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闵存溪这赤裸裸的威胁,徐斗连也没有什么办法。 将筷子递到他面前道:“先吃先吃。” 接过筷子,闵存溪笑道:“这才对嘛。” 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闵存溪夸张的嚼了两口,瞪大了双眼赞道:“嗯~真是美味,难怪员外郎都沦陷了。” 瞥了闵存溪一眼,徐斗连没有说什么,毕竟有求于人,只能忍着。 夹起一块肉塞到嘴里,当做是闵存溪一般,狠狠地嚼着。 “不过这肉是真的好吃。”徐斗连心里说着。 正准备再夹一块,却发现已经被闵存溪吃了一半。 “你给我留点!”徐斗连说着往碗里多夹了两块。 闵存溪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道:“你吃归吃,别占着啊。” 虽然这么说,他也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两块。 在两人的争抢下,一盘肉很快便被吃完,进入到了下一道菜的争夺。 将桌上的饭菜全部吃光之后,闵存溪意犹未尽地咂么了一下嘴道:“饭菜做得是真不错,可惜就是量有点少了,不够吃。” 徐斗连倒了杯茶送到闵存溪面前道:“毕竟她做的是我一个人的量,晚上到我府上,让你吃个够。现在是不是能说说帮我求赐婚的事了?” 喝了一口茶,满足的叹了口气,闵存溪道:“放心吧,你进士及第进入工部,到现在都七年了,前段时间我随监正进宫的时候圣上还特意问起过你的婚事,正好我回去面圣汇报的时候给你提一提,只要你那个温姑娘没什么事,准能成。” “那就好,不过先别急,我得看看秀英有没有这个想法,不能一道圣旨压下来,逼着她嫁给我不是。”徐斗连松了口气道。 闵存溪点头道:“应该的,今晚你就问,早些定下来,心里也安稳。” 徐斗连抱拳道:“此事若能成,到时定有重谢。” 闵存溪将茶杯放在桌上道:“谈什么重谢,要是成了,多让我蹭蹭饭就是了。” 徐斗连哈哈一笑道:“好,到时闵大人只要想吃了,就跟我说,府上定会给你添一副碗筷。” 闵存溪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徐斗连拍着胸脯道。 钦天监内,拿到温秀英信息的符卫统领将信息交给了沈从容。 “先生,已经查到了,都在里面。”递交信息之后,符卫统领退在一旁道。 沈从容翻开温秀英的信息,第一页便是温秀英的画像,看着画像,沈从容赞道:“倒真是个美人,有此样貌,的确可以引人倾倒了。” 将温秀英的信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沈从容对温秀英的信息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温秀英,关口营人,年二十,父母早亡,独居在祖宅中,靠缝补浆洗为生,邻里和睦,从未离开过关口营。 合上记录本,沈从容靠在椅背上道:“户部的记载中,温秀英从未离开过关口营,可是她现在却在京城,还能得徐府管家亲自驾车送到工地上,为徐斗连送饭,这份记录是什么时候更新的?” 符卫统领道:“月初刚刚更新。” “月初吗?”沈从容算着时间道:“今日是九月十一,也就是说这份信息更新了有十一天,那么她肯定是在信息更新之后才到京城的。人到了京城,信息没更新,说明她到了京城之后便直接去到了徐斗连家里,根本没来得及去登记。” 听完沈从容的分析,一旁的沈武慈对符卫统领道:“这样,你亲自去关口营查一查这温秀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为什么离开。再让人去查一查徐斗连最近几日的行程,看看温秀英是怎么跟徐斗连搭上的。” “是。”符卫统领领了命便下去了。 符卫统领离开之后,沈从容问道:“叔父觉得,这个温秀英会有什么问题吗?” 沈武慈道:“她一个人在关口营生活了这么久,邻里和睦,收入稳定,便不存在什么被迫来到京城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应该在关口营继续生活的她却出现在了京城,还就这么恰好的和负责接任大典祭台建造的徐斗连搭上了关系。而这一切,户部没有任何的更新,显然出现在最近这一两天,她有问题的可能性太大了。不过,我们不能仅凭臆断行事,还是调查清楚了好。” 沈从容点头道:“合该如此。不过,从之前符卫所报来看,这温秀英送饭到工地的时候,闵存溪也在,而且显得有些熟络,我想,等他们今天今日下了工回来之后,把闵存溪叫来问问。” 沈武慈想了想道:“可以,闵存溪与徐斗连乃是至交好友,他知道的肯定不会少。而且,如果这个温秀英有问题的话,由他去做深入调查,会更方便。” “好,那就这么定下了,他们酉正下工,正好等潘胜回来,可以让潘胜去把闵存溪接过来。”沈从容看了看他们的工表道。 未正,关口营。 潘胜打扮成一个寻常农夫的样子,拐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里,院中正有人在坐着休息闲侃,其中一个正是于文。 看到潘胜,几人连忙停止了闲侃,站起来行礼道:“统领。” 潘胜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道:“你们在关口营的时间也不短了,对这里的人,都认识了吧?” “当然认识。”几人连连点头道。 潘胜道:“这就好,关口营有一个叫温秀英的女子,你们谁知道?” 听到潘胜询问温秀英的事情,于文抢先道:“回统领,我知道,她是我负责区域的人。” “你知道?”潘胜看了一眼于文,接着道:“好,那你跟我说说这个人,以及她最近的情况和动向。” 于文想了一下道:“温秀英,住在修宁街垄宁巷最里面,今年二十岁,父母早亡……” 潘胜拦住了他道:“你说的这些信息我都知道,说点我不知道的,她每天的行动这些。” “哦。”于文挠了挠头道:“她平素就接一些缝补浆洗的活,大多都是街坊邻居介绍的,一般都是送到她家,昨天下午我巡逻的时候看到她出了村往京城方向去了。 因为当时她没带什么东西,我想着她可能是去买东西什么的,就没特别在意。不过,好像到今天午正的时候都还没回来。 因为我上午巡查,午正回来的时候路过了垄宁巷,看到有人在敲她家的门,我就问了一下,说是送来的衣服有两天了,今天来拿,可是不管怎么敲门都没人开,门上还落了锁。” 从于文的话中,潘胜得到了温秀英离开的准确时间,于是站起身道:“好,我知道了,继续做你们的事吧。” 说完,潘胜便离开了这处据点,往修宁街走去,他还是要确认一下温秀英的家里有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在潘胜离开之后,另一个符卫向于文问道:“那个潘秀英,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惹得统领亲自来查?” 于文摇了摇头道:“我怎么知道,平日里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就一个普通的独身女子,谁知道她怎么就引动统领来探查了。嗨,管那么多干什么,统领亲自出马,出了什么事也跟咱们没关系,操那心做什么,刚才说到哪儿了?” 另一个符卫想了想,重新找回了话头,两人继续聊天侃地,享受着休息的时光。 垄宁巷,潘胜沿着巷子一路直行,来到了位于巷子最深处的温秀英的家门前。 看着紧闭的大门,门上果然落了锁。 潘胜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后,直接蹬墙而上,跳进了院中。 院子里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有七八个架子,上面满是衣服床单之类的物事,应该都是街坊邻居送到她这里来让她浆洗的。 挨个房间检查了一边,潘胜发现她的屋内又被人翻找过的痕迹,户椟文牒不在屋里了,其他的金银财物等都还在屋里存放着。 大概数了一下,十来粒银锞子,约么六两多,还有八吊钱。 除了这些金银财物之外,潘胜还找到了一个记账本,上面详细记载了温秀英的每日收入和支出,所有送来衣物床单等物的人,以及他们来取回的日期。 从这本记账本来看,除了这六两多银子和八吊钱外,温秀英手上还有半吊钱,院中晾晒着的那些衣物也都是前两天刚刚送来,定着在今日归还的。 也就是说,温秀英只带了半吊钱便前往了京城,短短的时间内便和徐斗连相识,并于今日午正前往工地送饭,没有回来的迹象,像是突然抛弃了这里的一样。 潘胜敏锐地觉察到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劲,不过他却想不太明白,便将记账本和剩下的银子等物带上,翻墙出了温秀英的家。 站在温秀英的门前,看着巷子里其他的人家,潘胜还是觉得问问他们对于温秀英的评价更好,说不定他们知道温秀英为什么突然离开。 敲开了一家邻居的门,一个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问道:“你是?” 潘胜笑着道:“我是温秀英的远房亲戚,我叫温安,是来接温秀英一家回去住的,我爹说他记得温秀英他们家就在这条巷子的最里面,可是我看门上挂着锁,他们家人都出去了吗?” 女子道:“嗨,出去什么呀,秀英的爹娘啊,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走了,就留下了这么间房子和一些钱,只有秀英一个人住。她出门之前都会跟我们说的,今天也没见她来说她要出去啊。” 潘胜哦了一声道:“可是我看她门上落着锁,敲门也没人应啊,显然是不在家。” 女子有些疑惑道:“应该是去买菜去了,量不大的时候她去的速度快,所以有时候也不会跟我们说,这样吧,你先进来坐一坐,喝杯茶等一会儿,说不定啊,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说着,女子便将潘胜让了进来。 引着潘胜进到屋里,女子指着椅子道:“你先坐,我去给你沏壶茶。” 潘胜刚想说不用,女子接着道:“我们啊,一直把秀英当自己的妹妹和女儿一样,你也别见外。” 既然女子这么说,潘胜自然也就不好拒绝,只能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道:“那就辛苦大姐了。” 很快,女子便提着一大壶茶和几个大茶碗回来了。 斟了一大碗茶放在潘胜面前,女子道:“别嫌弃咱这茶糙啊。” 潘胜连连摆手道:“不会不会。” 说着,还举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女子坐下道:“对了,你说你是秀英的远房亲戚,可是我怎么一直没听秀英提起过,而且当年秀英父母去世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她家有什么亲戚过来啊。” 潘胜将茶碗放了下来道:“是这样的,我父亲在小时候便和秀英父亲分开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实质的交往走动,只是偶尔才写一写信问候,后来我们又搬了几回家,断了联系。这不前些日子收拾老旧物品,翻到了以前的信件,上面有秀英他们家的住址,我们家老爷子便想着将秀英他们接过去一起住,毕竟现在家里也富裕了嘛,所以就让我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从潘胜的描述里,女子明白了过来道。 潘胜觉得可以开展话题了,便问道:“对了大姐,你能跟我说说这些年秀英他们的事情吗?” 女子感慨道:“秀英这些年,是真的不容易。” 在温秀英十二岁的时候,她的父母便因病相继离世,在街坊邻居帮着下了葬之后,有人想要收养她,但是她没有同意,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直生活。 对这个要强的孩子,邻居们自然也都是能帮就帮,起初送吃的送银钱她都不接受,非要做些什么才肯收下。于是邻居们便让她洗一些衣服什么的,给她一些报酬。 之后的时间里,温秀英也学着做缝补刺绣,看一些书籍,学着认字记账,渐渐地将缝补浆洗的活做了起来。 随着温秀英逐渐长大,出落得也越发标致水灵,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不过有邻居们把关,温秀英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一直没有成亲,直到现在。 听完了女子的叙述,潘胜对温秀英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正因为如此,他更觉得温秀英这次的离开不回,很有问题。 不过这种事情自己是想不太明白了,还是回去告诉监正和先生,让他们头疼去的好。 想到这里,潘胜道:“原来秀英这些年这么辛苦,那不知道大姐知不知道秀英经常去哪里买菜,我去找找她,顺便给她再买些肉补一补。” 女子道:“当然知道啦,村里啊就只有一个市集,就在四方街。” “好嘞,谢谢大姐,我这就去市集上寻一寻秀英,就不多打扰了。”潘胜告辞道。 一番客套之后,潘胜终于脱身,他自然不会去四方街,因为他知道温秀英就在京城之中。所以,一出垄宁巷,潘胜便往京城方向去了。 徐府,温秀英下了车之后向徐槐福了一礼道:“多谢徐管家!” 徐槐叹了口气道:“不用谢我,我说过下不为例,还好有闵大人帮着解围,你快去休息一会儿,然后就准备晚饭吧,员外郎和闵大人他们酉正下工回来。工地上的时候你也听到了,闵大人说晚上要来府上吃饭,别忘了多做一些。” “欸,我记下了。”温秀英应了一声,便下去休息了。 看着温秀英一路小跑的背影,徐槐摇头叹气道:“员外郎真是着了魔咯,不过要是她的话,倒也不错。” 申正,潘胜带着从温秀英家里找到的东西回到了钦天监。 将记账本和银两放在桌上,潘胜道:“我问了驻扎在关口营的符卫,据负责温秀英住处一带巡查的于文所说,温秀英从昨日下午离开关口营,走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携带什么明显的包袱物品,至今未归。他告诉了我温秀英的住处,我去看过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院子里挂满了衣物床单之类的东西,都是尚未归还雇主的。我在她的家里找了找,发现在我之前便被翻找过,她的户椟文牒都不见了,银两也都还在。从遗留的记账本和财物来看,她走的时候只带了户椟文牒和半吊钱。” 沈从容将银两拨在一旁,翻开记账本道:“温秀英平素为人如何?” 潘胜道:“与户部记载一致,为人和善,邻里和睦,我特意问过她的邻居们,都说温秀英是个很善良温柔的女子,而且经常有人前来提亲,不过她都没有应允。对于温秀英离家未归的事情,他们并不是很清楚,因为以前温秀英出门的时候都会跟他们说,来了生意可以让他们先接着,偶尔有出门买菜的时候,因为出门的时间短,会不通知他们。所以还以为温秀英只是出去买菜了。从这个方向推断的话,温秀英平时应该是除了买菜极少出门的,就算出门也一定会跟邻居们说明,以免来取衣物或是送衣物的人找不见她。” 沈从容看完了记账本道:“从记账本来看,温秀英从未拖延过交付衣物,都是准时交付。而她又是常年居家,甚少出门,更不用说来到京城。可以说她根本就没有来京城的打算。” 一旁的沈武慈道:“可是她偏偏就是到了京城,而且是昨天下午到的,今天就已经可以由徐府管家驱车带她去工地为徐斗连送饭了。你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恐怕是说不过去的。” 沈从容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这一切都太快了,与温秀英正常的活动根本不相符,也与先前徐斗连的表现不相符,我想,我们有必要查一下徐斗连昨日的具体行程,找到他们的交叉点。” 潘胜道:“一般没有重大的情况的话,他们每日的大多事情是不会记录在案的,只会用一切如常来记录。而且工部地址在内城,那里是禁止平民进入的。昨日的徐斗连,应该是忙完了工部的公事之后,在前往子午楼的路上或是回往府上的路上遇到了温秀英,而安排在徐府的符卫是在昨夜戌时左右到达徐府的,那时,温秀英应该已经到了徐府。我这就带人去工部往子午楼和子午楼往徐府的路上查探,并从昨夜在徐府盯梢的符卫嘴里问清楚昨夜的所有内容。” “嗯。”潘胜分析的非常在理,制定的行动计划也没有什么问题,沈从容应了一声道:“好,你快去吧。” “是。”得了命令,潘胜正准备离开。 “等等。”叫住了刚要离开的潘胜,沈从容道:“巡查完了之后你差一名符卫去工地上,在闵存溪和徐斗连分开的时候,让闵存溪回来钦天监一趟,我有事情要问他。” “得令。”潘胜记下了新的内容,便去安排行动了。 潘胜离开之后,沈武慈道:“看来,这个温秀英,真的有问题。不过,我疑惑的是,现在在徐斗连身边的温秀英,真的是那个住在关口营的温秀英吗?” 沈从容重新看了一遍记账本道:“我想不是的,真正的温秀英为人和善,邻里关系极好,就连出门也都会跟他们说。她绝不会孤身一身来到京城,丢下了满院子没有交还的衣物,也没有通知邻居一声。” 沈武慈满意地点头道:“不错,分析的很到位,等你接手了钦天监,我想我就可以直接云游四海去了。” 沈从容道:“那可不行,没了叔父帮助,这钦天监我还真不一定能运转的过来呢。” 哈哈一笑,沈武慈道:“你这丫头,竟会压榨人,好,等你能完全运转钦天监,我再走。” 沈从容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身在局中的她,在人间只有十年的时间。 十年之后,不可能有比沈武慈更能重新接掌钦天监的人,所以,他是走不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