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忙恭恭敬敬的回道:“府里给二妹妹的嫁妆有多少,老爷是知道的。买了土地、打了家具、置办了衣服首饰外,俱没了,便是房舍店铺都是老爷给的呢。古玩更是没有,今日那些都是适才添妆时各家给的……” 贾赦不耐烦道:“那些我清楚的很,我问你的是那一整口箱子的西洋玩意!” 凤姐低着头,眼珠子转了又转,复抬头起来道:“老爷太太容禀,那些西洋玩意,半箱子是二妹妹上次去林妹妹家认识的郡主、县主、乡君、姑娘们今儿刚让人送来的添妆礼,李嬷嬷带人看着收的,一份一份签子写的很清楚,老爷若想看,我立即令李嬷嬷拿来便是。另一半是林表弟、林妹妹和薛家蟠兄弟、蝌兄弟、宝妹妹、琴妹妹给的。这些都放到了一起,便凑够了这么一箱子,差的那么几个我嫁妆里也有些,我让小红给添上了。横竖那么些人都已看到了,我便想着给府里、给老爷太太、给二妹妹做做面子,便都晒出去了。” 又赔笑道:“实在是府里给的东西太少了,我先前委实无奈了,便在过年的时候拜托林妹妹添妆的时候多给些西洋子的东西,好赚面子。大约是做的不精细,下人嘴巴不牢,给那些郡主、县主、乡君、姑娘们听说了,便一起约了送西洋子玩意儿过来。毕竟咱们二妹妹要嫁的虽然是五品的顺天府丞,但据说是简在帝心的,那前程也必不能低了去。故这些东西虽然新奇些,到底都是些小玩意儿,各家姑娘们自然都是愿意给的。” 贾赦听了,怒火消了些,道:“那些姑娘们给的便不说了,我也懒的看。只是哪家送了什么礼物你要替二丫头记清楚了,将来二丫头是要还的。” 顿了顿,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想法道:“我们只来说林家和薛家,既然知道他们有,你又和他们好,怎么不能多要些?这些东西虽说小巧了些,但胜在新奇,送人都是极有体面的。都是骨肉亲戚,便是给些也没什么,若是贵重了,给些钱也是使得的。” 这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这个大舅舅,从来没见他给林昭和黛玉送些什么,倒想着索要人家的东西。 没有付出,还想着要回报? 自己想要,却又不敢去找人家。 这贪婪而又胆小的嘴脸,让凤姐顿时鄙视不已。 不过凤姐早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口中恭敬道:“老爷,你怎么忘了,林妹妹也是订亲了呢?定的还是恒亲王。况林妹妹今年虚岁也十四了,后年就及笄了,那亲事也就是后年的事了,这嫁妆再不预备起来,可就来不及了。她身份尊贵,嫁的更尊贵,林表弟又是心高的,给妹妹的嫁妆还能少了去?哪怕林姑父姑母给的多,那些新奇的东西,林表弟定是能多留便要多留的。” 其实凤姐说的够婉转了。 只是刚才贾赦贪火攻心,顾不得其他,此时方才回过神来。 林昭是锦衣卫都堂,品阶不高,但权势极重,虽然对自己讲规矩,可是却不会随便给自己什么东西。 哪怕自己是一品将军。 据说贾赦的亲妹夫,林昭的亲老子林如海,也未必能管得了他。 自己还想从他手里要东西,只怕和虎口拔牙一般了。 再加上凤姐一说,贾赦心里明白林家的东西是要不成了,心中不甘心,便着急问道:“那薛家呢?” 凤姐忙道:“老爷,薛家的东西,哪里轮得到咱们这房?” 贾赦闻言一怔,想起了自己和老二一房的种种纷争,再想想自家老太太内心所向,只得冷哼一声,端起一杯茶,一口饮尽。 到了此时,他终究知道自己拿不到那些稀奇玩意了,便对贾琏和凤姐道:“你姑父姑母留昭哥个黛玉在京,可见他们也是好的,很是知礼,每次过来都没错了规矩去。你们也和他们好,便要常来常往,不许怠慢了去。尤其是琏儿,你那性子给我收收,你媳妇要你跟着往那边送礼时,你就给我乖乖的去,不许因为你媳妇如今宽大了,就耍滑头跑去喝花酒。” 贾琏点点头,随口答应了。 如今他是正五品的通政司经历,是贾赦在家中用来恶心二弟的招牌,所以虽然时不时敲打一番,但到底没怎么训斥。 贾琏在衙门当差当久了,知道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的道理,对自家老爹也只有尊敬,却无畏惧之心。 贾赦也不理会贾琏的态度,又冷笑道:“老二两口子不修私德,宝玉和三丫头他们倒是好的,还会摔东西、卖字画的凑钱。二丫头那里有多少东西是他们给的?” 凤姐忙道:“字画、棋谱、还有一些金银器皿,林妹妹还给了慧纹、西洋子的东西并头面珠宝,宝丫头也给了字画和头面。府里这些都没给出,我又不识字,故那些俱是她们凑的。” 贾赦听了点头道:“这些东西清贵,不是认识的人还真拿不出来,他们有心了。”又冰冷道:“看在他们今儿都用心念情的份上,将来我便是不管老二两口子,还是会管宝玉和三丫头的。” 凤姐不敢吭声。 贾赦突然又问道:“你大嫂子给了什么?” 凤姐一愣,忙回道:“两个上用的绸缎并一套珍珠头面。” 贾赦嘲讽一笑:“还是这么个抠门格调。”邢夫人撇嘴道:“这还管着家呢。” 贾赦听了,冷笑不语,挥手让贾琏和凤姐儿退下。 回到自己院子,贾琏笑道:“奶奶费心了,为了二妹妹和邢妹妹,这么些日子,委实是辛苦狠了。” 凤姐摆摆手,让旁边的人都退下了才道:“二爷还不知道我?我自然也是有私心的。” 贾琏惊奇的问道:“奶奶有什么私心?” 凤姐笑道:“就像老爷说的,咱们二妹妹就算嫁的不算清贵,但到底是实权官职,简在帝心的,还和林表弟关系好,日后必定是有大用的,处的好了,将来咱们许多事情都能找他们帮忙呢。再加上如今已经偏向咱们的,陛下最为倚重的林表弟,以及将来是恒亲王妃的林妹妹,便是那边有个贵妃娘娘又怎样?大家半斤八两,咱们也不必受他们的气,跟他们假客气。” “还有那邢妹妹家,她的夫婿听说是上进的,已经中了秀才,且以贡生资格在国子监读书,我托人打听了,那先生说他这科是必能中的,这么一算,三年后他可不就能出仕了?那可是标准的两榜进士呢。” “我想着,他们家肯应了邢妹妹的亲事,未尝不是看上咱们家的权势,将来能帮衬到他们儿子。我们呢,也指望着有个清贵出身的将来帮衬着咱们的儿子,既然是两厢情愿,自然就要现在就开始交好才行。只有如今咱们这么一帮,邢妹妹才能念着咱们的情分,和咱们亲,等将来大家都奉承去的时候,她哪有那个闲心每个都理?故这方面我算了又算,满破不过几千两银子的事情,咱们家的产业经营好了,一两年便收回来了。便是回不来,也没什么,当我给儿子提前缴的束脩呢,很是不能省。我已经打算好了,等咱们苼儿长大些,就请邢妹妹家的那位多给指点指点,说不定做个学生,又有林家姑父和表弟看顾着,还和恒亲王一脉相近,这成就必定差不了!绝不会让他和宝玉一样厌恶读书仕途去了。” 贾琏连连点头,拉长声音,作揖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到啊。” 凤姐被贾琏逗的笑了起来,道:“二爷也别和我贫了,我也是无奈,以前怎样都是只有咱们两个,现在有了苼哥儿和巧姐儿了,我怎么也得多为他们考虑考虑。” 又滴泪道:“以前老爷和太太看我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今儿难得肯称赞一句,我便是再辛苦,也是值了。” 贾琏忙给她拭泪道:“你先前都是被二太太给误了的。如今这样很好,咱们一家子齐心协力,很不用畏惧谁。” 凤姐白了他一眼道:“若二爷能在外面再清净些,咱们家就更齐心了。” 贾琏讪讪笑了。 虽说贾琏已经大改,从衙门回来之后,除了交际喝酒,便和凤姐在一起,但毕竟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这风流本性到底没有改。 只不过世道如此,凤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酸他几句。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凤姐真不酸了,只怕贾琏该着急了。