因为学业到了最紧张时候,两周才回去一次。 初夏的天,多风少雨。早上还穿着呢子大衣,中午就热的只剩下薄薄的一个旗袍。用力摇着扇子,在图书馆用功的我,忽然被人拉着离开。一边还不忘那些书。拉我出来的是朱玉,他的神情有点庄重,我只得跟了他出去。门口停了车,他一把推我进去。不容我说话,就开车回了他家。我拒绝下车。任凭他拧眉瞪目,把头埋在腿里,就是不下车。突然有人拉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道:“锦儿,我们去吃饭了。”我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抬头看到子佩的脸。原来他刚从庄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